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環顧四周,渾身殺意有若實質。
——原來有人早就在籌謀,想一舉殺掉自己的兒子。
族長的目光落在顧青山身上。
這一次,他的眼神真的柔和下來。
“聽說,你在戰場上救了少主?”他問道。
“不,其實是少主救了我。”顧青山道。
族長意外的挑了挑眉。
他想到某種可能,示意顧青山說下去。
顧青山肅然說:“少主在戰場上英勇果敢,殺敵無數,無奈寡不敵眾,被層層怪物包圍,最終所有人戰死,只剩少主獨戰群敵,一時不察方被擊昏——我只是把他喊醒,他見事不可為,立刻釋放了傳送之術,救了屬下性命。”
全場一靜。
長老們以一種微妙的目光望向顧青山,又望向張少主。
張少主呆了呆。
明明我只是去看戲。
——我有這么勇敢?
不過他很快想穿其中的關竅,不自覺的挺直了背,面上作出一股桀驁不馴的神情。
飛羽族長沉默著,在議事廳走了一個來回,面上毫無表情,實則心中大悅。
顧青山這些話一旦傳出去,事情的性質就變了。
他兒子,從一個被蠱惑上戰場的人,變成一個少而有勇、身先士卒的戰士。
這樣的名聲,對于一個族群的繼承人來說,是很重要的。
族長停下腳步,厲聲道:
“不管這個孽子在戰場上打得如何,還是靠著仆從在關鍵時刻搖醒了他,否則他現在已經戰死了!”
一錘定音。
這件事已經被坐實,等后面再公布出去,漸漸的,少主的名聲就挽回來了。
顧青山低著頭,緊緊閉著嘴。
這件事族長已經定調,自己一個仆從再多說什么,那就畫蛇添足了。
族長望著顧青山,沉吟道:“我們飛羽一族,有過就要罰,有功就要賞,你成功把少主帶回來,此為大功。”
族長夫人接話道:“這是正理,常隨李三,你說說自己想要什么賞賜?”
在場眾人都望向顧青山,心思復雜。
這小子,三言兩語就做成了族長派系那邊一直在努力想干的事,抹去了其他派系許多人長久以來的籌謀。
只見顧青山抱抱拳,朗聲道:“屬下沒別的想法,只一心想入流派,為族中多多效力。”
——這是最關鍵的一點。
顧青山自己也為此斟酌許久。
能被挑中做少主的常隨,身份必定已經經過無數次勘驗,肯定沒有問題。
顧青山所謀的,便是這種不被人懷疑的、經得起追查的身份。
唯有身份來歷清白,再慢慢變強,就會漸漸贏得這個世界各方勢力和大人物的信任,走向這個世界的高層,深入探查世界的秘密,獲知更多的情報。
——其實就連張少主,對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事都是一知半解。
在這個世界,如果實力達不到一定程度,就不允許知道太多秘密。
這樣的規則其實是一種保護。
所以顧青山斟酌許久,第一步,就是要入流派。
飛羽族長默默聽了,笑起來。
“原來是個好男兒,但入流派之后,經常要出生入死——就像你少主做的那樣,你不怕死么?”
“怕,但屬下渴望為宗族效力,這是屬下一生所愿。”顧青山道。
這就是標準答案了。
在當前這樣的場合中,還真得用這種正式而標準的話來答。
總不能說我李三連個名字都沒有,只有入了流派才有資格得一個名字。
作為奴仆,也可學些流派中的東西,但都只能略學一點,作為防身只用。
要想再深入修煉,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對不起,沒可能。
族長聽了,略一斟酌便道:“你是上過戰場的人,親眼看過惡鬼與怪物廝殺,自己也曾參戰,正適合入流派。”
“也罷,你之前學的是什么?”
“學了一點弓箭,練了些拳。”
“來人,帶李三下去,去飛羽通天塔。”
“是。”
另一名管家模樣的人站起來,示意顧青山跟自己走。
顧青山又謝了族長,這才跟著長老朝外走去。
他快走出門的時候,族長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現在,我們該好好說一說,究竟是誰在背后搗鬼,蠱惑我兒子上戰場。”
“各位,你們不說說嗎?”
“要是現在不說,等我查出來,那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
暴虐的殺意從族長身上散發出來,充斥全場。
門關上。
顧青山和管家對望一眼,齊齊松了口氣。
不用面對族長的雷霆怒火,以及接下來的一連串狂風暴雨,實在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這一次,顧青山倒不是在演。
身為一名修行境界達到須彌山主的修士,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族長在內,實力都不如他。
但他心中偏偏滿是警兆,似乎只要真的動手,就會引發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顧青山不禁又想起在地道中殺的那幾個人。
人死光后,卻有一個道道黑影凝聚成猙獰怪物,瞬間就出現在自己面前。
那些人不算什么,但議事廳里明顯潛藏著更恐怖的力量。
那并非是在場所有人的力量,而是來自虛空或是什么其他地方,通過某種投射或是感召,從而產生了和當前世界的特殊聯系,隨時可以降臨。
非…人?
顧青山慢慢確認了這種感覺。
——議事廳的虛空之中,似乎有一個徘徊的幽靈。
你知道它在那里。
它可以殺死所有企圖對抗族長的人。
所以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個敢開口說話。
沒有人能承受族長的怒火。
“這還真是…有意思…”
顧青山在心中默想著。
少頃。
管家帶著顧青山來到了演武場。
“你學過箭術?”
“對。”
“射幾箭我看看。”
顧青山回憶張少主的記憶,估摸了一下死去少年的箭術,取弓便射。
他一口氣連射了數十箭,管家在旁看了會兒,才喊了停。
“不錯,如此年紀能把箭術練到這等境地,也算有幾分才能。”管家說道。
“我每天都在磨煉箭術。”顧青山道。
——剛才在他在死去少年的箭術基礎上,略提升了些許水準。
這樣既不會顯得太離譜,又讓人看到了他的價值所在。
管家想了想,說道:“李三你要明白一點,如果沒有在飛羽通天塔中通靈成功,那么你就只能在流派中做一名普通的門侍。”
門侍。
相當于看大門的。
普通的門侍。
就是看普通大門的。
不知為何,顧青山心中忽而有了些壓力,誠懇道:“還請張叔指點。”
被稱作張叔的管家嘆了口氣,說道:“你人很機靈,懂得進退,從箭術上看,修行也很刻苦,但這種事沒什么可指點的,完全看命。”
“一切都要看你能不能通靈,我只是提前給你說清楚,怕萬一通靈失敗,你會想不開。”
他帶著顧青山,一路來到府院深處,一座看守嚴密的高塔前。
這座塔大約有五層高,看上去毫不起眼。
但這確實是東荒窟鼎鼎有名的飛羽通天塔。
張叔擋在顧青山面前,正色道:
“李三。”
“在。”顧青山道。
“記住,你救了少主,說話做事也有分寸,所以族長才特許你入流派。”
“我記得族長的關照,絕不跟那些心懷叵測的家伙們同流合污。”
管家滿意的點點頭,轉過身,對著高塔打出數十道禁制。
足足過了數十息,他才喘息著退回來,疲憊的擦著額頭上的汗。
“行了,進去吧,記得要層層參拜,通靈之物在一至三層,層數越高,通靈之物的威能越強,不過四層五層是空的——這件事你不必深問。”
“去吧,至于能與什么通靈,就看你的造化了。”
“——記得千萬不要勉強,否則死了可別怪我。”
“多謝張叔。”
顧青山應了一聲,上前推開塔門,走進去。
剛走進去沒幾步,門就在背后猛的關上。
顧青山也不以為意,張目打量塔內的各種擺設。
只見這第一層中,在四個方向上各有一座高臺,各供奉有一片葉子、一片指甲、一塊骨頭、一片殘書。
顧青山按照張叔所說,先對著羽毛拜了一拜。
忽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從葉子中傳來,把他推飛出去。
顧青山怔住。
這是被拒絕了嗎?
他去拜那殘書。
又一股力量從殘書中傳來,把他推了數米遠。
接下來,那指甲和骨頭也是如此。
——還真是有意思,想不到就這些殘破東西也能把自己這樣一名須彌山主推飛!
顧青山心中暗暗想著,舉步朝樓上走去。
第二層。
這里分三個方向,起了三座高臺,分別供奉著一塊石頭、一滴漂浮在半空的水、一捧泥土。
顧青山去拜,又被來回推了一邊。
他悻悻然走上第三層。
這一層分兩個方向,分別供奉著一片鱗甲和一片羽毛。
顧青山看著那羽毛,從張少主的記憶中尋回了相關的信息。
——這羽毛,便是飛羽流派的流派名稱來歷。
如果能和這根羽毛產生共鳴,進而通靈,便可在弓箭之術上獲得強大的特殊力量。
顧青山走上前,朝著羽毛一拜。
下一秒,他直接被推飛出去。
這下顧青山就有點犯嘀咕了。
——難道自己是外來人,所以就無法跟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通靈?
他轉而望向那片鱗甲。
這是最后的希望,如果希望破滅,自己就不得不舍棄李三的身份,從這里離開。
——自己是來查探秘密的,總不能一輩子留在這里看大門。
顧青山深深吸了口氣,走上前,輕輕一拜。
他雙腳微微分開,早已做好應對那推力的準備,以免被推飛之時力量太大,顯得太過狼狽。
拜下。
站定。
咦——
這次沒被推?
顧青山剛起一個念頭,忽然整個世界從他面前散去。
無邊的虛空之中,某個龐然之物映入他的眼簾。
這是一個無比龐大的人形怪物。
準確的說,也不能算是人形,因為它的面目依稀可見是人臉,身子卻是長長的蛇身。
這是遠古神話傳說中的存在,卻不知它的虛影為何忽然顯化出來。
顧青山心中一動,忽而想起一式神技。
——不周山斷!
難道因為自己會這神技,所以才可以跟這片鱗甲產生共鳴?
忽然,他感到自己的雙手產生了陣陣灼熱感。
玄奧的天然符文烙印在他雙手上,時隱時現,散發出一種神秘的威能。
戰神界面上,迅速跳出來一行螢火小字:
“你成功獲得了共鳴,完成了本次通靈。”
“你成為了一名通靈武者。”
“你的通靈之法是:拳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