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平看著她嘆了口氣:“這種時候,你說這樣的話,沒有人會高興的。”
“我知道。”面前的少女神色坦然,不見任何傷感,“人之常情,我并沒有生氣。”張家舉族傾覆之后,很少有事情能夠左右到她心底里真正的情緒了。
“那你還說…”何太平看著她,吞下了原本想要說出口的話,瞧著你平日里聰明成那個樣子,怎么會做出這樣的傻事來。
“六姐!”衛君寧揮著雙手奔過來,“我相信,我們都相信你。”
“無妨。”衛瑤卿笑了笑,是啊,無妨,是真是假總有見到的那一日。
“那個將軍是誰,看起來好兇。”衛君寧有些心有余悸的模樣。
“西南侯麾下的第一猛將陳述,也是西南侯的親弟弟,青陽縣主的父親,臨陽長公主的駙馬陳工也是他的兄弟。”
聽到“陳工”這個名字,衛瑤玉臉色白了一白。
“聽說陳述有萬夫不敵之勇,陳家兄弟四人,除了駙馬,都有一技之長。”衛瑤卿說道,“咱們回去吧,下著雪,你們在這里站著不冷嗎?”
是啊,下雪了,十月份就開始下雪了,比往年早太多了,天生異象。
衛君寧后知后覺的打了個哆嗦:“真的好冷,方才擔心緊張著,倒是不覺。”
“回去吧,看看時間還趕得上用午膳。”這句話一出立刻提醒了崔琰,他連忙催促崔琮,“八哥,快回去!不然趕不上午膳了。”
崔琮笑了笑,還是個孩子啊,哭也好,笑也好,高興也好,傷心也罷,來的快去的也快,他支著拐杖走到衛瑤卿面前,道了聲“多謝”。這世間意外橫生,上一刻或許還是高貴的世族子弟,下一刻或許已跌落塵埃。謹慎些,聽一句勸總是好的。方才他們若跟著一起走了,橫沖直撞之下,保不準跌下去的就是他們,雖說是淤泥地,但萬一有個好歹總是難說的。
“何大人,我們先走了,酒撒了,就不請您吃了。”少女朝他拱了拱手。
請我吃酒做什么,又不是升遷了,何太平搖頭,向長安縣衙走去,陳述還在縣衙里等著,謝殊再怎么聰明,到底經驗不足,有些事情還當真只能他來。
待到應付完陳述,回到家時,何太平就收到了消息。
陛下今日下了兩道圣旨,一道是冊封西南侯陳善麾下的猛將陳述為紫禁將軍,賜宅暫留京城,另一道是今次鬧出了一場可笑舞弊案的欽天監考試,錄取了五人,不同以往的是,此次欽天監入試考試的第一名越過了監生那道坎被直接提升為了監正。
何太平愣住了:所以她要請他吃酒?他有些坐不住了,奈何今日已晚,明日陳述在御賜的宅邸里大宴賓客,他也收到了請柬,不得不出席。
“喬相、齊大人。”面前少女抬手行了一禮。
喬環微笑頷首:“孩子,你不錯。”
齊修明也點了點頭,眼里多了幾分笑意。
他們見過獨坐鬧市中的少年人,心思靈巧,素手添妝,寥寥數筆就是個少年人的模樣,不同于少女的本音,就是泠泠少年的聲音。少年人時舉手投足灑脫如尋常少年,少女時有一禮一行渾然天成。少年與少女的來回切換似乎不著一點痕跡,這是個易容改妝的高手,見到她時,她總是不急不緩,淡定自若,總覺得她即便身處逆境也能活出一片精彩了。
“第一場雪啊!”少女笑道,“喬相,齊大人,去城外賞景么?”
“好,煮酒賞景,人生樂事!”
前來恭賀的賓客絡繹不絕。陳家的陳述被封為紫禁將軍,還被御賜了府邸,陳家的風頭一時無兩,便是世家也要暫避其鋒,雖家主未到,但族中的小輩卻是來了好幾個。
陳述站在前頭,意氣風發。
嘆了口氣,李義山與朱懷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的搖了搖頭,遠遠看到前來恭賀的盛敝忠和章光祿,擺了擺手示意。
幾句客套話過后,盛敝忠便與章光祿走過來同李義山、朱赫寒暄了起來。
對于陳述,昨日那一遭,可以說他們對陳述沒有好感,但形勢比人強,陳家風頭正盛,如崔王謝這種世族都來人了,他們自也不得不虛與委蛇。
不知道是不是站的有些久了,盛敝忠摸了摸腰脊,有些隱隱做痛。
“大都督,你沒事吧!”一旁的李義山注意到了盛敝忠的狀況,看他一直皺著眉捶著腰,不由有些擔心。
昨日的事情雖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提了,但少女的話還是如一根暗刺一樣埋在了心底。
盛敝忠搖了搖頭:“許是昨天折騰的有些累了。”
“走吧!擺宴了,我等進去坐著吧!”三層的石階簡簡單單就能跨過,盛敝忠提起左腿,一步踏了上去,左腿酥麻的感覺瞬間涌邊了全身,身子放佛不是自己的一般,軟軟的倒了下去。
昏厥之前,聽到李義山驚恐大喊:“大都督!”
慶祝高升的喜宴一片慌亂。
出來的御醫一個一個的搖頭,低低的哽咽聲讓人心慌起來,待到最后一個胡太醫出來時,眾人連忙圍了上去:“怎么樣,大都督怎么樣了?”
胡太醫臉色嚴肅,眼底有些悲憫,伸手比了比:“從脖子到腿,怎么受了那么嚴重的外傷,若是碰個胳膊手什么的還好說,眼下,怕是全身都要癱了。”
全身…癱了?
晴天霹靂。
“她說對了,她說對了,全身都要癱了!”少年突然驚叫起來,帶著哭腔,“是那個陳述,是陳述是他害了爹爹!”
昨日埋下的那根刺不過一日的功夫便扎的人痛不欲生。
“是昨日跌下去摔得,是陳述害了爹爹,我要跟他拼了!”少年雙目赤紅,提著腰間別著的小刀就要往外沖。
“明輝!”
“四弟!”
李義山、朱懷、章光祿三人不由面面相覷,眼底具是驚意,昨日預言,今日兌現,如若不是親眼所見,有幾人會相信?
按理說,他們不該插手,但盛夫人早已昏了過去,盛家亂成了一團,盛明輝要沖出去同陳述拼命,有人在攔,有人在哭,有人在怨。
“好了,”朱懷嘆了口氣,“這樣鬧下去不是辦法,胡太醫,可有辦法醫治大都督?”
胡太醫搖頭:“我治不了,那么不妨走走符醫的道,符醫劍走偏鋒,待得符醫醫治過后,或許有些奇效。”
“如今在京城的有陰陽司的小天師秦越人同扁問。”胡太醫道,想了想,他又道,“城西有個擺攤的陰陽先生據說也不錯,黃少將軍的手就是他醫治的,陛下還親賜了一個大術仁心的匾額,不過有時候來有時候不來,要看運氣了。”
“七安先生。”李義山失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