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庭沉凝了片刻,開口了:“公主自始至終未看皇后娘娘一眼。”他說的是那日皇后娘娘棄她而去之后,今日皇陵如戰場紛亂,死了多少人,她始終沒有提過一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那時受了驚嚇,一身的狼狽,臉色發白,身體發顫,公主卻提都沒提。
當然,他裴行庭自詡不是什么道德禮教的楷模,也并非食古不化,他能理解公主對那日皇后娘娘所為的憤恨,以至于多日未曾理會過一下皇后娘娘,但到今日,她已事成,差個人下去問問皇后娘娘還好不好這樣簡單的事情她都沒做,或許是這個孩子氣性大的緣故,但在他看來,或許不僅僅是氣性大了。
他裴行庭向來不介意以惡度人,這件事不僅可以看出公主氣性大,換句話說,公主是個記仇的人。公主會不會成為一個明君,沒有人知道。他裴行庭也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來指手畫腳,但天子也是人,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就如先前的明宗帝好的一面是仁善,在歷代天子中,他算得心慈手軟的一位,但壞的一面是懦弱。他裴行庭也不敢自詡完美無缺,他也有缺點。
而公主的缺點么,別的暫且不說,記仇小氣這一點沒得跑了。記仇小氣就代表著現在或許不會對你如何,但將來就難說了,而且他們見過公主最狼狽的時候…
裴行庭眼皮一跳,他還知道公主那份圣旨是假的,當然如果是現在,兩位殿下已不在,圣旨真假已經無所謂了,但他知道。尤其是在那三個官員口中得知,一向疼愛公主的明宗帝身死之后,公主的第一反應居然是盜玉璽。看似嬌憨可愛無害,骨子里卻有股所謂的帝王無情,這種無情當然也要看事,并非全然是壞事,卻也不全是好事。而且照那三人所言,那圣旨是公主一早帶在身上的。玉璽明宗帝沒有給安樂公主,那么圣旨也不大可能是明宗帝給安樂公主的。她進去時,陛下已經死了,若是沒死呢?裴行庭只覺手腳發涼,也許公主未必會做什么,但卻有很大的可能會做些什么。
對父母尚且無情,對待臣子更不用說了。
帝王無情用在治國之上或許能公正是非曲直,但作為臣子卻不得不要謀劃一二了,尤其還知道這個帝王記仇小氣,如今無人與她爭位,無形之中少了不少枷鎖,若是來日朝堂穩固之后,她會不會開始清算?
當然清算什么的,也是人之常情,他無權置喙。可這樣一個帝王,沒有枷鎖桎梏,未免太過危險了。他必須提前做好應對之策。
“那三個人不能死。”裴行庭下定決心,目光微沉,“老夫會找幾個暗衛想辦法將他們送去晉王身邊。”
如今爭儲,晉王自然沒什么威脅了。可待得公主登基之后,就要看情況了。一個晉王自然做不了什么,一個晉王加上三個人證呢?這就成了一個絕妙的說辭。當然他不希望走到這一步。
可若是有朝一日公主無人桎梏,手段太過冷血無情,清掃朝堂,至少以他看來,冷血無情記仇的君王未必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到那時晉王加上這些人證,想必匈奴人會很高興擁有這樣的借口,師出有名而后打著清逆賊的旗號闖邊關入中原。當然他裴行庭還是個人,干不出讓匈奴趁機攻占大楚領域的事情,所以這件事會瞞著晉王,他會讓人堵住那三個人的嘴,但他不介意讓公主以為晉王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有這樣的桎梏,想必也能牽制公主一二。
在他看來,當所有事情都取決于君王的心情,一個毫無牽制,缺點又是如此明顯的君王是很可怕的。她必須有所顧忌。
裴宗之顯然聽明白了:“你想用匈奴人來牽制她?”
當然匈奴人與大楚一向互有爭端,但這樣的牽制卻不一樣,師出有名的匈奴人,加以運作未必不能闖入中原腹地,到那時就危險了。
裴行庭道:“老夫知曉輕重,這件事不會透露給晉王殿下。但總會讓她知道這件事,要讓她以為有把柄落在晉王手中而行事有所顧忌。她對陛下皇后的所作所為讓老夫都覺得有些害怕,所以,一定要找個東西牽制她。”頓了頓,裴行庭又道,“匈奴人野心勃勃,自然會留著晉王,但那個理由老夫不會給他們,有匈奴人護著晉王,晉王應當不會出什么意外,如此也算是一箭雙雕吧!”
“那你準備如何讓那三個人不亂說話?”裴宗之想了想問他,“既然你能問出來,旁人若是用了手段未必問不出來。”
裴行庭道:“我會派幾個心腹在他們身邊?或者干脆…”
“你是想說或者弄啞了還是弄殘了?”裴宗之搖頭,“就算看的再牢也難保不出意外,至于弄啞弄殘,那是真的徹底廢了,所以不妥。”
裴行庭聞言倒是聽出了幾分意思:“宗之,你有辦法?”他手里不是未沾過血,但到底對無辜之人下手還是有些于心不忍的,有別的辦法自然最好了。
裴宗之道:“陰陽科術中有一門手段,可以鎖住人一段時間內的記憶,除非施術人動手解開,否則是解不開的。”
有這樣的手段?裴行庭大喜:“宗之,你的意思可是你來鎖住他們的記憶?”
“這個…我不會。”裴宗之搖頭,“不過,有個人她所學甚雜,陰陽十三科科科皆有所通,她應該會。”
“那還不速速請此人…”
“就這幾天。”裴宗之道,“我會想辦法的,其余的事情你做好便是。”他說的是裴行庭所說的送三個官員入邊關的事情,到底是吏部的官員,要送出去總得師出有名,否則必然會引來不必要的懷疑。除此之外還有如何在將自己摘清的前提下,將人證的事情讓安樂公主得知的事情。
裴行庭點頭,這點事他自然知曉怎么做,至于對此事耿耿于懷的崔家:此一時彼一時,他們若還是上門追問,這種令人擔驚受怕的操心事,他倒不介意多個人來一起扛。年輕人總對什么事都覺得好奇,問個究竟才罷休,既然如此,他定然是要好好照拂照拂如此上進的小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