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閣里沒有別人,只有一個,就是它的主人。
雅閣的主人,當然就是姬紙鳶。
燕離看到她的一瞬間,忽然感覺到,二十份無影星絲,恐怕就把他的命給賣了。
他警覺地說道:“你想干什么?”
更讓他感到詭譎的是姬紙鳶今(日rì)的著裝。
她今(日rì)穿了一件灰白色的質地普通的粗布長衫,寬大的麻布長褲,遮住了她筆直修長的雙腿,顯得松松垮垮,腳下穿一雙黑色的布鞋,三千青絲束在頭頂,用包巾扎了個十字冠。
她的傾國傾城的俏臉,也不知動了什么手腳,掩去了五分顏色,肌膚顯得粗糙了些,但依然的清秀脫俗。
如此裝扮,活脫脫一個不得志的清貧學子。
“我看起來怎么樣?”她笑靨如花,在燕離面前轉了個圈,脫去了宮裝,放佛也脫去了威嚴,盡顯活潑可(愛ài)的一面。
“瞞不過有心人的。”燕離不動聲色道,“你想偷偷去元州,有很多種辦法的,沒想到卻選了最笨的一種。”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姬紙鳶道。
“不怎么樣。”燕離聳了聳肩。
姬紙鳶那細細的,柔柔的眉皺了起來,然后又松開:“我才賞了你二十份無影星絲,你就不會說點好話哄哄我?”
燕離警覺地盯著她:“我有一種被你賣了的感覺。”
“怎么會。”姬紙鳶嫣然一笑。
她即使修飾了容顏,笑起來依然的驚心動魄,就好像一件驚世的瑰寶,讓人止不住的生出占有的。
燕離每每在此前淪陷,不過總又有一個別的聲音,將他拔出,那個聲音總能使他的心腸冷硬如鐵。
“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我既已應下,就沒有反悔的道理。”他眼珠子轉了轉,“不過,你總該告訴我,你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吧。”
“走出這個門,我的(身shēn)份就是你的侍從。”姬紙鳶道。
“侍從?”燕離眼睛一亮,透著不懷好意的光。
姬紙鳶的嘴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地說:“表面上是這樣,暗地里你卻要聽我的命令行事。我有言在先,皇帝的權利你可以藐視,但我的實力,你是見識過的,到時候要是鬧出什么不愉快,后果自負。”
“是是是。”燕離懶洋洋地道,“不過你這副樣子,別說元州,便是永陵也走不出去。”
“那這樣呢?”姬紙鳶那通透無暇,宛如水晶般的雙睛忽然染上了幾分灰暗色調,非但奪去了她七分神采,連那種高高在上的威嚴,也消失不見,看起來雖然干凈,卻很平凡。
加上她的裝束,看起來就好像一個長相清秀,女扮男裝的小家碧玉。
燕離審視了一會,壞壞地笑道:“恭喜你,現在就算你找個像我那么平凡的男人嫁了,生上一窩孩子,過平凡的(日rì)子,也不會有人懷疑你是皇帝陛下了。”
“誰跟你生,你自己生吧!”姬紙鳶俏臉微紅,沒好氣地說,“像你這么招搖的人,哪有什么好(日rì)子過,不用兩天就要逃亡了。”
“你這么說真是太讓人傷心了,我還不是為讓你過上好(日rì)子。”
“打住吧你,你是什么人我太清楚了。”
“唉,生活已經如此艱難,有些事(情qíng)就不要拆穿了。”
一片林蔭下,二人在一輛馬車旁大眼瞪小眼。
“你是侍從,你趕車不是天經地義的嗎?”燕離一本正經地說,“這是為了更好的掩藏你的(身shēn)份,你想一下,這世上有讓大老爺趕車的嗎?”
“我不是說了嗎,那是表面!”姬紙鳶不悅地說。
“就是表面啊!”燕離一副是為了你著想的委屈樣子,“以我們的(身shēn)份而言,表面上是你在趕車,實際上卻是我在趕車,只是做個樣子給別人看…”
“你讓朕趕車?”
“噓!”燕離壓低嗓音,“難道你想告訴街上的人,皇帝陛下在這里?”
“反正我不可能趕車!”姬紙鳶別過臉去,一副你自己看著辦的樣子。
“不如這樣吧…”燕離看起來很愁苦,“我們一起趕,這樣會好一點…”
他買的是高檔的馬車,車轅寬大,足以坐下兩個人。
實際上這一點早在他算計之中。
說完,他就坐到車轅上,拍了拍(身shēn)旁的位置:“來,上來感受一下,凡夫俗子的生活。”
姬紙鳶猶豫了一下,眼神帶著警告:“你不要有什么小動作。”
“怎么會呢。”燕離笑瞇瞇的,像一只即將吃到雞的狐貍。
姬紙鳶最終還是坐了上去,不等她感受,燕離便抽動韁繩,使馬車緩緩啟動。
“你還沒告訴我應該怎么做。”她皺了皺眉。
車轅雖寬大,但坐著的兩個人,就必須肩挨著肩,這是一個非常親密的距離了。
姬紙鳶沒有抗拒,這說明她對燕離并不反感。
若有似無的幽香縈繞鼻間,燕離忍不住的心猿意馬,低頭看了一眼她的精致的側臉,心(情qíng)忽然的沉了下去。
“如果你不是你,該有多好。”他喃喃地說道。
“什么?”街上嘈雜,即使近在耳畔,姬紙鳶也沒能聽見他的話,不由得抬頭看了他一眼,觸及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深沉的(情qíng)意,心弦微顫,連忙別過臉去。
沉默了好一陣,她忽然察覺到不對,看向前方時,不由大驚失色:“你快看前面啊!”
燕離回過神來時,馬車已一頭撞向街道旁的醬油鋪。
在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過后,臨街的鋪子的里屋風風火火地沖出來一個圍著圍裙的高大女人,((操cāo)cāo)一口破鑼鼓般的大嗓門,尖聲叫道:
“哪個天殺的毀了我的醬油鋪!”
“還不快道歉…”姬紙鳶悄悄拉了拉燕離的衣服。
燕離嘴角微揚,揚鞭調轉馬頭,在女人的大呼小叫之中揚長而去。
“喂,你好過分啊!”姬紙鳶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那女人竟然追了上來。
“她追過來了,你快停下賠錢道歉。”
“我故意的,誰讓車上坐著一個你呢。”
“我怎么了?”
“你長得這樣好看,我要把你帶到一個沒人的地方,自己慢慢欣賞。”
“你別開玩笑了,快點停下!”姬紙鳶簡直哭笑不得,再回頭一看,那女人竟跑得更近了一點,舉著一根大號的搟面杖,口中不斷地咒罵著:
“狗男女,死剩種,都不得好死…快給老娘停下…”
原來她一眼就看出姬紙鳶女扮男裝,不過她如果知道她追的人是皇帝,還不知道會嚇成什么樣。
姬紙鳶既覺荒謬,又覺新奇。
平凡,似乎從來近在咫尺,只是從未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