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太爺笑著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只是目光在殿內掃視了一圈,道:“這里也就來了一半的人吧!”
剩下的要么膽小如鼠到告假要么此時就在偏殿那里想要插手那些破事的,簡而言之,這里的都是些不想惹事的官員,誰當天子于他們來說無所謂。
“希望那里的事順利一些。”謝老太爺感慨著,摸了摸肚皮,“老夫不想餓上一整日。”
給個座位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真要吃吃喝喝之流的,還真拿金鑾殿當戲園子不成?
王老太爺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凳椅上,看了眼謝老太爺:“那里的事情了了,叫老夫一聲。”
謝老太爺失笑,看向身邊幾張空位子,第一排的位子上除了他與王翰之二人外,居然都是空的。喬環躺著,自不必說,徐長山雖位列正一品但自詡文人,甚少提及國事,對他而言,誰當天子其實并不重要,不來也能理解。郭太師是無法,誰知道半路安樂公主插了一腳,郭太師便是不想攬事也不得不攬了,此時人大抵就在那里。裴行庭居然不在,這讓他有些驚訝,原本以為裴家跟他們差不多,也不會摻和此事,哪知道人居然不在這里,還有崔遠道那老兒,也不知道算計著什么,居然同樣的不在這里。
“翰之,看來看去,還是你我二人是真寬心啊!”謝老太爺感慨了一聲。
閉著眼睛靠著椅背假寐的王老太爺此時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你是真寬心,老夫同你不一樣。”
“怎么個不一樣?”
“老夫是來看戲的,老夫想看看這場戲她怎么唱。”王老太爺說罷,再次閉上眼睛假寐,“不然老夫今日都懶得來了。”
“裴相爺!”
“崔司空!”
一個是拜訪一個是招呼,施禮完起身。
崔遠道說明了來意:“裴相爺,崔某此次前來是為有事相問。”
裴行庭笑了笑,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他與崔遠道素日里也沒什么交情,至于政見,崔遠道行事圓滑,他也不是那等固執之人,也沒有什么不合,說到底不過再尋常不過的同僚罷了。此次,他突然登門,除了昨夜那件事還能有哪件?
走了兩步,余光掃到了跟在崔遠道身后不遠處的崔璟身上,裴行庭想了想看向崔遠道:“讓羨之帶著九公子到處轉轉吧,我們這些老頭子的事,年輕人大抵不會感興趣。”
崔遠道沒有異議,對身后的崔璟道:“你跟著裴家公子去走走!”
崔璟應了一聲,也不再跟著了。
待到崔遠道與裴行庭離開后,裴羨之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九公子,請!”
作為當朝左相的府邸,裴府顯然有些樸素的過分了,來往間遇到的下人也不過寥寥幾人而已。
裴羨之帶著崔璟穿過一片不大的竹林,邊走邊道:“前頭是座新修的竹亭,這是仿金陵裴氏祖宅所建的,叔公說在金陵過了大半輩子,初來長安,很多都有些不習慣,連府里的廚子都…”
熱情的客套話截然而止,裴羨之與崔璟看向竹亭。
原本準備歇腳的竹亭里,此時多了兩個人,在一旁站著,神態謙卑恭敬的是府里的管家,站在竹亭里,手里抓著一只胖碩鴿子的是裴宗之。
一股不知名的怒氣自腳底冒了出來,裴羨之一時氣血上涌,疾步上前,說是沖入竹亭也不為過。
沒有理會一旁垂手而立的官家的施禮聲,裴羨之看向裴宗之,帶著幾分質問的語氣:“你來這里干嘛?”
那只肥碩的鴿子撲騰了幾下,裴宗之并沒有松開,比起盛怒的裴羨之,他神態平和的看向身邊的官家:“我不能來么?”
是疑問。
官家忙道:“能來的,這里就是大公子的家,什么時候都能來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裴宗之用沒有抓著鴿子的手做了個攤手的動作,對著裴羨之道:“聽到了么?我能來的。”
裴羨之正要說話,聽到身后響起了一道客氣有禮的施禮聲。
“裴先生!”崔璟向裴宗之施了一禮。
裴宗之嗯了一聲。
正要說話的裴羨之也因著崔璟這一聲施禮聲反應過來,有外人在場,這些…確實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話。只是雖說暫且壓抑住了心里的無名之火,在看到裴宗之手里那只撲騰的肥碩鴿子時,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你朝一只鴿子撒什么氣?”
這是裴府的信鴿,這一只不知道怎么了,竟落到他的手里了。
“撒氣?沒有啊!”聲音淡定自若。
“那你抓它干嘛?”
“肥了,又飛不動。”裴宗之道,“留著也沒用。”言外之意,可以吃了。
“你…”才壓抑下的怒火再次冒了出來。
裴宗之似是察覺了什么,看了他半晌,將手里的鴿子遞給了一邊的官家:“算了,帶下去吧!”
官家應聲,抱著那只肥鴿子下去了。
這一段小插曲過后,裴宗之在竹亭一邊坐了下來,不說話了。
崔璟看向眼前的二人,這兄弟真是沒有半點兄弟情深的樣子。可以說半點沒有辜負裴宗之被帶走的二十多年,親情淺薄。
安靜了片刻,裴羨之也不再看裴宗之,開口還是原先那般客套熱情的為他介紹了起來。
“叔公愛竹,素日里最喜到竹亭里小坐。”
崔璟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意:“祖父也愛竹,家中亦修有竹亭。”
交談愈發融洽。
“我如今在國子監讀書,可惜來長安時九公子已經下場功名在手,不然也能得幸與九公子做一回同窗。”
“這些都是虛名。”崔璟道。
確實,科舉于尋常學子或許是一步登天的好機會,但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不過錦上添花而已。
“九公子六藝精通,如今國子監中聲名尤在。”
“過獎,羨之胸有抱負,不在六藝,往后才是前途無量。”
裴羨之再次瞥了一眼一旁的裴宗之,眼角抽了抽。
崔璟亦在這時候停了下來,沉默了半晌,終究是轉頭,正色看向裴宗之:“裴先生,可是璟有何不妥么?”
裴羨之只覺自己額頭青筋跳了跳:放了裴府的信鴿,他人倒是安靜的坐了下來,但還在作妖,眼睛直直的盯著崔九看,他幾次三番眼神示意他,偏他好似看不見一樣,盯著崔璟看,如此無禮的舉動,終于讓崔璟忍不住開口質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