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富麗堂皇的高檔酒店會所,這間燒烤店的環境實在不敢恭維,老舊的桌椅、彌漫的油煙、遍地的污漬。
海東青幾乎沒來這種地方吃過東西,不管是作為曾經的海家大小姐,還是后來海天集團的董事長,這種地方與她的身份都相當不符。
但今天身處這里,她卻偏偏感到特別的舒適。
雖然她不經常出席公共場合,但高檔的宴會也參加過不少。宴會上,男男女女穿得花枝招展,美酒佳肴擺的琳瑯滿目,看上去賞心悅目,但沒有一個人是真正的輕松自由。
去高檔宴會的人,一個個扮成紳士淑女,極盡表演和偽裝,他們一直帶著微笑,從他們的臉上,永遠看不出東西好吃與不好吃、酒好喝不好喝,因為他們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吃飯本就不是他們的目的。
來這家燒烤店吃飯的人,就是為了吃飯,僅僅就是單純的吃飯,沒有假裝的微笑,也沒有違心的附和。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吵了點。
海東青一開始有些不習慣,但漸漸的就被這種人間煙火所感染,長期緊繃的神經慢慢的舒緩了下來。
她發覺自己有些喜歡上了這種感覺,真實、單純,充滿了人間煙火的氣息。
兩人完全拋開那些勾心斗角、陰謀詭計,聊的都是些日常瑣事,兒時回憶。
當然,說話的大多是陸山民,她主要扮演傾聽的角色。
陸山民講述著馬嘴村的風土人情,講述著山里的飛禽走獸,講述著那些山里質樸的山民,講得眉飛色舞。
若是在以前,她一定會覺得無聊幼稚,一定會阻止陸山民繼續說下去。
但是今天,她竟然聽得有些入迷,甚至對馬嘴村這個偏遠山村產生了一絲興趣,第一次有了想去看看的想法。
海東青正沉浸在這種舒緩而輕松的自由感覺之中,一股微微波動的氣機不合時宜的破壞了這種氣氛。
見海東青神色微變,陸山民停止了說話,目光投向了門口處。
不多久,一個老人背著手走進了店里。
劉希夷走到桌子旁,笑道:“不介意拼個桌吧”。
說完,不等兩人回話,就自顧坐了下來。
也沒有得到兩人的許可,伸手就拿起一串羊肉串就往嘴里送。
劉希夷細細的咀嚼,隨著牙齒的嚼動,眼睛越來越亮。
“早就聽說你的燒烤技術了得,今日一嘗,果然名不虛傳”。“老夫活了這么大把年紀,還是第一次吃這么好吃的烤串”。
細嚼慢咽之后就是狼吞虎咽,劉希夷毫不客氣的大快朵頤,一邊吃著一邊贊嘆道:“嘖嘖,不愧是東海燒烤界的扛把子,今天真是不虛此行啊”。
眼看還有最后幾串,劉希夷正準備伸手去拿,陡然感知到海東青身上的殺機凝練,似有壓制不住的跡象,伸出去的手趕緊識趣的縮了回去,他不怕陸山民,但還真還有點怕海東青。
“不好意思,實在是太好吃了”。
“沒關系,想吃的話我可以再去烤點”。說著,陸山民就作勢起身。
“不必了,不必了”。劉希夷 急忙擺手,他可不想獨自與海東青坐在一張桌子上,對于這個女人,他多少還是有些了解,沒有陸山民在場,他沒有把握海東青會不會對他動手。
“真不用”?
“真不用”。
海東青冷哼一聲,滿臉寒霜,再次恢復了‘真身’。“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劉希夷含笑看著陸山民,沒有因海東青的無禮而生氣。
“你應該知道我來的目的,我是代表老先生和你爸來做說客的”。
陸山民把玩兒著手里的筷子,“那天你也在”?
劉希夷點了點頭,“我和老先生在遠處站了一會兒。畢竟這么大的事,不親自到現場看看,不放心”。
“現在放心了吧,他親自到現場阻止了我”。
劉希夷笑了笑,“他沒讓老先生失望”。
陸山民苦笑一聲,“他讓我很失望”。
“山民,你當過獵人,當知道三驅以為度的道理,做人不能太絕,給別人留一線也是給自己留一線”。
陸山民呵呵一笑,“到現在為止,已經有很多人說服過我,我倒是很好奇,你又有什么新的說辭”。
劉希夷淡淡道:“此一時彼一時。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你東海的糧倉斷了,在這個世上,沒有錢是辦不成事的。不出兩個月,你手下那些人就會亂掉、散掉。而且,沒有了晨龍集團作為后盾,你就是一個武夫。你已經失去了與天京那些財閥合作的基本盤。不管是魏家也好,趙家也好,還是羅家也好,即便你們私交再好都沒用。作為一個沒有資本做后盾的武夫,你除了能莽撞的殺幾個人之外什么也做不了。但你很清楚,真淪落到那一步,你就徹底陷入無盡深淵,永世不得翻身”。“說實話,這不是我們所愿意看到的”。
劉希夷語重心長,言語之中盡顯長者對晚輩的關懷。
“最關鍵的是,你爸的選擇。”劉希夷欲言又止,停頓了片刻說道:“實不相瞞,你爸已經答應老先生,愿意接他的班”。
陸山民腦袋嗡的一聲,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與此同時,海東青身上氣機涌動,在燒烤店里無風起浪。
白老板正烤著燒烤,突然一股妖風吹得他滿臉黑煙。
“哪里來的妖風”。正當他準備出門查看的時候,風又驟然停了下來。
此時燒烤店的客人不多,有都莫名其妙的東張西望。
那陣風來得快去得也快,燒烤店你很快恢復如常。
劉希夷下意識將凳子后移一尺,雖然同為半步化氣,他深深感知道了海東青的恐怖。警惕的看了海東青一眼,再次轉頭看向陸山民。
“你繼續走下去,就是與你的親生父親為敵”。
陸山民雙目緊閉,雙拳緊握,嘴唇劇烈的顫抖,半晌之后猛然睜開眼睛,狠狠的瞪著劉希夷。
“他真的放棄了母親的仇”?
劉希夷在來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淡淡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再說你媽媽并不是我們殺的”。
“不是”?陸山民冷笑一聲,“你們把她當成工具和棋子,還敢說不是”。
劉希夷嘆惜了一聲,“
即便是,老先生是你母親的師傅,是你的師公,難道為了報母仇就要欺師滅祖嗎”?
“欺師滅祖”?“呵呵,他也配稱師稱祖”。
劉希夷無奈的搖了搖頭,“若不是這層關系,你以為你能活到今天”。
“這么說來,我還得感謝他的憐憫與仁慈”。
“其實老先生沒有你想的那么無情無義,我們所做的事情也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罪惡滔天,甚至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們所做的事情是一樣的”。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他真有情義就不會把我母親當犧牲品,他真有情義就不會親自下令殺死贏恬,他真有情義就不會拿我的命脅迫陸晨龍就范。我不管你們的理念和目的是什么,你們躲在陰暗的角落不勞而獲,躲在別人的背后操縱別人的人生,躲在影子里面生殺予奪,就是罪惡滔天”。
劉希夷眉頭緊皺,他一開始就沒有足夠的把握說服陸山民,這小子跟他老爸年輕的時候一樣,固執得要命。
“在這個世界上,要想做非常之事,只有行非常之舉。如果能光明正大的給予這個世界一個公平,我們又何必偷偷摸摸。很多事情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做大事的人,不得不站在更高的位置去看待這個世界”。
“高”?“多高”?“誰高”?“你們站在高處俯瞰世人?誰給你們的自信”!
劉希夷沒有再相勸,本來也只是例行公事,沒奢望能真正說服陸山民。
“今天我來找你,還有件事情要問你。呂震池和田岳是不是在你手里”?
陸山民淡淡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劉希夷盯著陸山民的眼睛,“你這招很妙,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大羅山,其實早在山下埋伏了另一只人馬截道”。“我只是很好奇,你是囚禁了他們,還是已經殺了兩人”?
“殺母之仇,留著何用”。
陸山民冷冷的盯著劉希夷,意外的發現劉希夷沒有緊張,反而有種反常的輕松。
“你太意氣用事了,這種殺就能殺,呂家和田家是不會放過你的,官方也會緊緊盯著你,你現在的處境非常的危險”。
海東青冰冷的殺意再次升起,“他的處境是否危險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現在非常危險”。
劉希夷心里有些發寒,起身說道:“我的話已經帶到了,就不打擾二位了”。
“不留下點東西就想走”!海東青也隨之起身,斜跨一步擋住了劉希夷的去路。
劉希夷眉頭緊皺,“海東青,你不會想在這種地方跟我動手吧”?
“留下一根手指”!海東青蠻橫的冷聲道。
“海東青,不要欺人太甚,在這種地方動手,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海東青身上殺機漸起,“不要等我動手,否則,我要的就不是你的一根手指,而是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