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離一點也不期待顧采薇的課,他大概得了被迫害妄想癥,總感覺少女對他懷有莫名惡意。
他最期待的,當然是稷下學宮御用巨匠戴翠山的課。
學宮開放,眾學生對教習們都極為陌生,惟有戴翠山,這位嗓門跟塊頭一樣大的巨匠,給眾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沒想到當天下午就是這位巨匠的課。
戴翠山的風格跟他的名字反其道而行,稱得上雷厲風行,兩顆銅鈴大的眼珠子,具有相當的威懾力,讓人能夠輕易地感受到武道人仙的壓迫感。
至今武道人仙當然不稀奇了,燕離看過實在不少,可同時又有著巨匠頭銜的,就著實少見了,要知道天工神徒余神機,也不過才武道人仙罷了。
古海源那樣讓各大勢力眼紅的巨匠,可還是個不能修行的麻瓜呢。假如他能夠修行,說不定就能達到他師傅余神機那樣的高度。
“我叫戴翠山,從今天開始,由我來指導你們認識、了解以及運用符箓。”他用他那蒲扇一樣大的雙手摁在講臺上,盡管半個(身shēn)子撐在上面,還是幾乎比所有人都高,所以理所當然地俯瞰著眾人。
“符箓的來源已不可考,它可能是你們修行者眼中較為重要的一門技藝,但在我看來,符箓是這個世界的真理之門,當然你們不必跟我一樣把它當成圖騰來崇拜。”
他變得侃侃而談,“因為我相信你們之中,并沒有一個能達到巨匠的高度。”
這句話非常狂妄而且目中無人,但他是用一種平靜的口吻敘述出來的。
六人都沒有反駁,因為能在這個班次扎堆的,都對自己未來的修行步伐有著清晰的認知,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拋卻修行而專修符箓。
“談到符箓,相信你們都會產生一個印象:死記硬背。”
他(挺tǐng)直了(身shēn)體,豎起一根手指,“注意,符箓不是死記硬背,符箓需要你們用心去感受,去理解。就好比一個組合術式,它所能產生的作用和效果,你需要理解并且加以利用,而不是硬記下來作為鼓吹的資本。”
“我不需要你們能考出多么優秀的成績,我對你們只有一個要求!”他還是豎著那根朝天的手指,并用嚴厲的眼神掃過眾人,“都給我聽好了,認真對待你們所學的任何一個術式,在確定以及肯定自己完全吃透之后,再繼續往下學習,如果讓我知道你們有誰陷入死記硬背的‘窠臼’,我會毫不猶豫把你趕出學宮,聽清楚了嗎!”
最后一句是用吼出來的,簡直如雷貫耳。
眾人忍不住大聲應道:“聽清楚了!”
戴翠山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接下來開始上課。符箓分為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共一百零八種基本術式,拆分組合后,能組成十萬八千種不同的組合術式,這就是符箓的根本。想要踏入符箓的大門,你們首先要把一百零八種基本術式記下來…”
下午的這堂課,燕離聽得神采奕奕,不但認識到了一百零八種基本術式的構造,還了解到符箓的媒介。
符箓不可能憑空誕生,它需要有一個媒介,其中符紙是最通用的一種,符紙一般是用黃檀木浸泡特殊藥水之后制作而成,但是效力太低,多用于作坊的小型器械上面;更為珍貴的,在修行者當中流行的是云紋墨石。
云紋墨石是只有在極深的地底才能挖掘到的一種石材,其稀有程度大概堪比靈魂石,價值也與其相當。
將組合術式刻錄在媒介上并且成功,就變成一個完整的符箓。
不同的符箓組合,又會誕生不同的效果,那是更加高深的東西,跟現在的燕離毫無關系。
再往上,如布置大陣、設置(禁jìn)制等等,除了云紋墨石以外,還需要大地的力量。
所謂大地的力量,戴翠山雖然說得諱莫如深,但燕離卻有足夠的理由懷疑,那正是龍脈的力量。
想到這一點,他就會想起那枚“(身shēn)份令牌”上的浮雕,想起那個浮雕所雕飾的內容,他的心中就隱隱地升起一絲(陰陰)霾。
轉眼已經是半個月之后。
燕離第二期待的課,也就是山主夜青嵐的課一直沒有到來。
不過他并沒有焦灼,因為他根本沒有時間焦灼。
他除了要潛心學習符箓,盡快掌握修復離崖的方法以外,還要研讀藏書閣里的真經寶典,還要應付顧采薇那個小魔女層出不窮的名為“課業”的鬼主意。
單是符箓就快用去了他全部的精力,更別談其他了。
真可謂一入學宮深似海,緊湊的課堂讓人根本沒有胡思亂想的機會,整個學宮到處都能看到捧著書卷孜孜閱覽和伏案奮筆疾書的學生。
稷下學宮營造的一種緊張的學習氛圍,是真的融入到了學生的骨子里,真切而且實在的進步,也正是他們來稷下學宮的初衷。
每個人都在沉淀,都在進步。
半個月的時間,燕離才總算把一百零八個基本術式記住并且初步運用起來。
他的右手呈一種非常古怪的姿勢,中指高高豎起,食指彎下與拇指形成一個拱架,無名指與小指微曲,一支兩尺長的石玉符筆,就嵌在這個手勢上面。
他按照最正規的姿勢捏握著符筆,全神貫注地盯著桌面上一張黃紙。
不知過去多久,他的神色突然一變,筆頭觸紙的一瞬間,他的手幾乎幻化成影,一筆畫符,一氣呵成,眨眼黃紙上就出現了一個精巧的符文。
筆頭略頓,跟著又是第二個符文。
直到第四個符文畫就,他才提筆松了口氣。
黃紙倏然間放出一道微弱的神光,跟著斂去。
這個符箓便算成了。
這四個基本符文術式構造而成的,是一種用來除塵除垢的符箓。
假如貼在人體或衣服上觸發,即可將污垢和不潔清理干凈。
燕離將特意找來的舊水缸取出。這口舊水缸不知多久沒用,積淀了厚厚的一層泥沙,正是實驗的好對象。
他將符箓貼到水缸外部。
符箓一經激活,便放出微弱的神光,同時自(身shēn)便開始燃燒。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只見那層厚厚的泥沙倏然間消失一空,非但如此,整口水缸上的污跡都消失一空,變得干干凈凈,除了一些陳舊的劃痕無法抹去以外,整個看來煥然一新。
可惜,在消完水缸的污跡之后,符箓也跟著微曲焚燒殆盡。
燕離在激動了片刻之后,重又坐了下來思考。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個制作成功的符箓了。
符箓的焚燒,可以理解為釋放了所有的力量。
符紙是浸泡了特殊藥水的,符筆是特殊材料煉制的寶具,而墨水也是由云紋墨石磨出來的,這些或多或少都跟“大地的力量”有關,但實在太為薄弱,所以用完即焚。
原理他搞清楚了,也即搞明白了古海源的中心理念。
按照他提出的修復方法,便是提高離崖的材質品級,提升品級這種事,就好像要把無影星絲變成靈魂石那樣,既大有可能,又絕無可能。
這二者其實也不矛盾。
說大有可能是因為二者同源,就好像從下一級臺階登上上一級臺階一樣,屬于水到渠成的事。
說絕無可能是因為二者的品質,并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簡單。
所以問題來了,要多少無影星絲才能當得上一枚靈魂石?
從價值上來推論,一百份無影星絲便能成為一枚靈魂石,但假如你有試過,哪怕用拉磨的方式,將一百份無影星絲放在一起擠壓碾碎糅合,最終得到的,只會是星絲殘粉,而不是可能是靈魂石。
但古海源提的思路卻異于常人,他提出分解打散離崖之前的構造,將所有無影星絲改換成靈魂石,即原先用了多少無影星絲,就用多少靈魂石來替補。
替補不只是簡單的替補,首先要將所有星絲的構造用畫符的方式復制到靈魂石里,即將靈魂石作為媒介,刻畫全新的符箓,融入離崖之中。
如果這一設想能夠成功,離崖非但能夠修復,還能進階到靈品。
古海源已經把具體的方法寫在了小冊上,所有符箓的構造他也都一一進行了注解和說明,就算是個符箓白癡,按圖索驥也能完成修復。
目前唯一的問題是,他(身shēn)上沒有那么多靈魂石,離崖進階需要雙倍以上的珍寶,還要加入更上品的月魔石,這些都需要錢。
離崖一天不修復,他一天沒有安全感。
想來想去,目前唯一能幫上忙的,大概只有連海長今了。
想到這里,他當即準備去找連海長今借錢。
他暫時借助在其家中,正好方便,也顧不上已經深夜,直接來到他房門外敲響房門,“是我,是我。”
“這么晚了什么事啊?”
過了好些會,連海長今才睡眼惺忪地開了門。
“借錢。”燕離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牙齒。
“借多少?”連海長今揉了揉眼睛。
“三百顆靈魂石,十顆月魔石。”燕離道。
“多少?”連海長今險些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