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也沒什么用?”在章寧發出質問之前女孩子先一步開口堵住了他的嘴。
章寧抬頭看了過去,見火光中,女孩子雙瞳黑如點墨,卻依舊有一茬沒一茬的與他們說話,好似在認真聽著一般,卻不知道為什么,卻給他一種她在一邊搭理他們,一邊想著心事的感覺。
一心二用么?這個認知先是讓他覺得好笑,但又覺得也未嘗不可,畢竟這位可是連盲破都可以做到的人。
也許是那個女孩子身上的氣勢太過特別,以至于讓他一時忽略了女孩子身邊那個同樣神情古怪若有所思的孩子張解。
他素日里一直都是個安靜乖巧卻又不容忽視的孩子,越是同這個孩子呆的久,越是讓他生出一種張氏一族后繼有人的感覺。這樣厲害的孩子,假以時日那還了得?
張解抱著雙腿忍不住看了眼身邊的女孩子,想說什么卻又忍不住了。旁人沒有看到,他看到了,方才在火光中,衛姐姐手上那顆細紋碎裂處處的珠子在火光光亮的照耀下,那那些看似平平無奇的細紋碎裂被拉大之后映在地上的是一面面的文字,一種他見過但還未熟識的文字。
衛姐姐手上的動作很快,那樣的文字圖一共有三面,他只來得及勉強記了下來,卻還沒來得及問衛姐姐上面是什么意思,珠子便被衛姐姐扔進火中毀了。
這是不想讓他們知道吧!所以,他更不能問了,但卻可以查…查一查那種文字的意思。
快到寅時了,女孩子還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自從回來之后,將易容成她模樣的棗糕叫走之后,她便坐在椅子上一動未動。
“你找他們是去問神跡的,為什么還坐在這里?”是裴宗之的聲音,此時他站在窗口,沒有半點避諱意思的跳了進來,而后關上了窗戶走了過來。
衛瑤卿抬頭,見他外頭還披著外裳,看著仿佛似是睡到半夜突然醒了,而后心血來潮出了門。
“你怎么過來了?”她聽到自己問裴宗之。
“睡不著,想過來看看你在不在。”裴宗之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沒有半點客氣的意思,伸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早已冷去的茶水,“你在睡覺的話,我看一眼就走。”
但她沒有,女孩子出乎意料的坐在那里,甚至還沒有洗去臉上易容的妝容。
“我在想…長生這件事。”衛瑤卿沉默了片刻,說道。
“哦。”這一句回應有些木然,女孩子不說話,他沉默了片刻,似乎覺得自己還應當多說幾個字,便又問了一句,“長生怎么了?”
陰陽術這種隱秘古怪的下九流手段因為太吃天賦,所以會的人一向不多,而且這種天賦多數與出身、姓氏、身份之類的毫無關系,人員身份混雜。但也不盡然皆是如此,也有例外。就譬張氏再譬如說劉氏這樣得天獨厚的家族受上天眷顧,世代傳承。當一族都在做一件事的時候,是不是會比一般人更容易想做一些旁人難以企及的事?或許在前朝鼎盛時,張劉二族平分秋色,但論起傳承,又有哪一族能比的上她張家?
劉氏鼎盛而開始謀求長生,但張氏的鼎盛呢?應當還在劉氏之前吧!能在張家眼皮子底下有這么大動靜的外來煉丹術士真的存在么?還是這其實只是張氏先祖煉的丹藥?這煉丹房看起來比張魯道存在的那個年代更早。
濟南張氏一向是公認的傳承陰陽秘術最多也是最久遠的一族,甚至還在前朝劉氏之上,她能理解江湖術士將所謂的陰陽秘術寄希望于張家留了什么,是因為這樣的猜測合情合理。是啊,合情合理!
“你有沒有見過死去的人又活過來的?”衛瑤卿問他,“我是說真的死了,不是那種假死。”
“有啊。”裴宗之點了點頭,看向她,“你!”
“先前天光大師不是說我這種屬于巧合,恰巧這具身體與我七魂六魄相合?既然我可以,那么別人…是不是也可以?”女孩子支著下巴若有所思,“你又是如何確定我是我的呢?”這句話的意思是如何確定眼前這位“衛六”就是昔日的張明珠的。
“按理說可以,但并沒有人見過。至于你這具身體昔日陽壽已盡命線卻突生別支,顯然命格有異,這個說法放在其上合情合理。”裴宗之說道,“最早是師尊算出來的,后來我見了你本人,我替你算過,一切都對的上。”
原先的衛六面相主少年早夭,這一年多以來,卻已有了改變,混不似一個人,一切都對的上。
“如果沒有天光大師告訴你這些事情,我站在你的面前。”女孩子指了指自己道,“你會相信衛六就是張明珠,你會去算她的命格是否有異嗎?”而且這樣奇怪的面相與命格在陰陽十三科中看來處處皆是矛盾,如果不是早知此事,誰能先一步知道她就是張明珠?
這件事的癥結在于,一般推衍都是由因推果,而在她的身上,卻更仿佛是事先知道了這個結果,她是張明珠,再來推因,由果推因,而后發現一切變化合情合理,更有她這個當事人證明這件事的真假,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對上了,所以沒有問題了。
“我這樣盯著這件事的樣子是不是像個瘋子?”似那種沉迷于我是我誰是誰研究文淵閣中研究理學的那幫人,卻比那幫人的樣子更瘋癲一些。
裴宗之聞言沉默了下來,片刻之后,道“你不用想這些了,師尊有事瞞著我們,我替你去問。”與其暗自糾結,看起來像旁人眼中的瘋子,倒不如直接問出答案來。
問出答案,也就不會糾結這個問題了。他的想法一向是簡單又出奇的有效。
衛瑤卿笑了笑,心中郁結稍減,想到看似不起眼的珠子,她笑了笑“我大概也知道一些了,只是想要個答案而已。”
自重生以來,她報仇,她做事,一切都順風順水,卻下意識的回避了那個最重要的問題,她怎么活過來的。或許是潛意識里的逃避,想讓她繞過這個問題,她一直不曾想過,或者說不愿意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