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出什么事了?”金拙言嘩的收了折扇,點著自己旁邊的椅子,示意郭勝坐。
秦王眉頭皺起,“江陰那邊有什么事兒?”
“王爺英明!”郭勝先沖秦王長揖,這一句英明,至少有六成真心,“磐石遞信兒,說馮福海的大兒子馮英,往明州去了,說是,看樣子挺急的。”
“馮福海覺出不對了?”金拙言驚訝,陸儀忍不住贊嘆,“這份敏銳難得,不愧是名將世家。”
郭勝一聲干笑,“要論這大難臨頭膽兒先顫的本事,頭一個是陰溝里的老鼠,第二,那得數我們這樣的人。”
金拙言噗一聲笑,點著郭勝,只搖頭嘆氣,卻沒說出話來。
“江家的事,我知道一點。”秦王坐下,抿了幾口茶,“江家起家很早,百年前就曾經輝煌一時,太祖起事時,江家傾盡家產,募兵勤王,后來兵敗被俘,太祖說江家這是忠義之舉,拘江家家主及成年男丁至死,其余婦孺幼童,放任不究。”
郭勝驚訝的看著秦王,片刻又若有所悟了,是了,江家是江皇后的江家,是太子外家,宮里那位,自然早就留心打聽了。
“江家的困頓,也就是一代人。之后幾趟出海冒險都得天之助,子孫中,也有讀書上極有天賦的,很快就又興盛起來。”秦王聲調平平,“太祖的筆記里,說江家散盡家財募兵勤王,并不是因為忠君,而是,”秦王嘴角挑著絲絲冷冷的譏諷,“押錯了寶。”
郭勝嘿了一聲,抖開折扇,愉快的搖起來。
金拙言斜著他,似有似無的哼了一聲,要論無法無天,這郭勝要是稱了第二,大約沒人敢稱第一。
“太祖常常讓人把江家信兒遞給被拘在牢中的江家諸男丁,十幾年后,江家那群幼童中,有兩個頗有天賦,考中秀才時,太祖讓人把這信兒,連同這位江氏子的文章,一起送到牢中。”秦王嘴角的冷笑里透著說不出是敬佩,還是鄙夷的味兒,“隔了一天,江家那位散盡家財勤王護主的族長,撕了衣服絞成繩,勒死了還活著的江氏十一人,自己也懸梁自盡了。”
郭勝嘩的合上折扇,在手心里拍的啪啪有聲,連聲贊嘆,“是條漢子!夠狠!”
“嗯,太祖壓了江家一代人,到下一代,就許他們科舉入仕,重振江家。”秦王看著聽的緊緊抿著嘴的金拙言,和說不上來什么表情的陸儀,接著道:“江家人幾乎個個俊美,才氣縱橫的多,性子傲慢暴烈的更多。江延世的父親江會賢,十五歲那年,從碼頭回明州的路上遇到海匪,匪徒讓他放下細軟,饒他一命,諸護衛仆從也讓他走,江會賢卻握槍直沖上去,殺光匪徒,自己帶的護衛仆從,也所剩無幾,江會賢中了兩刀,見有個匪徒假死要逃,追了半里路,殺之快之。”
郭勝不停的拍著折扇,贊嘆不已,他最欣賞這樣的狠人。
“江會賢暴烈勇猛,卻有些不管不顧,經常因小節而失大局,江會賢的父親江老太爺千挑萬選,替他挑了魏家的姑娘,就是江延世的母親魏夫人。可江會賢有個自小的青梅竹馬楊氏,江家和魏家下小定禮那天,江會賢雇了鼓樂,鑼鼓喧天的把楊氏抬進了門,照江會賢的說法,是娶進了門。”
陸儀皺著眉,低低嘆了口氣。
“江延世長到七八歲,都是在魏氏的教導之下,魏氏隨江延世進京城后,深居簡出,幾乎不和人往來,據說,江延世的脾氣性子,很象魏氏。”秦王低低嘆了口氣,“魏氏拖到將近二十歲,才不得不嫁進江家,彼時,楊氏已經生了長子,次子,和長女,在江家,如同當家主母一般。
這個次子,后來被江延世殺了,長子娶的,就是馮福海的長女。江延世到京城前,江延世這位庶長兄就回了明州,楊氏所生長女,也隨著回了明州,從明州出嫁,江延世到京城后,楊氏再無所出。
江家如今算是分了兩支,京城這支,由江家老太爺坐鎮,江延世主理,明州那支,則由這位庶長子江延錦主理。你要打聽的是這個?”
秦王看著郭勝問道。
郭勝連連點頭,“江家的事,一點兒都不好打聽,江家鐵桶一般,外頭的閑話幾乎一句沒有,明州大約好些,可惜太遠,我剛從霍老太太那兒借了幾個人,剛剛打發她們往明州去了,早知道…不過去一趟也好,你說這都是陳年舊事,跑一趟,說不定又能打聽出些新鮮事兒。”
“馮福海身上真要翻出拿得出手的東西,”金拙言頓了頓,“這會兒看,是必定翻得出,不然,馮福海也不至于嚇成這樣,馮福海的事情翻出來,對太子和江延世來說,秉公處理是最好的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江延世就是想救,也救不下來的,不過,就怕江延錦不這么想。”
“這件事看著最好。”秦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有些陰沉,“你再囑咐囑咐胡磐石那邊,一定要小心,看來,這馮福海是只老狐貍,千萬不能讓他覺察到胡磐石在中間動了手腳,還有,護好自己,馮福海手里握著江陰軍,真要借口剿匪剿了胡磐石…”
后面的話,秦王沒說下去,馮福海要想剿滅胡磐石,不說易如反掌也差不多。
郭勝后背挺直了,忙沉聲答應,“是,王爺放心。”
“只要馮福海這邊順順當當辦成了事,江家,這兄弟之間,根本用不著做什么。”金拙言抖開折扇搖著,眼睛微瞇。
“我挑兩個人去尋胡磐石吧,萬一要有什么事,讓他們去尋唐帥司,也能防個萬一。”陸儀看著秦王,秦王點頭。
郭勝急忙站起來,先沖陸儀長揖到底,又轉身沖秦王長揖到底,“這是替磐石謝的。我這就讓人再遞趟話,富貴也在江陰,他比磐石謹慎,王爺放心,將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