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的丫頭婆子這會兒都和趙大奶奶一樣,敏捷能干的出奇,眨個眼的功夫,就抱走了七哥兒,撮走了兩位姨娘。
“夫人,老爺,我去看看,別萬一七哥兒那邊有什么不妥當。”趙大奶奶看著人被撮出去,忙和嚴夫人笑道。
趙大奶奶是自小兒接受當家主母的教育長大的,眼光見識不提,在這對內治家,打壓轄制一干手段百出的狐媚妖道以及刁鉆下人上頭,那可是一等一沒話說的。
比如這會兒,打鐵要趁熱,可不能給那位陳姨娘留安排后手的空兒。
“你去吧,辛苦大嫂了。”不等嚴夫人說話,李夏把話接了過去。
“這辛苦什么?不辛苦。”趙大奶奶腳底生風的走了。
李學璋勉強應付了幾句,也起身走了。
李章玉看著她翁翁出了門,一口氣慢慢呼出來,大瞪著眼睛看著李夏,“九姑姑,你說的那些,你怎么知道的?真要革了功名啊?九姑姑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你這孩子!”黃二奶奶伸手去拍李章玉。
“玉姐兒過來,七姑姑告訴你。”李文楠沖李章玉招手。
李章玉半點也不怕她阿娘,急忙站起來,坐到李文楠旁邊。
“你九姑姑知道,是因為你九姑姑派人去打聽了,九姑姑為什么知道那么多,這個么,說起來話長,不過,要想象你九姑姑那樣,想知道的事都能知道,只要三條。”
李文楠沖李章玉伸出三根手指,李章玉興奮的兩眼放光,“七姑姑不要賣關子,七姑姑快說快說!”
“頭一條,你得有銀子,多的不得了的銀子,第二條,你得有人手,忠心能干的人手,第三條么,比第一條第二條加一起,還要要緊的多得多,這第三條就是,你得聰明。”
李文楠一條一條說的很慢。
“七姑奶奶可別跟玉姐兒說這樣的玩笑話,這傻孩子要當真的。”黃二奶奶急忙接話。
“這不是玩笑話。”嚴夫人接過了話,看著玉姐兒,臉上帶著笑,神情卻很鄭重,“你七姑姑跟你說的這些話,都是至理真言。你要聽進去,還要好好想想,以后你遇到事遇到人,都要想一想,想想人,想想事。”
李章玉連連點頭。
“咱們李家的姑娘,滿天下人都愿意娶回去做媳婦兒,那是因為,李家姑娘沒有當嬌花養大的,玉姐兒不小了,以后除了跟在我和你大伯娘身邊學家務,還要多出去走走,去你這幾個姑姑家,讓姑姑們教教你,那些魑魅魍魎,陰私污穢的東西,沒什么不該看,不該學的,都該長長見識。”
嚴夫人這幾句話,是跟玉姐兒說的,更是跟黃二奶奶說的。
黃二奶奶聽到一半,就急忙站起來,垂手而立,恭敬聽訓。
嚴夫人教導黃二奶奶和李章玉時,李冬悄悄拉了拉李夏,俯耳低低道:“你剛才說的那些,是往重了說的吧?你姐夫常跟我說朝里。還有外頭那些事,真要象你說這樣,那還得了,彈劾的折子…”
“大伯寫信說項,找善本書是真的,陳家父子的功名得之有愧也是真的,不過,那樁案子沒枉判,一個舉人的人情雖說算不得大事,甚至勉強算得上人之常情,可還是不經挑剔,這一點,大伯清楚得很。
王強往北邊鉆營,求見關銓時,是打過一回秦鳳路李帥司親戚的幌子,不過被關銓按在府門口打了三十軍棍,又枷號示眾了一天,養了兩個多月才好。王強確實到京城了。別的,防患于未然吧。”
李夏帶著笑,“姐夫常跟你說朝中和京城這些閑事,這是好事。”頓了頓,李夏掃了眼李冬,“你給姐夫帶句話,就說我說的,讓他安下心好好辦差,別打那些沒用的主意。”
“你姐夫打什么沒用的主意了?”李冬驚訝。
“先到山東做一任知縣,最好是附郭小縣,這樣他,大約還有你和孩子,日常供奉上不至于太委屈,至于這小縣,縣是越小越好,事越少越好,一任滿了,就換個地方,第二任,他象是看中了兩淮,不求往上,就是平調換個地方,還是要附郭,最好是個小而富的縣,物產豐富,口腹不虧,要是景色再好一些,那就更好了,這會兒,先只打算了這兩任。”
李冬聽的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他從來沒跟我說過。”
“我知道,那是因為他動手了,他不跟你說,那是怕你告訴我。”李夏不客氣道:“你跟姐夫說,別凈打算這些沒用的,也不想想他姓什么,你姓什么,往哪兒躲能躲得過?”
李冬瞪著李夏,好一會兒才透過口氣,“怪不得你姐夫說你…”后面的話,李冬硬生生咽了回去。
“離開京城對你不利,這話也告訴姐夫。”李夏沒理會她那個姐夫說她什么,總之沒好話就對了。
姐姐是在京城之外病死的,天道命數,她現在敬而畏之,比如李家,還是有男丁成了閹人,姐姐不能有任何意外,所以,留在京城最好。
李冬抬手撫在李夏背上,“你總是憂慮太多,別擔心姐姐,有你姐夫呢。”
李夏嗯了一聲,她這個姐夫是不錯,不過,這不是他能擔待得下來的。
黃二奶奶一下子站了起來,李夏和李冬一起看過去,李夏聽了嚴夫人后半截話,招手示意李章玉坐到她和李文楠中間,笑道:“你太婆說話委婉,我來告訴你。看人用人,先看人心,出壓轄制,甚至…”
李夏拖了點兒長音,“死而后已,也是看人心。比如剛才,咱們要解決那兩個府里的隱患,怎么樣才能讓你翁翁,你大伯站在你這邊呢?”
李夏頓住話,看著聽的大睜著雙眼的李章玉,李章玉連眨了幾下眼,“攻其必救?”
“聰明!”李夏抬手指彈了下李章玉的額頭,“攻其必救最難的,你得能看清楚,哪一處才是他必救的。
還說你翁翁,平生志愿,頭一條是光大門楣,第二條其實也是頭一條,那就是擠到閣相一流,名留青史,只要礙了他這一條的,不管是什么人,是什么事,他都是立刻割舍。”
李章玉聽的眼珠都不會動了,這么說翁翁,這是…
黃二奶奶和沈三奶奶聽的目瞪口呆,李文楠饒有興致的看著目瞪口呆的黃二奶奶,李文梅屏氣靜聲,聽的全神貫注,李冬有幾分無語的看著李夏。
“你來說說,要想說服你太婆,從哪兒入手?”李夏根本不理會諸人,看著大瞪著眼,卻明顯興奮異常的李章玉,笑瞇瞇問道。
“太婆…”李章玉回頭看向嚴夫人,嚴夫人笑容溫和的看著她,李章玉被嚴夫人這笑容鼓勵了,擰眉想了想,有幾分遲疑道:“是大哥哥?還有二哥哥?”
“聰明,還有你,你弟弟,你三叔家,那都是你太婆的逆鱗,以后你要想你鼓動你太婆,就從這里下手。”
黃二奶奶一口氣嗆的咳起來。
“你阿娘呢?”李夏指著咳個不停的黃二奶奶。
“是弟弟!”李章玉答的快極了。
“還有你,要是有人要害你們姐弟,你阿娘得上嘴咬他們。”
李章玉噗一聲笑出了聲,“那九姑姑你呢?”
“我啊,”李夏笑意融融,“九姑姑不告訴你,你自己慢慢看。”
黃二奶奶緩過口氣,看著目光灼灼的女兒,一顆心突然落定到了實處。
李家的女兒都不一般,玉姐兒也是李家女兒呢,嗯,教就教吧。
沈三奶奶手里捏著帕子舉在胸前,呆的像個木頭人。
她們二房呢?老爺的必救在哪里?太太的呢?還有她那個夫君…
李夏一直在李府盤桓到傍晚,才和李文楠幾個,告辭出來。
李夏的車子剛到巷子口,車子頓停,端硯掀簾往外看了眼,隨即笑道:“是王爺的車子。”
端硯說著,打起簾子,側身讓著秦王上了車,跳下車,往后面一輛車去。
“你在這兒等我?等了多大會兒了?”李夏往旁邊挪了挪,讓秦王挨著自己坐下。
“沒多大會兒,你七姐姐的車子剛剛過去,掀簾子跟我打招呼,笑成那樣。”秦王的笑里帶著幾分無奈:“還跟從前一樣,看樣子在江寧府沒受什么委屈。”
“唐家那一堆族老,貪心歸貪心,可聰明的很呢,哪會給七姐姐委屈受?”李夏撇了下嘴。唐家的聰明,讓她恨到牙根癢,卻又不得不佩服敬重。
“唐家賢今天來找我,沒說什么,說是正好路過,過來請個安。”秦王伸手從李夏身后攬住她。
“七姐姐來的路上遇到唐尚書一行了,七姐姐說,唐尚書和她說了好些話,七姐姐說,她想了一路,總結下來,就是讓她和唐家賢遵從本心,覺得該怎么做,就怎么做,不過,又希望她們置身事外,以保全為上策。”
李夏身子側過去,頭抵在秦王胸前,“唐尚書大約也兩難得很,盼著唐家賢能放手一搏,以最小的代價,給唐家帶來一個難得機遇,卻又舍不得讓孫子一家粉身碎骨。”
“還是置身事外好。”秦王輕輕撫著李夏的肩膀,好一會兒,才低低道。
“他們讓七姐姐回來,就不是置身事外的打算,不說這個了,我跟你說,我把大伯和大哥從秦鳳路帶回來的兩個姨娘打發了…”
“什么?”秦王差點嗆著,“你打發?”
“你聽我說呀。”李夏在秦王胸口拍了拍,“別急,是這樣…”李夏有聲有色的說了她打發兩個姨娘的事,秦王聽的失笑出聲,“你大伯這就嚇著了?”
“要是嚇不著他,我就找人上折子彈劾他,陳家一個舉人三個秀才,可是鐵證如山。”李夏哼了一聲。
“你下得去手?”秦王一只手撫著額頭,有點兒不知道說什么好。
“怎么下不去手?就算查實了,最重不過是個永不敘用。不死就行。”李夏伸手板下了秦王按在額頭的手,“大伯膽子不大,不算笨可也不怎么聰明,官心又正旺的不行,他哪敢冒風險?”
“那是你大伯。”秦王順手握住李夏的手。
“就是大伯,我才幫他這一回。他剛剛得了一路主事的位置,在江南東路的時候,多謹慎,到了秦鳳路,大伯娘又不在身邊,你看看他做的事,哪還有半點謹慎的樣子?剛回到京城隔天,他就敢四下亂竄,急不可奈的打聽這個,勾連那個,要是放手不理,誰知道他還能做出什么來?
我不是擔心他,可他出了事,大伯娘她們,哪一個能逃得掉?”
李夏嘟著嘴,話卻說的極不客氣。
“你說的有道理。”沉默片刻,秦王嘆了口氣,“咱們…阿夏,是我把你拖進…”
“我心甘情愿的。”李夏打斷了秦王的話,“今天玉姐兒問我,我的必救在哪里。就在這里,就是你,我要跟你在一起,我身邊要有你,一直都有,是我要跟你在一起,不是你拖的我。”
“阿夏。”秦王低頭吻在李夏額頭,順著額頭,慢慢往下,輕輕咬住李夏的嘴唇,溫柔卻用力的吻進去。
宮里,皇上從勤政殿出來,站在殿門口猶豫了片刻,還是往姚賢妃宮里過去。
自從唐嬪走了之后,好象就是在姚妃宮里,能安安穩穩的坐上一陣子,安安生生吃頓飯了。
姚賢妃迎進皇上,先端了碗銀耳蓮子粥上來,“皇上嘗嘗這個,這是后湖出的蓮子,用的鮮銀耳,我從小吃慣了銀耳蓮子,倒覺得比燕窩粥強。”
“嗯,是比燕窩粥強。”皇上慢慢喝了銀耳蓮子粥,將碗遞給姚賢妃,笑著夸獎道。
姚氏這份家常質樸,極讓他喜歡,當然,他最喜歡的,還是她這份忠厚本份,她凡事只替他著想,她從來沒跟他提過任何要求,他給她的每一件賞賜,都能讓她發自內心的喜悅感恩,這才是后妃最難得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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