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栩入宮的時候,抬頭看了看天。
這個秋天,已經很久沒有放過睛了,總是陰陰的,充滿蕭瑟之意。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郭相!”
郭栩回頭,扯了扯嘴角:“是周大人啊!”
這位周大人呵呵一笑,湊過去小聲問:“張相突然要朝議,可是有什么情況?”
郭栩漫不經心:“能有什么情況?還不就那事。”
周大人想打聽的就是那事,便問:“聽說安王的腿好不了了,這是真的?”
郭栩瞅著他似笑非笑:“是不是真的,周大人不知道?這兩天,往安王府打聽消息的人可不少,想必周大人不會落下吧?”
周大人打個哈哈,向他訴苦:“您說這叫什么事?本來安王回京,一切都順理成章了,偏偏給摔折了腿。摔了就摔了,這腿能不能好,又是好幾個說法,真叫人無所適從。”
“呵呵。”
他不接腔,周大人只能在心里罵一聲老狐貍,打開天窗說亮話:“郭相,你們政事堂到底是什么主張?可有說法?也好叫下官心里有個數。”
聲音雖然壓得低,近旁幾人卻聽見了,無不豎起耳朵細聽。
郭栩是什么人啊,這老小子最擅長投機,早年沒什么背景,硬是讓他借著一樁大案捅破天,入了圣上的眼,平步青云。后來貶去西北,以為他要玩完了,竟然叫他借著西北那場仗翻了身,立下開國以來文臣前所未有的大功,重回政事堂。
他們有理由相信,這樣改天換日的重要時刻,郭栩絕對不會缺席!
他一定會借著這個時機,讓自己更進一步。
而像他們這樣沒什么背景,消息來源有限的官員,對眼下局勢稀里糊涂,這位郭相的舉動,就是個重要的風向標。
能不能站對隊伍,就看你的了,郭相爺!
郭栩瞟了他一眼,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道:“這有什么好問的?不是馬上就知道了嗎?”
“哎呦,郭相,你就可憐可憐下官吧!下官這幾日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郭栩淡淡道:“別多想,一會兒就有結果了。”
他進了大殿,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眼觀鼻鼻觀心,一派平靜。
和周大人要好的官員見狀,湊上去跟周大人說話:“郭相可說了什么?”
“沒有,一點口風都不漏。”
“看他這樣子,像是胸有成竹!”
“可不是嗎?八成又站好隊了。”
“不曉得他會支持安王還是四皇子。聽說先前大皇子那事就是他捅出來的,倒像是給安王掃除后患。”
“可安王的腿那個樣子…”
“說不定他知道什么內情。”
“哎,周兄,那你說我們…”
幾人互相對了個眼神,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來了來了,啊,福王都到了!”
張倓慎重請福王坐下,轉身面向百官發言:“諸位,今日朝議所為何事,想必你們心里都有數了。圣上臥病,立儲迫在眉睫,不能再耽誤了。”
殿內靜得落針可聞,每個人眼巴巴地盯著張倓。
到底是立安王,還是立四皇子?
張倓續道:“…方才圣上召見本相,已有旨意下來。”他看向福王,雙方交換了一個眼神,揚聲,“請圣旨!”
百官齊齊跪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劉公公舉著圣旨出來,捧到二人身邊。
張倓請示:“福王殿下?”
福王擺手:“本王只是來做個見證,張相自己來吧。”
張倓也就是做個樣子,便接過圣旨,展開來讀道:“詔曰,立皇四子姜兆為儲,欽此。”
皇帝病重,也不講究那么多了,這份圣旨就一句話。
張倓讀完,兩名內侍上前,展開來面對眾臣,讓他們看清上面的璽印,確認真假。
這個結果,大出群臣預料。
且不說這兩年,他們看著皇帝如何培養安王。便說安王腿傷,傳出來的消息似是而非,始終沒有說安王真的瘸了,讓人以為,安王的儲位還是穩當的。
果然有人站出來發問:“張相,這真是圣上的旨意?”
張倓撩了撩眼皮:“難道本相還能造假?是不是,有福王見證。”
見福王點頭,眾臣基本都信了。
只是這個結果,有些人不滿了。
四皇子才十一,且母親就是個低位妃嬪,若是他登位,身為首相的張倓豈不是一手遮天?
“非是疑心張相,而是事關國本,不得不慎重。據下官所知,圣上臥病數日,幾次昏厥,已是精神昏亂。這個時候做下決定,怕是缺乏思慮。”
此話一出,不少人跟著點頭。
不能讓四皇子登位,不然跟張倓不對付的,就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了。
張倓目光如電,掃向眾臣,冷道:“你們這是要抗旨?”
“這怎么叫抗旨?我們都知道圣上的病情,已經沒有辦法處理政務了。偏偏張相又說什么圣上的病需要靜養,不叫我們探視,這幾日只有張相進出宮闈,誰知道是不是你說了什么,叫圣上做出不合時宜的決定?”
張倓冷笑:“那照你說,要怎么辦?”
“既然圣上無法做出決定,我們身為臣子,自然要為君分憂。立誰為儲,我等有了決議,再報請圣上不遲。”
不必張倓親自爭辯,已有他這邊的官員出來斥道:“荒謬!有圣旨在此,還有福王作證,有什么可疑的?你們這是居心叵測,挾持眾意威脅君上!”
“高大人這是什么話?我們疑的是君上嗎?君子坦蕩蕩,我梁奕就在這里明說,我疑的是張相張大人!自從圣上臥病,可曾召見過其他人?來來去去,只有張相一個人。這種情形,叫人不得不疑!”
“那你現在進去問問圣上?”張倓這邊的官員有恃無恐。
這位梁奕梁大人也是面不改色:“現在問,有用嗎?說我們挾持眾意,依我說,是張相挾持圣意才對!圣上病了這些天,誰知道張相說了什么話,圣上的神智,已經不夠清醒,難免被人蒙蔽。不然,我們問問福王殿下,圣上真的是完全清醒的嗎?真是圣上一字一字地說,立四皇子為儲的嗎?”
眾臣將目光投向福王。
張倓在心里冷笑。
他們以為福王會說什么?他這個宗正,不過就是個撐場面的,幾十年來,從來沒有二話。
這老家伙,識趣得很!
卻見福王摸了摸日漸稀少的胡須,神態遲疑:“這個…本王年紀大了,眼花耳聾,聽不真切。仔細想來,立儲的話,好像是張相轉述的。”
張倓吃了一驚。
福王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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