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從書院里出來時,齊慕遠一向沒什么表情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他現在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
不管他喜歡杜錦寧這個男人是不是不正常,他是不是斷袖,反正他已是這樣了,他也懶得再抗拒糾正。他會把這種情緒隱藏起來,便是連杜錦寧都不讓知道。他只需默默在站在一旁邊喜歡就行。
當然,為了不讓家人難過,他也會成親生子。或許隨著成親成子,他會改變自己,也有可能除了杜錦寧,他的心里再也裝不下任何人。但不管怎么說,喜歡杜錦寧,是他一個人的事,與別人無關。
他這會兒是回府探望祖父的。
齊伯昆前幾日染上了風寒,雖說不怎么要緊,只是輕微的咳嗽兩聲,但他畢竟上了年紀,齊慕遠不放心。
南麓書院正好在城北,離葫蘆巷不遠,走路也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齊慕遠并沒有乘馬車,而是安步當車,慢慢地朝家里走。
到葫蘆巷口時,一輛騾車從巷口出來。路比較寬敞,也不需要齊慕遠給讓路。他往旁邊挪了挪,繼續朝前走。
騾車駛到他身邊時,車里卻有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停車。”
如果是杜錦寧,她這會兒肯定要停下來看看車里坐的是什么人;但齊慕遠是個不愛管閑事的,他并不理會,往前走幾步便打算進巷子里去。
騾車里跳下一個人,急跑幾步,跑到齊慕遠跟前道:“齊少爺。”
齊慕遠轉過頭來,就看到江北站在那里,后面一個嬌俏的身影正從騾車上下來。
想起杜錦寧的話,他臉色瞬間變冷,眉頭也皺了起來。
江北向來有些怕他,這會兒見他一下子冷了臉,心里打顫,滿心的話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江南。
他們剛剛拜別了陳氏,雇了騾車正打算去新租的宅子。沒想到竟然在這里遇上了齊慕遠。
齊慕遠除了在齊府就是在書院,出進書院時也會跟杜錦寧同行,像現在這樣落單的機會很少。江南知道此時不把話說了,想要再找機會,恐怕得等上好一陣子。
她急步幾步,到江北身邊站定,對齊慕遠行了一禮,開口道:“齊少爺,我們有事要跟您說。只是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您看能不能移步…”
“不用。”齊慕遠打斷她的話,“有什么話在這里說吧。”
如果不知道這兄妹倆打的什么主意,他以為他們要說的話跟杜錦寧有關,肯定跟他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的。可知道了他們打的什么主意,他傻了才跟他們走。萬一江南使點什么手段,他這不是送上門去給人坑么?
本來照他的脾氣,他剛才理都不會理這對兄妹,但他不想讓他們知道杜錦寧已把這件事跟他說了,讓他們誤會杜錦寧。
而且不把話說清楚,恐怕這叫江南的丫鬟還要想方設法地來他面前晃蕩,沒準又要求到杜錦寧頭上。他不想給杜錦寧添麻煩,不如干脆利索地處理算了。
江南看了看這巷口,咬咬著唇,一臉為難地望向齊慕遠。這里人來人往,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
尤其她說的話還很讓人難為情。
她生的極美,做這樣一個動作,是個男人可能都會心軟,可看在齊慕遠眼里這女人就是矯揉造作。想想他們兄妹枉顧杜錦寧當年的救命之恩而棄主,他就心生厭惡。
“不說算了。”他抬腳就走。
“不,齊少爺。”江南趕緊叫住他,一咬牙,表露心跡,“我、我們已從杜家出來,不再是杜家奴仆了。不知齊少爺愿不愿意收留我們兄妹二人?江南愿意給少爺您當牛作馬。”
齊慕遠停住腳步,轉過身來。他并不看江南,目光落到了江北身上,淡聲道:“我記得,當年是杜少爺在做勾欄生意的秦三爺手里將你們買下,花了十兩銀子。你們這是賺夠了銀子,給自己贖身了?”
江南啞然,咬著唇低下頭沒有作聲。
江北卻是漲紅了臉,結結巴巴道:“沒、沒有。少爺大恩,直接放了我們,沒要我們的贖身銀子。”不光沒要,還送了十兩銀子給他們安家。
齊慕遠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江北,我以為你是個知道感恩的人,沒想到我竟然看走了眼。當年要不是杜少爺,你們兄妹現在應該在勾欄里賣笑吧?現在你們這是打算棄杜少爺來巴結我這個官家少爺了?我怎么能相信有一天你們不會看到身份比我更顯赫的,又棄我而去攀附別人?像你們這種背信棄義、不知感恩的人,我可不敢要。”
說著,他轉頭就要走。
“齊少爺。”江南急聲道,“不是這樣的。我、我…我不是不知感恩的,杜少爺的恩情我一直銘記在心里,只要有機會我一定報答。只是…只是我、我心儀齊少爺您,能到您身邊伺候您是我的心愿,杜少爺也是為了成全我,這才放了我們的自由身。”
齊慕遠這才像是剛剛認識江南一般,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
江南就盼著他能正眼看自己一眼,見此心里歡喜,絞著手帕緊張地等著齊慕遠的決定。
說實在的,齊慕遠居于齊家嫡出少爺這個位置,這些年攀附逢迎的臉嘴他也算是見得多了,真沒見過像江南這樣臉皮厚的。他真的很想用毒舌挖苦諷刺江南幾句,但想起杜錦寧一再叮囑他不要太過得罪江南,說女人報復起來是很可怕的。他雖不怕江南這種人報復,但杜錦寧的殷殷叮囑,他是不能辜負的。
“我不缺人伺候,更不會要一個背主之人。”他說著,一甩衣袖,轉身離去。
江南沒想到自己背著忘恩負義的名聲,又厚著臉皮站在大街上向齊慕遠表明心跡,而且所求的也不是什么妻位妾位,僅僅是個丫鬟的位置,竟然會被齊慕遠拒絕。
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抬起頭,望著齊慕遠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心里一片茫然。
“妹妹。”江北忍不住開口道,“咱們還是算了吧。不如…咱們不如回杜家去?”
“哥…”江南的聲音飄渺而悠遠,“我不是背主,我從沒忘記杜少爺的救命之恩。我只是不甘心而已。我不甘心像朱大娘她們那般,嫁個粗鄙的下人,生的兒女也都是下人,唯唯諾諾的過一輩子。以后有能力了,我一定會回報杜少爺的恩情的。我這樣做,難道錯了嗎?”
“沒錯,怎么會錯呢,人人都想要過更好的生活,這不怪你。”江北忙安慰江南。
“你別擔心,咱們不回杜家了,我這就帶你去咱們的新宅子。憑你的容貌,要嫁個好人家還是不難的。齊少爺,他就是個木頭,一心只想著念書而已。”
江北說著,拉著呆愣愣的江南上了騾車。
他們這輛騾車是江北隨便從街上找來的,車夫全程把剛才的事都看在了眼里。聽到江北這番話,他很贊同地點了點頭。
眼前這小姑娘就是個尤物,沒有哪個男人是不動心的。剛才那位齊少爺拒絕了她,那只說明一件事——他年紀還小,還不知道什么叫做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