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往高郵縣和江寧府的書信,以最快的方式,遞了過去。
郭勝拆開秦先生的信,信不長,薄薄兩張紙,字跡潦草,看得出秦先生寫這信時,那份慌亂激蕩、種種不安。
郭勝看了頭一遍,瞪著眼睛呆坐了片刻,急忙翻過頭一頁,看第二遍,連看了三四遍,手里捏著兩張薄紙,兩眼直呆的僵坐了片刻,呼的站起來,剛邁腳就絆到了椅子腿上,往前踉蹌了兩步,卻又重重的撞到了桌子角上。
郭勝自己把自己撞的原地轉了個圈,一邊轉圈一邊兩步三步沖到門口,一只腳剛要跨出門,沒等落地,一個急旋,猛沖到桌子前,伸出手,抓到一半,手僵在半空,低頭看著緊緊捏在另一只手里的那兩張薄紙,僵在半空的手揚起拍在自己額頭上,一個轉身,急沖出屋,一口氣沖過了簽押房,眼睛盯著通往那間課堂的月亮門,硬生生收住了腳步。
離上課時間還早呢。
對面,從茶水房拎著一壺滾水出來的書辦,愕然看著他。
郭勝用力抽了口氣,迅速折起那兩張紙,一邊塞進懷里,一邊沖書辦笑了笑,再撣了撣衣襟,再往前,神情和腳步就和平常看不出分別了。
郭勝徑直進了茶水房,見茶水房里沒有人,立刻轉身出來,再經過簽押房,看著坐在簽押房里,悠閑的看著本書的李縣令,幾乎沒有猶豫,越過簽押房,徑直往后面院子里去找徐煥。
徐煥正表情豐富的看著份陳舊的卷宗,看到郭勝進來,急忙沖他招手,“你快來看,這樁案子,真是,巧之又巧,這份人心,嘖嘖…”
“你先看看這個。”郭勝奪過徐煥手里的卷宗,摸出信,遞到徐煥面前。
徐煥極其不舍的松下卷宗,接過信,打開看了幾行,就呆住了,猛抬頭看向郭勝,郭勝迎著他愕然的目光,神情淡定的示意他接著往下看。
徐煥一目十行看完,嘩的將信紙翻過來,又嘩的再翻回來,再看了一遍,呆的象個木頭人一般,半晌,才抬起頭,看著郭勝,從眼神到神情,一片呆木。
“看看,你這運道,不是一般的好吧。”郭勝甩起長衫前襟,坐到徐煥旁邊,將信從他手里抽回來,一邊仔細折好收起,一邊看著徐煥,心情飛揚,人也有些飛揚。
“這簡直…這簡直…簡直…”徐煥根本不知道說什么好。
郭勝哈哈笑起來,一下下拍著徐煥的肩膀,直拍的徐煥上身都是矮下去了。
徐煥一巴掌打開郭勝的手,用力抽了口氣,“這個,真要當舞弊案辦了?”
“京城那邊,應該已經定下來了,不過咱們還不知道。
秦慶是個謹慎人兒,你看這信里的遣字用詞,就能看出來,這件事不簡單,春闈舞弊也好,揭開舞弊也好,都不是幾個士子能辦得到的,只怕關著國本。”最后一句,郭勝上身前傾,湊到徐煥耳邊,聲音壓到最低。
“唉!爭到這份上…唉,這不算什么,比這更慘更烈的事,史不絕書。”徐煥一聲接一聲嘆著氣,“真要關著國本,這一趟的池魚就多了,你說的對,我這運道…就算我去考,必定也是個落榜…”
“你這科要是去考了,必定高中。要不然,你那運道,也不犯著讓你病這一場。”郭勝斜著徐煥,十分鄙夷他這句必定落榜。
姑娘必定早就知道這場禍事,既然要攔住徐煥,那徐煥這一場若是去了,必定是要高中的,不但高中,還要牽進這場舞弊案里…
那伯府大爺呢?
郭勝眉頭微蹙。
“說的也是,這大病一場誤了考期,既然是好運道,神佛保佑,那這一科要是沒誤,就應該高中,不但高中,還要牽連進去…”徐煥一邊說,一邊拍著額頭,越想越一陣接一陣的后怕。
科考舞弊是動搖國本的事,哪一回鬧出來,不是人頭亂滾,蹉跎無數人。
“先別跟你姐夫說這事。”郭勝收回思緒,看著不停拍著額頭的徐煥交待道。
“嗯?”徐煥一怔,“姐夫還不知道?你沒告訴他?”
“你姐夫膽小,憂思重,秦先生這封信,只說了有士子鬧事,府衙鎮壓死了人這事,后來怎么樣,咱們還不知道。
伯府大爺這一趟高中二甲,又在揭出來的人情名單上,你姐夫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擔憂驚懼的連覺也睡不著了。這會兒告訴他,除了讓他憂思驚懼,別的,還有什么用?”
徐煥連連點頭,他已經看出來了,他這個姐夫,膽子是真小。是真老實。
“這件事,他知不知道,都沒什么用,再說,到今天,京城應該已經定論了,不如等事情落定,再告訴他,省得他憂思太過,要是病倒了,你姐姐指定得抱怨你我。”
郭勝一邊說,一邊站起來,徐煥跟著站起來,一邊跟著郭勝往外走,一邊問道:“五哥兒不會有什么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兒?又沒下場,不用擔心他,五哥兒是個有福運的,跟你一樣。”郭勝說著話,出了門,見徐煥緊跟其后,站住問道:“咦,你跟著我干什么?”
徐煥跟著站住,呆了下,手指往前一指,“沒跟著你,我出來走走,隨便走走,心里不安靜。”
“那你走吧。”郭勝往旁邊讓了一步,徐煥背著手,踱著步從他面前晃過,出了院子,站在院門口猶豫了片刻,轉個身,出側門往街上溜跶去了。
郭勝回到衙門,專心的理好案子上新到的幾件公務,瞄著時辰差不多了,出來吃了飯,端著杯茶慢慢喝好,往前后院之間的那間課堂,上課去了。
李夏一目十行看了信,將信推給郭勝,平淡的好象這封信就是慣常的平安貼。
“要不要給秦慶回個信?”郭勝眼里閃著亮光。
李夏側頭看了他一眼。這話問的,難道他平時接到秦慶的信,從來不寫回信的?
郭勝被李夏這一眼看的有幾分尷尬,“我是說,姑娘有什么要交待五爺,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