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連下了三日,也不見停,這一下子溫泉莊子上的夫人們都急了,太后的壽辰在即,她們還陷在此處可如何是好。
只好使了家丁開路鏟雪,起碼能夠開出一條道兒,讓馬車通行。
“南枝的姜湯煮好了,子期你快些運過去給大家飲吧,天寒地凍,又快要年節的,別凍出個好歹來。”
李子期看了看外頭的天色,照舊是黑云壓頂,不見天日,這雪不但沒有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再這樣下去,也不知道有多少窮苦人家要賣兒賣女,凍死街頭了。
并且一直到現在,他都沒有看到李昭平帶領的黑羽衛經過,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兒。
“知道了,十八娘,你庫里頭有玉觀音嗎?此次我同昭平去太原,就是因為太原出了一塊白璧無瑕的美玉,趙義請老匠人雕刻成了一座白玉觀音,以賀太后生辰。”
十八娘皺了皺眉頭,“你擔心他們趕不及了?這里沒有,但是在咱們府里頭,有一尊。”
她在吐蕃的寶庫里得了不少好東西,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的確是有一尊白玉觀音,剛好可以尋來救急。
李子期穿上了蓑衣,十八娘走前上前替他系好了帶子,又取了一頂斗笠,與他戴了。
“希望不會用得上吧。外頭風大,你就別送出來了。”
李子期走出門去,外頭的風雪打在臉上,讓人睜不開眼。南枝已經讓家丁將那姜湯裝在了小車上,沿路走來,甚是讓人心驚。不遠處的村莊里頭,有一家農戶的屋頂已經被積雪壓垮了,隱隱約約的聽得到孩子的哭聲。
這還是在長安城腳下,更遠的地方呢?
南枝有些不忍,從荷包里取出了一錠銀子,看了李子期一眼。
李子期沖著她點了點頭,又使了一個小廝,與她同去。
小車停在路邊,不一會兒就凍得讓人跳腳。
“真的是太可憐了,一家五個娃兒,連襖子都沒有一件,先前還能躲在炕上。如今屋子垮了,都得凍死去。今兒個年成本就不好。官家還加重了賦稅,農戶家中都快要斷糧了。若是再鬧雪災…”南枝重新回到了車轅上,搓了搓手,難過的說道。
李子期遠遠地看著在大雪的覆蓋之下,幾乎已經成了小黑點兒的屋子,若有所思。
很快,去往長安城的管道便被鏟通了。
雪下得實在是太大,若是此刻不走,過了一夜,路又要被埋住了。
十八娘輕裝簡行的同徐竇一道上了馬車,后頭遠遠地跟著各家的車隊,簡直一眼望不到邊際。明明這兒離長安城并不遠,可是馬車卻一直到了天擦黑的時候,方才入了長安城。
這一進長安,仿佛又是另外一個世界。
大街小巷里燈火通明,因為太后壽誕在即,三日取消宵禁。這一路上的花燈簡直看花了人的眼,路上的行人都喜氣洋洋的。甚至有一些紈绔公子哥兒,專門捏了那雪團子,躲在街邊的小樓上。
看到貌美的小娘路過,便將那雪團子往她頭上扔,看著她氣得直跳腳,然后哈哈大笑,玩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那茶樓楚館,都紛紛打出了賞雪賽詩會得紅牌兒,一個賽一個的風雅。
十八娘和徐竇想著一路來的凄慘場景,都說不出話兒來,看著桌子上那些零嘴兒,也食不下咽了。
趙義忙著給他母親賀壽,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看到這瑞雪吉兆之后的災難。
只有東珠十分的高興,看著一路上的花燈,手指頭忍不住歡快的扒拉著,“小娘小娘,你看到沒有,他們用的大多數都是我們花燈鋪子里的燈呢!前些時候,我還專門使人去學了制冰燈,他們都說長安不會下那么大的雪,冰燈制不起來。你看,現在咱們的冰燈可不就是獨一份的了。”
這么多燈,得賺多少銀子啊!十八娘和侯爺都賺錢不會,花錢會…才挖走了二十萬兩,她簡直是喝水都痛,如今可好,又賺大發了。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東珠聽到十八娘欣喜的聲音,忍不住回過頭去,果然見十八娘正拿著手指輕輕地敲著馬車上的小桌子。
她跟著小娘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一但小娘用手指點桌子,那定是又有什么不好的主意了。
她的冰燈錢,大約又要保不住了。想到這里,東珠有些垂頭喪氣的趴在窗棱上,不再說話了。
等徐竇下了車,十八娘這才對東珠說道:“是拿這銀子去做功德。城郊的百姓那么慘,咱們就用這銀子就施粥,施一些棉衣棉被吧。不用說別的,就說冠軍侯夫人為腹中胎兒祈福即可。”
李子期要大位,名聲是不可少的。而她沈十八娘,日后若想要完成那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就得從現在開始謀算,讓天下人,都站在她的那一邊。
東珠聽了,心中好受不好,眼珠子轉了轉,“小娘何必使那冰燈的銀子,咱們有米糧鋪子,也有布莊,自家都有了。而且之前在松州打吐蕃的時候,咱囤了不少糧,正好派得上…”
十八娘搖了搖頭,“糧要繼續囤,不著痕跡地囤,將來派得上用場。”
東珠看著十八娘鄭重的點了點頭,最近十八娘和李子期做一些事兒,也漸漸地沒有那么避諱她們了,若是她想的沒有錯…東珠挺了挺胸膛,“小娘,我明白了。”
十八娘笑了笑,下了馬車,一進屋子,就感覺到一陣暖和。溫泉莊子再好,也不如這家中好。
“小娘,熱水已經備好了,現在要沐浴么?”
“好,明兒就是太后生辰,一大早我便要隨侯爺進宮,你去給我煎碗安胎藥。東珠你去開庫房,尋福應禪院住持之前替我寫的那幅字出來,包好了明日給太后作賀禮;另外,去尋一尊白玉觀音,就是我從吐蕃帶回來的那尊,用明黃錦緞包了。”
翌日,便是大楚朝皇太后的生辰,整個長安城中都煥然一新,張燈結彩,如同年節一般。
十八娘罕見的按品大妝,同李子期一道乘了馬車,往那大明宮駛去。
潔白的雪花覆蓋了宮宇,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不過是一個壽辰,卻是一個王朝格局改變的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