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沉默了。
龐統見狀,拱手道:“大王,孫郡主嫁與陶賊,確實是有些屈尊,但眼下國勢如此,倘若建業不保,孫郡主也無法幸免。況且,孫郡主身為孫氏王族,當此國家危難之際,也當鋌身而出,為國家做出應有的貢獻才是。”
孫策身形微微一動,顯然已是被龐統說動。
沉默片刻后,孫策卻又嘆道:“士元說的也有道理,只是不到萬不得已時,本王還不想犧牲了妹妹,先等等吧,等到陸伯言那一支兵馬到了,我們或許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龐統身形一震,仿佛驀然間也想到了什么。
沉吟了片刻,龐統又道:“大王所言也有道理,不過,我們至少也當佯裝答應那陶賊,才好令他放松警惕。”
孫策一點頭,當下便向闞澤交待,令他再赴魏營。
是日,魏軍大營。
王帳之中,陶商正與諸將議事。
正這時,荊軻匆匆而入,拱手道:“稟大王,吳使闞澤又到了,正在帳外侯見。”
“來的還真是快…”
陶商嘴角揚起一抹意料之中的笑容,遂是一拂手,喝令將闞澤傳入。
須臾,去而復返的闞澤,步入了王帳,但見魏軍文武都在,神色頓時有些不自在。
他以為,陶商會單獨見他,卻沒想到,這么多魏國文武都在,自讓他有些尷尬。
“澤拜見大王。”闞澤也是臉皮厚,很快就強按下尷尬,拱手恭敬行禮。
陶商也不跟他廢話,直接拂手喝問道:“闞澤,孫策想明白了嗎,他是要自己的妹妹,還是要亡國。”
陶商依舊是那么直白,不給他半點面子。
闞澤臉色愈加尷尬,只得干咳一聲,在眾魏國文武的注目之下,訕訕道:“回稟大王,為表明我們的求降誠意,我主已決定,將孫郡主獻于大王。”
聽得此言,大帳之中,眾魏國文武們,無不是面露奇色。
誰都知道,孫尚香乃是孫策的寶貝妹妹,寵愛萬千,卻沒想到,孫策竟會答應獻上,接受這些羞辱性的求和。
一時間,魏國文武看向闞澤的目光中,皆是極盡的鄙視。
坐在輪椅上的魯肅,也冷笑著諷刺道:“江東小霸王,還真是個識時務之徒啊。”
面對魯肅這個舊日同僚的嘲諷,闞澤是既尷尬又惱火,卻又不敢吱聲,只能忍氣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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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本王就給孫策一個機會,把孫尚香送過來,本王就考慮你們的求降。”陶商拂手冷笑道。
闞澤松了一口氣,裝出欣喜若狂之勢,忙拱手道:“多謝大王厚恩,下官即刻回往建業,將大王的恩德轉告我主,我主必會盡快將郡主送到大王帳中。”
一番謝恩后,闞澤匆匆告退。
在魏軍文臣武將們鄙視的目光注視下,闞澤帶著一背的冷汗,逃離了王帳,緊繃的神經這才得以松開,長長的松了口氣。
他快步離去,趁著左右無人注意之時,悄悄的回頭一瞥,嘴中冷法哼道:“陶賊,你敢這般羞辱我家大王,就等著被我王羞辱吧,哼…”
冷笑過后,闞澤再不敢久留,匆匆而去。
王帳中,大魏文武們,卻陷入了一片議論當中。
眾文武有的在鄙視孫策的“賣妹求榮”,也有的則在欣喜,這場戰爭因孫策的投降將要結束,也有人主張孫策不可信,當繼續推行武力輾平吳國的戰略。
陶商卻也先不表態,等眾文武們熱議之后,方才看向了張良,“子房,說說你的想法吧。”
張良便冷笑道:“孫策乃梟雄,自然應該知道,為天下者不顧家的道理,何況是犧牲一個妹妹,他送妹求降,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頓了一頓,張良卻又話鋒一轉,“不過眼下,孫策手中尚有一萬五千余兵馬,建業主城也還堅固,似乎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以他的高傲性格,這個時候就送妹求降,似乎有些早了點吧。”
此言一出,眾人皆狐疑起來,便想孫策損兵折將無數,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折騰出什么來,投降似乎也應該是唯一的出路。
不然呢,明知建業城早晚必破,卻還要堅守,難道想學袁氏的前車之鑒不成?
陶商卻被張良的話所提醒,站了起來,踱步于帳中,思緒飛轉。
沉吟片刻,他的目光,驀然間落在了地圖之上,仿佛想到了什么。
“原來如此啊,孫策,原來你還指望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啊…”
陶商笑了。
數日之后,建業城東北,覆舟山。
殘陽西下,覆舟山的輪廓,披上了一層血色的紗衣。
山東南的石徑小道上,數千人兵馬,正在山道上匆匆前行,隊伍的中間,一面“陸”字的戰旗,時隱時現。
兵馬前方,那員相貌儒雅的年輕人,勒馬于山間,明朗如星的眼眸,舉目向著西南方向,向著建業城方向望去。
這時,一騎斥侯飛奔而至,拱手叫道:“啟稟陸將軍,前方再行七里,翻過那道山坡,便是魏軍的北面圍營,約駐軍一萬有余。”
“只有一萬魏軍么,看來此計,我們還是有希望的…”那姓陸的年輕將領,微微點頭,喃喃自語。
年輕的吳將,名叫陸遜。
陸家因家主陸康為孫策所殺,本與孫家有著大仇,但自孫策稱王之后,陸氏為了保住自己在江東的家族利益,便只能暫時放下仇恨,由陸遜出仕,為孫家效力。
而孫策也一直在試圖拉攏那些臣服的江東大族,為了將陸遜樹立為榜樣,便對其十分器重,年紀輕輕便封為將軍。
陸遜自身也極有才華,不負孫策的欣賞,在逼降山越人的戰役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勞。
故孫策便令陸遜,率六千兵馬,駐扎于吳郡,負責監視歸降的山越人。
但是形勢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魏軍都打到了家門口,孫策已無兵可用,已顧不得再防范山越人,只能調陸遜率這六千最后可用的兵馬,趕來建業城增防。
魏國大軍雖有十幾萬之眾,但建業城面積廣大,十幾萬大軍并非將建業城圍到滴水不漏,而且,陶商將主力兵馬,都集中于城西北的石城臨江方向,其余三面兵馬雖不算少,但也不算多。
孫策看出了魏軍分布的這丁點破綻,當即派人給陸遜授以秘計,令他不要從東南大道來援,而是改走東北覆舟山小道,出其不意的出現在魏軍北面圍營之后。
那個時候,孫策就可以趁機主動出擊,跟陸遜里應外合,一舉擊破魏軍的北面圍營。
“就算擊破魏軍北面圍營,也未必就能逼陶商退兵,但至少…也可以喘一口氣吧…”
陸遜思緒翻轉,再次抬起頭時,眼眸中已掠起一絲殺機,馬鞭向著西南方向一指,喝道:“全軍不可休息,繼續前行,傍晚前一定要看到建業城。”
陸遜善于統兵練兵,極得士卒之心,這六千吳卒雖皆已疲憊不堪,卻無一人心存怨言,繼續默默的加快前行。
天黑前,陸遜統領著他這支兵馬,總算是翻過了覆舟山,抵達了建業東北方向。
勒馬于山坡之上,陸遜抹過額頭汗漬,舉目南望,魏軍營盤盡收眼底。
視野中,只見魏軍圍營不足數里,此刻一道道的炊煙正升騰而起,顯然要到埋鍋造飯之時,并未覺察到有異。
“陶商果然沒有察覺,看來是天不亡大吳也…”
陸遜暗松了一口氣,眉宇之中,流露出些許慶幸的表情,手中馬鞭一揚,“建業城就在眼前,敵人毫無察覺,今晚我與爾等并肩作戰,與大王里應外合,大破敵營!”
時已入夜,魏軍北營。
王帳中,陶商正飲著小酒,坐觀兵書,何等的悠閑。
一杯酒方才飲下,蘇秦興沖沖而入,還沒等站穩,就拱手興奮道:“大王果然料事如神,我錦衣南衛的細作,當真在北面覆舟山一帶,發現了數千吳軍的行蹤。”
聽得此言,陶商笑了,果然跟他所料想的,一般無二。
陪坐于側的張良,也笑嘆道:“看來孫策果然還是不死心,把最后這一支可用之兵也調來了,還故意不走東南大道,卻繞遠走北面覆舟山小道,他這是想玩一招出其不意,里應外合破我北面圍營啊。”
君臣二人都笑了,笑的諷刺。
就在前日之前,孫策派闞澤前來,聲稱愿意獻妹投降之時,陶商就和張良不約而同的懷疑孫策的誠意,料想他必是借著獻妹為由,想先穩住陶商,爭取時間玩花招。
陶商這么一琢磨,便想到孫策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大抵就是駐扎于吳郡一帶,陸遜所統的那六千兵馬了,他拖著遲遲不肯送妹前來,必是暗中已令陸遜率軍前來救援。
不過,陶商又想到,就算陸遜的六千兵馬到來,那也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問題,那么孫策唯一的希望,就應該是利用陸遜這支兵馬,來奇襲自己一座圍營,以期通過一場勝利,來拖延更多的時間。
陶商和張良,將諸座圍營的形勢一分析,便鎖定了北面這座圍營。
于是,張良便為陶商獻上了將計就計之策,暗中不動聲色的調動兵馬,同時又令蘇秦派出大批錦衣南衛,加強在覆舟山一線的偵察。
而這一道情報,果然證實了陶商的猜測。
而且,偏巧在這個時候,孫策也派了人前來,聲稱已準備好了嫁妝,當晚就送自己的妹妹,前來大營中。
孫策的反應,更加映證了陶商的推測,讓他更加料定,今晚就是孫策里應外合,進攻北面圍營之時。
杯中之酒,一飲而飲。
陶商將手中酒杯,狠狠的砸在了案幾上,鷹目中殺機凜然狂燃,肅殺喝道:“傳令下去,眾將按計劃行事,今晚就把孫策最后的一線希望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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