“憑什么?”
“憑什么那些世家道統在大劫來臨之際,自毀墻角,畏難趨安,在雪原之上筑下地宮,甚至搶奪魔邊資源以肥自身,最終居然只是如此輕易便將一切消于無形,只是扔出幾個替罪羊來,便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們憑什么做下了這等事情還能安然無恙?”
“憑什么我們為了這件事冒了這等大險,無數次險死還生,終于將這件有功于世間的事情解決,但卻無人提到我們一句,沒有褒獎與贊譽,沒有相應的保護,甚至都沒有人站在自己這邊說一句話,明明做了對的事,反而要在這雪原上,受這無數蠢人的追殺?”
“為什么?”
“為什么自己明明下過了苦功,明明自己在六道大考之中證明了自己的資格,偏偏這么多人入了昆侖山,唾手可得那無數造化,自己卻一無所有,要到雪原上來苦熬風雪?”
“為什么自己已經足夠堅定,歷盡艱辛來到了這雪原之上,頂寒冒雪進入了第九道雪線之后,卻發現這無生劍冢是空的,為什么那些修煉邪法之人,都可以一個個走出自己的路來,為什么自己只是堅定正邪分際,老天卻偏要讓自己走到這么一條沒有希望的路上來?”
自從當年太岳城外,方原無意中得到了這一方來自妖域的血海魔印,便一直與它糾纏至今,不過這魔印雖然厲害,但還沒有被足夠的血祭力量喚醒,再加上方原向來都是道心堅定之人,所以也一直沒有被它影響到,久而久之,方原甚至已經快要忘了這一方魔印的存在,但誰也沒想到,于此雪原之上,求而不得,道心失守之際,這魔印居然又跳了出來作亂!
聲聲低語,絲絲魔念,悄然而來,充斥于方原識海。
而在這一霎,方原本就心間沮喪,被這魔意影響,更是加劇了內心里的那股子郁憤之意,使得他幾乎就要徹底忘掉了一切,只是內心里,畢竟還有一絲執念,有著一絲猶豫。
那就像是已然有了一個瘋狂的念頭,但在實施之時,還是有些猶豫。
也因著他這一縷猶豫,伸向了白骨壇的手,便越來越慢…
“哈哈,你還在等什么呢?”
“你以為自己是在做對的事情嗎?”
“在別人眼里你只是一個傻子,出力不討好的瘋子!”
“那些被你毀掉了避劫希望的世家,自然恨你,恨不得將你碎尸萬段,洗劍池也同樣恨你,恨你害得他們仙威受損,邪劍修也同樣恨你,恨你借了他們力量,卻又戲耍了他們…”
“就算是仙盟,難道就真的感激你么?”
“不,你真以為仙盟辯識天下,不知道這雪原上發生的事情嗎?或許他們早就知道了,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因為仙盟也只有讓這些大世家,大道統安了心,有了比別人更多的生存機會,有了劫后角逐天下的可能,才可以讓他們心甘情愿的將更多資源拿出來…”
“所以你認為自己立了功,但實際上連仙盟也覺得你在多事啊…”
“你以為自己是在走正道嗎?”
“別人眼里哪會關心你走的什么路,他們只知道你是出身寒門,毫無背影關系的散修,用得著你時,你便有幾分價值,不用你時,也不過棄如蔽履,你覺得自己很偉大,吃盡了苦頭,仍守著正邪一線,但人家眼里,你卻只不過是一個修行路斷,前途盡毀的可憐蟲啊…”
“實力,惟有自身實力是真…”
隨著諸般魔念升騰,方原的識海之內,已是血海翻騰,掀萬丈血光。
似乎看去,那萬丈血光,居然都像是一個又一個的血人,糾纏在一處,掙扎呼號,直向著方原涌了過來,無盡的低微碎語在他耳邊響起,有的憤怒,有的傷感,都像是方原的聲音。
這等聲音,在識海里化作了可怖的力量,在拼命將方原扯入血海之中。
這里面的很多問題,都是方原早就想過,也想明白了的一些事情,就像是仙盟對那些世家道統的處理,仙盟也只有這樣做,因為大劫來臨之際,這等丑事不可公開,否則定然會讓天下修士寒心,在這需要聚攏天下人心的時候,必要的一些妥協,是不得不做的…
可就算是明白又怎樣?
心里還是不痛快!
心里不痛快,便出現了裂痕,這血海魔印,便有了可趁之機!
“方原師兄…”
而在外界,金寒雪呆呆的看著方原,早已不知所措,只能緊緊的握著方原的手。
她這時候自然不知方原識海里發生的一切,只能看到,這時候的方原身上有血氣籠罩,雖然隨著自己說話的聲音,那血氣的增漲速度似乎停止了,但還是沒有散去,而方原,則顯得有些痛苦,似乎在竭盡了全力阻止著什么,又像是身陷泥潭之中,在拼命的爬將上來。
而在這時候的白貓,則只是蹲在不遠處,冷幽幽的看著方原。
森冷而空蕩的劍冢之中,陰風呼嘯,清冷無邊。
時空仿佛在這一霎那間凝固住了…
“這里就是無生劍冢了么?”
也就在金寒雪擔憂到了極點,只是握著方原的手,一心為他祈禱之時,忽然間身后不遠處,有人驚愕的聲音響起,她大吃了一驚,急忙回頭,便看到了幾個白袍人跳了進來。
那幾個白袍身,也是一身的寒氣,背后都縛著一柄半透明的冰劍,看起來顯得有些狼狽,跳進了劍冢之后,先喘了幾口氣,然后才打量起了四周,然后目光便很快的落到了方原的身上,這一看之下,卻皆是大吃了一驚,有人怒聲大叫了起來:“這廝果然在這里…”
其他幾人,自然也留意到了方原,急忙奔向前來。
金寒雪已驚惶失措,不知這些人從何而來。
那一只白貓,也面現怒色,一步跳到了方原身前,沖那些人狠狠叫了一聲。
見到了此時的方原盤坐在地上不動,身邊只有一個氣息淺薄的女子,這些人也覺得有些古怪,目光冷冷掃過了方原身上,很快便注意到了方原那一身的詭異血氣,以及他面前擺著的那個白色骨壇,為首一人臉上,立時露出了厭惡又痛恨的神色:“他果然是在入魔!”
憤恨聲中,更不客氣,抬手便是一劍斬了過來!
“嗖”
劍光凜冽,直斬到了方原面前來。
那只白貓正沖著那些人狠狠低叫,一身毛發都豎了起來,顯得威風凜凜。
但它叫聲尚未落下,便見劍光都到了自己身前,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這些人全然不怕自己,也不講理,直接動手,立馬收了威風,先警惕的跳到了一邊,躲過了這一劍再說。
而它這一讓開,那一劍便直直的斬到了方原身前。
“不要…”
金寒雪在這一霎,只能驚聲尖叫,橫身攔在了方原身前。
只是憑著她那單薄的身子,又如何能躲得過眼前洗劍池白袍的一劍?
眼看著便要被劍光撕碎,但忽然之間,旁邊又有一道劍光擊了過來,將先前那一劍攔下了,出劍的乃是一位身材矮小的白袍男子,他沉聲喝道:“先不要急著向他下殺手!”
此前出劍的白袍弟子大吃了一驚,叫道:“宣遲師兄…”
那身材矮小的白袍男子道:“劍首的命令,是讓我們將他帶回去!”
旁邊一位白袍弟子,不甘心道:“可是…他殺了閔長老啊…”
名喚宣遲的白袍弟子皺著眉頭,眼中也閃過了一抹恨意,身上也隱隱閃過了一縷殺氣,但他沉默了片刻之后,還是道:“將他押回了洗劍池之中,該如何處置,劍首自有主意,我們過來的用意,只是要將他帶回去而已,不要取他性命,先將他鎮壓了就好!”
旁邊幾位白袍,都有些猶豫不決,轉頭看向了那位元嬰劍仙。
那人似乎是受了傷,臉色很不好看,沉默片刻才道:“不錯,依命行事便好!”
此前那要殺了方原的白袍,也只能恨恨收了手,旁邊的一位白袍卻是打量了方原一眼,臉上露出了幾分恨意,道:“這個人好像是在運轉邪功,我們要等他行功完畢嗎?”
旁邊人看了一眼方原身前的白色骨壇,還有那骨壇旁邊的承天劍典,冷笑了起來:“修煉邪功,罪該萬死,我們果然沒有看錯了他,修煉這劍道的人,就沒有不走上這條路的,這時候不直接斬他,已經天大的恩賜,讓他行功完畢,難道是要等著他將邪功修煉完成嗎?”
“不錯,李白狐師兄當初用本命道劍為他作保,實在是可惜了!”
旁邊人聞言,也是冷聲一嘆,鼓動劍氣,便直向著方原周身大穴打了過來。
“他沒有修煉邪功…他不是…”
金寒雪在旁邊聽得,早已急紅了眼,拼命伸開了雙手,只是護著方原。
雖然她修為不高,但也略有麻煩,那鼓動出了劍氣之人,忍不住便是眉頭一皺,劍氣蕩了開來,直將她推向了旁邊,重重跌在了地上,然后那劍氣還是直向著方原胸口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