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太子妃…現在該叫楊氏了,連貼身之物都沒有帶,只帶著淳哥兒坐上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直奔靜園而去。
東宮出了巫蠱之禍,哪怕再貴重的物件她都不想沾,所有珍寶加起來都沒有她的淳哥兒珍貴。
馬車里,淳哥兒紅著眼問楊氏:“母親,父親怎么樣了?”
小小的人兒已經意識到不妙。
楊氏低頭看著兒子,柔聲道:“你父親犯了錯,所以皇祖父罰他閉門思過了。”
淳哥兒垂眸盯著手沒吭聲。
楊氏攬住淳哥兒,問道:“淳哥兒不是喜歡靜園嗎?冬天就要到了,到時候母親陪你與妹妹們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太子犯事,寵愛的宮女參與其中,導致的后果就是除了她,東宮凡是太子的女人全都賞了白綾,淳哥兒的兩個庶妹如今能依靠的只有楊氏。
淳哥兒沉默許久,抬起眼簾望著楊氏,抿唇問道:“母親,父親犯了大錯,是不是被賜死了?”
楊氏臉色微變:“淳哥兒不要胡思想。”
淳哥兒搖頭:“我沒有胡思想。母親,我懂的…”
懂什么,淳哥兒沒有說下去,楊氏卻突然淚如雨下。
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讓這么大的孩子懂得這些。
楊氏攬著淳哥兒,心如刀割。
淳哥兒輕輕眨了眨眼,擁住楊氏:“母親,您別哭,淳哥兒有您就好了。”
楊氏擦了擦眼淚,竭力露出一抹笑容:“嗯,母親會一直陪著淳哥兒的。”
這一刻,她十分感激一個人。
倘若沒有燕王妃交淺言深的幾句話,她一味循規蹈矩,沒有往父皇那里跑那么勤,此刻那三尺白綾恐怕就有她一條了。
她不能死,也不敢死,她死了淳哥兒就沒有娘了。
馬車駛在籠罩著薄霧的清晨里,安靜得只有馬蹄噠噠與車輪轉動聲。
楊氏帶著慶幸與后怕,輕聲對淳哥兒道:“淳哥兒,母親希望你能一直善良、寬厚,還要有足夠的聰慧來維護你的善良與寬厚。有一個人,是咱們的恩人…”
馬車越行越遠,漸漸歸于沉寂。
而朝廷上下卻在天亮后翻了天。
太子昨夜謀逆被賜死,太子妃與太孫等人貶為庶民遷出東宮,東宮內侍、宮婢受牽連無數。只過了一晚,整個東宮都空了。
當潘海在文武百官面前宣讀出這些時,禮部尚書楊得光直接昏死過去。
眾臣無人敢扶,見潘海要走,全都圍了上去。
“潘公公,到底怎么回事兒啊?”
“是啊,潘公公,太子怎么會謀逆呢?”
“潘公公,皇上明rì會上朝嗎?”
潘海面色沉沉,眼下發青,冷聲道:“各位大人莫要多問,等皇上緩一緩,會叫六部重臣議事。”
潘海說完走了,眾臣卻遲遲沒有散去。
這樣天大的事,發生得毫無征兆,皇上對東宮的處置更是迅雷不及掩耳,這到底是怎么了?
太子究竟如何謀逆?
眾臣一肚子疑問,苦苦等候著。
不等到一個答案,他們不可能離開。
皇上雖是九五之尊,至高無上,可未與大臣商議就直接賜死太子,這太過了。
“他們都沒走吧?”閉目養神的景明帝聽到熟悉的腳步聲,睜開眼問道。
潘海忙上前來,替景明帝按捏肩膀:“皇上,您一夜沒怎么合眼,先睡一會兒吧。”
“叫幾位大學士和六部長官來養心殿吧。”
“皇上——”潘海沒有動,擔心景明帝身體受不住。
景明帝苦笑一聲:“不安了他們的心,朕更無法安心入睡,去吧。”
得到傳召的眾臣幾乎是迫不及待趕到了養心殿,包括先前昏倒的禮部尚書楊得光。可以明顯看出眾臣與楊得光都保持了一定距離。
見到景明帝的瞬間,眾臣就愣了。
不過短短一rì,皇上看起來竟老了數歲。
“都來了。”景明帝環視眾臣一眼,聲音透著疲憊。
眾臣齊齊瞄向當朝首輔顧居觀。
這個時候,自然該首輔頂在前面。
顧居觀并不含糊,哪怕景明帝滿臉疲憊哀默亦沒有令他退卻。
他清了清喉嚨,問道:“皇上,敢問太子以何事謀逆被賜死?”
眾臣神色嚴肅。
皇上若是給不出個理由,他們可不會輕易離開。
二廢太子,賜死儲君,大周可禁不起這么折騰。
景明帝沉默著,沉默到眾臣以為他不會回答時,開口道:“巫蠱。”
眾臣大驚。
景明帝沉聲道:“朕突然心痛如絞,太醫束手無策。東宮有人密告太子以偶人咒朕,后經搜查,果然于太子寢室擺放的花盆里發現了寫有朕生辰八字的偶人…太子其心可誅,天理難容…”
景明帝說著,看向禮部尚書楊得光。
楊得光緩緩癱軟在地吞噬tsxsw。
竟然是巫蠱,太子莫非患了失心瘋?
眾臣皆傻了眼。
他們本還抱著與皇上據理力爭的心思,誰成想太子竟會以巫蠱害皇上。
縱觀史上,凡是攪進巫蠱之禍者,別說謀劃者自身,受其牽連喪命的能達到數萬人。
皇上賜死太子,而只把太子妃與太孫貶為庶民,已經算是寬厚的。
“朕對太子本寄予厚望,孰料他竟做出弒君弒父這等喪心病狂之事。思及此,朕無比哀痛,徹夜難眠。諸位愛卿若是無事,就退下吧。”
“臣等告退。”眾臣退出去,人人心情沉重。
等候在外的群臣圍上來追問,這些人皆搖搖頭,快步離去。
景明帝并沒有休息,而是召見了幾位皇子,把太子之事講明,最后道:“望你們以廢太子為鑒,莫要做出后悔莫及之事來。”
眾皇子齊聲道:“兒子謹遵父皇教誨。”
景明帝擺擺手,示意眾人退下。
齊王回到齊王府,關起門來大笑:“太子居然能想出以巫蠱害人,也是能耐了。”
齊王妃知道了太子一干人的下場,頗有些心驚肉跳:“王爺,那個唆使太子以偶人害人的宮婢——”
“與我無關。”
“這是不是有些巧了…”
齊王冷笑:“想要太子死的人多了,說不定是他們幾個收買的。想必父皇也不會放過追查,總之查不到咱們身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