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壽宴,賓客用的都是白色點綴蘭草的瓷器,只有晉陽同平遙乃是壽星,用的是大紅描金壽星送桃的花紋,乃是岳州彩瓷窯特意進貢的。
大紅色的瓷碟子中,更加承托得小巧玲瓏的羊羹美味可口。
賀知春猛然一抬頭,與平遙的視線相對,只見她拿起銀簽子,取了一塊素羊羹放進了自己的嘴中,對著賀知春微微一笑。
做了一個口型:薯蕷!
賀知春只覺得一盆涼水傾倒了下來,險些將桌子的那碟素羊羹給打翻了。
平遙在笑,卻讓她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這是為什么,魏王妃明明已經告訴她了,今晚會有薯蕷害她性命。
前頭都無事,連長壽面那關都過了,平遙為何要吃最后一樣呢,還是這樣的表現!
她是想死?
還是已經有了應對之策,要揪出兇手?
還是說,這壓根兒就是她設計的?根本就沒有什么薯蕷,她只是想要看她賀知春的笑話。
還是…
賀知春的心一沉,還是說有薯蕷,但要害的人并非是平遙,而是晉陽?
賀知春一瞬間想了許多,腦袋嗡嗡作響。
正在這時候,平遙突然對著晉陽說話了,“這點心當真是美味,阿姐心思真靈巧,妹妹我都舍不得用了。”
晉陽身旁的麼麼卻是臉色一變,笑道:“貴主喜歡就好,只不過這點心是冰鎮了的,您身子弱,用一塊便行了,老奴給您去了涼氣再用。”
平遙點了點頭,將那碟子遞給了麼麼。
“貴主,老奴給您溫溫吧,您不是最喜歡這個了么?若是用了涼的,圣人該惱了。”
晉陽點了點頭,“真無趣兒,我就吃一塊兒!”
麼麼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貴主,老奴給您澆點蜜?”
“這還差不多。多加一些!”
那麼麼端著兩碟子素羊羹走了下去。
賀知春瞧著有些疑惑,再看魏王妃也是神色莫名的看著平遙,眼中帶著銳利的光,她轉過身去,對自己的麼麼說了些什么,又對著賀知春搖了搖頭。
她上次食用薯蕷,可是立即就嘴巴發麻不太好了,可是平遙怎么還半點動靜都沒有。
這里頭沒有薯蕷?
平遙卻是又看了賀知春一眼,笑了笑。
不一會兒,那麼麼很快便走了回來。
平遙這次卻沒有用,先去喝茶了。
晉陽公主拿起銀簽子挑了一塊,放入嘴中,笑瞇瞇的對著長樂公主說道:“阿姐,澆了蜜更好吃,你不如也試試。哎呀,阿姐你身子也不好,這些宮人們也太不周道了,快…”
她說著,突然臉一下爆紅,呼吸急促起來。
晉陽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一只手緊緊的拽著桌旗,大喘著氣,往后一倒,將滿桌子的盤兒碟兒的砸摔在地上,發出了咣當的聲音。
這一聲,猶如石破天驚。
不管是琴師還是舞伎都嚇得僵在了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長樂公主大喊,“傳太醫,傳太醫!”
然后一把撲倒在晉陽身旁,“晉陽,晉陽,你撐住了,你給我撐住了。麼麼,晉陽的藥丸呢?”
那麼麼嚇得手發抖,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瓶,哆哆嗦嗦的,怎么拔都拔不掉那木塞子。
一旁的高糯見狀,猛沖過去,一把搶過了白玉瓶,拔開塞子,便倒了兩顆出來。
“吃幾顆?”
“一顆。”長樂公主說道。
可是晉陽已經吞咽不下去了,臉上還是出現紅疹子。
長樂公主大哭,“太醫死去哪里了,同他們說晉陽誤食了薯蕷,帶藥過來!快!李恬可在?你力氣大,給我硬塞進去。”
李恬點了點,一手捏住了晉陽公主的嘴,將治療氣疾的藥丸子硬塞了進去,又用手抬了一下她的下巴,晉陽公主吞咽了下去。
等了許久,卻并沒有一點兒好轉的跡象,高糯同晉陽瞧著心驚膽戰的,晉陽公主的臉已經面帶青色,怕是要不好了。
正在這時候,顫顫巍巍的太醫背著藥箱子快步的跑了進來。
他快速的取出一顆黑色的藥丸子,想要往晉陽的嘴中塞,可他同樣也塞不進去。
長樂公主將他一推,“讓李恬喂。”
李恬再一次捏開了晉陽的嘴,太醫趕緊將藥扔了進去,然后想要硬塞進去,晉陽卻是連吞咽都十分困難了,便是換了李恬來,這次也塞不進去。
太醫一腦門子的汗,“貴主,去喚圣人來吧。”
長樂公主跌坐在地,“不可能,不可能,晉陽她十三歲生辰都還沒有過呢!不可能的,你給她扎針,你給她扎針!對對,英國公進獻的那顆藥呢,就是魏王吃了又活過來的那顆,快快快,快給晉陽吃啊!”
太醫搖了搖頭,“貴主,已經來不及了。”
氣疾這種病,平日里若是注意倒也無妨。孫皇后自己個便是有氣疾的,可她一共生了八個子女才去世。
可一旦發起病來,就來勢洶洶。
更何況晉陽公主還食了薯蕷,整個咽喉都腫脹了起來,這于旁人而言,雖然難受,但至少不會致命,可是她本來就經常呼吸困難,這一下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太醫越看越是心驚,悄悄地探了一下晉陽的脈象,又顫抖著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硬著頭皮說道:“晉陽公主已經去了。”
長樂公主聞言,嚎啕大哭起來,在坐的不少人都是皇親國戚,一時之間整個大殿中滿是啜泣之聲。
明明之前才張燈結彩乃是賀喜之宴,一轉眼變已經變成喪事。
這時一個明黃色的身影飛快的跑了進來,手中還拽著一個錦盒,大喊道:“神藥在此,快喂晉陽吃。”
長樂一抬頭,“阿爹,你來遲了,晉陽已經去見阿娘了!”
圣人只覺得眼前一黑,一把從長樂懷中奪過了晉陽,她死的時候很難受,因此看起來并不安詳,先前富貴的裝扮,紅紅的櫻唇,如今只覺得莫名的刺眼。
圣人老淚縱橫,“梓潼去后,我便將晉陽養在身邊,她那時候小小的,連阿娘去了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喂她喝米湯,握著她的手教她寫飛白。晉陽的一手飛白同我寫得一模一樣。她是我一手養大的,就是我的心頭肉啊!”
他大約是太傷心了,連朕都忘記說了。
一時之間整個大殿之上,都是嗚咽之聲。
長樂擦了擦眼淚,厲聲的說道:“來人啊,把晉陽身邊的麼麼給我抓起來,還有后廚的人,一個個的全都給我問,這宮中誰不知曉晉陽不能食薯蕷,這分明就是有人要害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