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多日的晴好仿佛也驅散了帝王先去的陰霾,畢竟新君已經登基,從新君登基之后的一系列舉措看來,這是一位仁慈的帝王,至于遠在千里之外打仗的黃少將軍等人,戰事到底離長安城還很遠,或贏或輸偶爾有過一斷食日的騷動之后便也漸漸平息了。長安城的百姓照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似乎同平時沒什么兩樣,除卻在城中隨處可見的巡邏官兵。
婢子端著茶盞點心穿過紅漆回廊向正中的花園石桌走去,茶盞點心放下,婢子便縮著手退到了一旁,坐在石桌兩旁的兩個少女似乎正在說話。
“大姐,我…我想在家修行。”明明是少見的好相貌,卻因她眼中的惶惑不安多了幾分小家子氣。
薛止嫻看著身著不知哪里弄來的道袍的薛芷柔,開口問她:“前幾日父親是不是來找過你?”
聽到“父親”兩個字,薛芷柔仿佛受到驚嚇一般,慌忙搖頭:“大姐,我…我沒同他說話,是他突然從花叢里撲了上來,而后便被人拉開了,我真的沒有同他說話。”
薛止嫻嗯了一聲,笑了:“府里的狀況我自然清楚,自祖父過世之后,咱們薛家的爵位一直沒有落下來…”換句話說就是曾經的懷國公世子薛瑾瑜還是個世子,并未襲爵,按理說爵位空了將近兩個月,早當有人要提出襲爵之事了,可直到如今也無人提及。這當然不是沒有理由的。
薛芷柔腦子再怎么不靈光,到底是自己家里的事情,也大抵能猜到一些,一向被視為薛家倚仗,聰慧睿智的決斷人祖父竟犯了大罪,以至于家里交出了免死金牌,若非薛止嫻在奪嫡之中站對了地方,新君會不會清算薛家還不好說。如今不少人都在說薛家只剩個空殼子了。家不成家,這是她唯一能想到此時可以形容薛家的詞。
“父親又病了,你近些時日少出去走動,知曉了嗎?”
芷柔忙不迭地點著頭,看向身邊幾個眼生的婢子,家里的不少老人似乎都不見了,有的是生病了,有的是告老歸家了。薛止嫻連遮掩都未遮掩,或許是因為無需遮掩了,這個薛家做主的人早已成了她了。想到這里,薛芷柔忙縮了縮肩頭:“大姐,我會聽話的。”
薛止嫻笑了笑,起身:“我有事出去,你自己在家里呆著吧!”轉身之時卻又停了下來,看向她,“對了,父親病了,你就不要去打擾他了,知曉了么?”
薛芷柔不住地點頭,生怕點頭點地慢了,會惹她生氣一般。
薛止嫻笑著轉身離去,對待薛芷柔,她手下留情自然是有緣故的,一個是薛芷柔蠢,一個蠢笨的人留著,也對她造成不了什么威脅,另一個原因便是若不是薛芷柔搞出什么禮佛的事情,家里的事情還沒有這么快被發現,不破不立,不得不承認,此事也間接成就了她的機會。
“衛天師,有人來找你了。”有工匠敲了敲外頭的石門,道。
坐在石屋里一邊吃東西一邊翻著《風水寶鑒》的衛瑤卿抬起頭來,正見從外頭走進來的薛大小姐。
“稀客上門啊!有事么?”衛瑤卿將手邊小碟中的零嘴兒往前推了推,看著薛大小姐坐了下來,見她四顧張望,便道,“放心,這里沒有別的人。”
薛大小姐這才道:“我來找你是為了我祖父的事情。”
衛瑤卿愣了愣,眼睛一亮。
“你找到你祖父了?”
“你沒找我祖父?”
兩句話一前一后響了起來,相較于衛瑤卿略略一愣的表情,薛大小姐的反應顯然要大的多,她雙目圓睜看著衛瑤卿,似是不敢置信。
“若是等我祖父回來,你我都要出事!”薛大小姐憤怒的拍了拍桌子,指著那一碟零嘴兒,道,“你還有心思在這里吃?”
衛瑤卿又往嘴里扔了顆果子,看著她奇道:“不是府衙的人在找么?再者說了,我便是要找,手下哪里來的人?”
“我以為你一直在找…”薛大小姐只覺得氣的胸口隱隱作痛,“之前為了得陛下庇佑,我薛家的人脈都已經過了陛下的眼,若是要動這些人,難保不要同陛下說一聲…”到底是不大方便的。
“那你擔心也是無用的。”衛瑤卿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道,“左右令祖父好了之后會回來找我尋仇的,哦…你現在如此光明正大的拔了他的人,他也不會放過你,既是早晚都會見到的人,你又急什么?”
真是好有道理…她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薛大小姐甩袖又坐了下來,看著半點不擔憂的她:“我雖不知道我祖父身后的那些人是誰,但也知曉那些人不是什么等閑之輩,你以為若是找上門來,你便能輕輕松松的逃掉?這種時候還吃得下?”
“麻煩是麻煩,吃是吃,這兩件事有什么關系么?”衛瑤卿看了她一眼,道,“說來,你如今是閑的很?陛下沒有召你入宮做事么?”她說著拍了拍桌上那本《風水寶鑒》,“我不一樣,我就很忙了,陛下對我覬覦厚望,我可不能辜負了陛下!”
“不牢你費心了,陛下近日多次召我,有意立個御前女官,問過我此事。”薛大小姐白了她一眼,道,“你那叫什么厚望!”
“怎么不是厚望?”女孩子指了指四周,“這是皇陵,皇陵風水事關天子安危,國祚走向,如此重要之事怎么不是厚望?”
“那你真是好生厲害的天子寵臣!”薛大小姐冷哼了一聲,拂袖離去。
“真是好生厲害的天子寵臣!”長安城中裴相爺府上,裴羨之也說了一句相似的話,神情中嘲諷意味十足,看著眼前的裴宗之,道,“聽說那個和你關系不錯的衛天師被發配在皇陵改風水局呢!”
裴宗之抬頭看他:“她去皇陵也是陰陽司的天師,領著朝廷的俸祿,你一個俸祿都沒有的人那么高興干什么?”
裴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