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一傳出來,彈劾太子的彈章都已經堆了一籮筐了。”宋程濡言簡意賅,分別看了宋楚宜跟宋玨一眼:“這次的事,沒那么容易了結。先不說圣上的雷霆之怒,就算是為了給九江百姓一個交代,事情也不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是啊,否則豈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他們的儲君現在還沒登位就伸手撈百姓們的救命錢,要是不給出個叫人能安心的結果,豈不是建章帝縱容著太子,視百姓性命如草芥?都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事兒處理不好,恐怕九江就是第二個陽泉,陽泉為了些礦尚且能鬧成這樣,何況是被盤剝了這么多年苦不堪言的九江百姓?
宋玨冷著臉,心里實在為太子的荒唐跟貪婪覺得不可置信,雖然前有端王步步緊逼,后有恭王虎視眈眈,可是總的來說,建章帝從未動過廢太子的念頭,端王后來還全軍覆沒身首異處,饒是如此,太子也不曾停一停往外伸的手。周唯昭陽泉一戰給東宮拉來的好感,如今基本上是消耗殆盡了......他回頭去看宋楚宜,語氣沉重:“雖然太子跟太孫殿下素來不親近,可是東宮出事,太子受責難,太孫殿下也難免遭到牽連。”
這也是當初是宋程濡跟宋楚宜都猶豫不肯上東宮的船的原因,實在是太子偏寵大范氏的厲害,根本做不到一碗水端平,連內宅的事都做不到公正的儲君,叫人怎么放心把身家性命托付到他手里,陪他拼搏?現如今這擔憂已然成真,宋程濡咳嗽了一聲:“雖說這次的事兒是大錯,可是要說因為這事兒圣上就真的對太子怎么樣,也是不現實的事兒。東宮畢竟這么多年了面上沒犯過大錯,太孫殿下跟東平郡王也都算是成器,這次九江的案子還是東平郡王監審呢......”他沉默一陣,又緊跟著道:“太子畢竟當了這么多年的太子,他也知道如何應對圣上,這事兒鬧出來了,東宮總有善后的人。怕就怕過陣子藩王進京,拿這事兒來做文章......”
常先生也嘆了一口氣:“都到藩王進京的時候了,太子殿下平時防這些人防的不知跟什么似地,明知道到了這么緊要的關頭,還在這個時候鬧出這事兒來,這不是分明給人添堵么?”
宋楚宜心念一動,覺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要緊的訊息,可是隨即就被自己的想法驚得面色發白心跳加快要是真的跟自己猜測的那樣,那太子可真就太可怕了。
收到消息的付友德驚得病了一場,這回他是真病了,被太子的膽大妄為給嚇病的太子做西北那邊的生意的時候他就提心吊膽的,可太子的確是需要銀子,這事又不是太子親自去做,假托的是范家的名聲,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作不知道。可是他沒料到太子竟然還收楊云勇的錢,并且幫楊云勇活動關系,壓得戶部半文錢好處都見不到......這分明就是嫌自己過的太快活了,給自己找不痛快呢,否則哪里有自己好端端的去撞南墻的?儲君勾結地方大員啊,這是個什么罪名?!光是想想,付友德就要暈了。
他扛著頭疼跟咳嗽去了東宮,等陳德忠等人七嘴八舌的把意見都發表完了,坐在原處半天沒吭聲他還以為太子做這事兒是瞞著東宮所有人的,可是現在看來,陳德忠分明是早就知道的,甚至還插手做過這事兒。
太子真是太糊涂了,他瞥了太子一眼,冷冷的打斷了眾人的七嘴八舌:“所以說,這事兒是真的?老陳你還親自經手過這銀子?”
陳德忠張著嘴巴,有些心虛躲閃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就偏開了頭自然是啊,否則楊云勇敢光明正大的給東宮送錢,早被人發現了。
太子的臉色奇差,嘴唇上半點血色也不見,看起來竟比付友德還要憔悴許多,他卷起手咳嗽了一陣,覺得喉嚨癢的涌上來些腥甜,嘴巴里都是鐵銹味,忍著不適扭頭看了付友德一眼:“現在事情已經鬧出來了,再問這些沒什么用。不如想想如何應對才最要緊。”
如何應對?付友德起皮了的嘴唇緩緩的動了起來,先看了旁邊的陳德忠一眼:“如何應對?如殿下所說,您從未親手拿過楊云勇的銀子,也從未接見過楊云勇,更不曾跟他有什么書信往來。雖說陳德忠是咱們東宮的人,可是誰能保證他不見錢眼開,打著您的名聲來攬財?”
陳德忠驚得幾乎跳起來,睜大眼睛瞪著付友德,你了半天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付友德竟然要太子把他給推出去當替罪羊!
付友德卻并不管他,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在他看來,會促成太子辦這種蠢事的,留著也是個禍害,沒多大用處。他看著太子,再環顧了一圈面色復雜的東宮屬官們,又問道:“若是陳德忠去領罪,你頂多也就是御下不嚴,被人說上一聲太過寬厚,可是若是收受銀子的是您自己,那可就是勾結地方要員了......這兩者之間的區別不用我說,您也知道。除此之外,諸位難不成還有更好的法子?”
太子于是就拿眼去看陳德忠,目光沉沉。
陳德忠只覺得一下子被人打了一記悶棍,整個人都懵了,再沒料到這事兒最后還是得歸結到自己身上,他顫顫巍巍的迎上太子的視線,混沌的腦子總算是得到了片刻的清明。
他沒得選擇,這事兒無論他肯是不肯,他都必須得背下來......否則就不是他一個人死了,是他一家子人都要倒霉......
分明中秋還未到,分明天氣還熱得很,可是他身上卻冰涼一片,冷的跟死人也沒什么區別,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半個字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