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州市委市政府關于全市產業結構調整的匯報座談會10點鐘準時召開。
送走了秦都市黨政代表團,接著就是這個會議。
宛州市委市政府和經濟工作相關領導以及市直機關部分部門單位都參加了這個座談會。
按理說沙正陽應該先花一些時間來調研,然后再來搞這個座談的,但鑒于前期沙正陽有一些了解,而現在時間緊迫,所以就由宛州市政府先匯報,然后沙正陽來從發計委角度談一些自己的觀點意見,最后再由問答方式對宛州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就行探討。
匯報是由市委副書記陰朝鳳來做的。
洋洋灑灑萬言,陰朝鳳引經據典,介紹了四十多分鐘,講得相當詳實,數據羅列一大堆,從96年以來一二三產業的發展情況到招商引資取得了多少成績,花團錦簇,很是動人,但沙正陽聽得卻味同嚼蠟。
對沙正陽來說,這些東西更多的都是過去式,他受宛州市委市政府邀約而來不是聽成績報告的,而是來找問題甚至就是來搞事情的。
事實上姚立波百般“邀約”時,沙正陽就已經尋摸出來一些味道來了。
再怎么說姚立波也只是一個市委副書記兼常務副市長,而且常務副市長他也干不了幾天就會卸任,他有那么急切的需要來讓自己專門跑一趟宛州么?
而且言語間“懇切殷勤”的味道太重了,在這一點上姚立波掩飾不夠。
自己是省發計委副主任,他應該清楚就算來,一般情況下也都是會淺嘗輒止,不可能有多么深刻犀利的觀點言論,再說自己是愣頭青,也不可能說連這點兒人情世故都沒有。
給兩位新走馬上任的黨政主官難堪,自己有那么楞么?
哪怕自己真的要離開發計委,也沒有必要去得罪這二人吧?
所以沙正陽很快就明悟過來,姚立波這是受人之托,嗯,準確的說是受杜穆二人之托,就是要對現在宛州市的狀況來讓宛州干部“紅紅臉出出汗”,讓他們警醒一番,睜開眼睛看看周邊世界的變化,不要再當井底之蛙坐井觀天。
醒悟過來沙正陽并不意味著沙正陽就要接受這個“任務”,這已經有些超出了自己的權責范圍了,或者說這更應該是一位高官身份來充當這個角色的,輪不到自己一個發計委副主任。
宛州市兩位領導這是把自己拿來當一桿“槍”。
但最終沙正陽還是接受了這個“任務”。
原因有幾方面,但其中最重要的一個還是覺得宛州的局面的確需要“敲打提醒”一下了,再這樣下去,恐怕沒多少老本可吃了。
雖然沙正陽有些擔心杜國建的駕馭能力,但是既然杜穆二人都覺察到了這一點,想要有所作為,他也不吝幫他們一把,也算是幫宛州吧。
這樣才有了這樣一次大家都沒有點明點透但雙方幾人都心照不宣的一次調研分析會,規格略低,但是沙正陽還真希望能起到“出汗紅臉”的效果,對有些人未必有效,但是更多下邊層面的哪怕能起到一些作用,也值了。
當陰朝鳳“聲情并茂抑揚頓挫”的來做這樣一個介紹報告時,沙正陽就知道一切都在按照既定設想進行了。
陰朝鳳的介紹并沒有多少失實之處,基本上都是事實,只不過有意無意的,或者有選擇性的加以強化了某些方面,弱化了某些方面罷了,所以這聽起來就像是有點兒歌功頌德的事跡報告會了。
下邊各區縣各局行的干部們似乎也都氣色俱佳的聽得有滋有味,這看在沙正陽心中也是嘆息不止。
倒不是說這些人不明時務,而是自我感覺太好,特別是覺得馮士章的高升帶來的一些錯覺,讓他們覺得上邊對宛州工作是全面認可的,也就對很多存在的問題視而不見了。
當陰朝鳳繪聲繪色的介紹結束時,沙正陽看了看表,差不多快11點了,嗯,留給自己的時間還算充裕,不過恐怕很多人的這頓中午飯就要吃得食不甘味甚至難以下咽了。
戳別人傷疤,捅別人軟肋,免不了招人恨,但這不重要,一個都說好話的好好先生基本上也就是庸人蠢材的代名詞,沙正陽也從未指望自己能多找人喜歡,在哪里都是如此,而且這一次之后,估計自己和宛州緣分也差不多該了斷了。
“下面我們就請省發計委沙主任對我市近年來的社會經濟事業發展狀況進行一個綜合性的點評,沙主任在做我們很多同志都認識,而且目前沙主任目前在發計委分管工業和高新產業以及重大項目工作,去年曾經在中央掛職鍛煉,對中央未來就我們中西部內陸地區產業規劃有著十分深刻的了理解,相信他對我們宛州社會經濟工作肯定有獨到的見解,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沙主任為我們做點評分析和建議!”
沙正陽站起身來,首先朝著周圍的干部鞠躬行了一個禮,這才坐下:“穆市長剛才的話讓我汗顏了,在座的很多同志都曾經是我的領導、同事和朋友,我在宛州工作期間受到了你們無微不至的關心和幫助,所以我首先要鞠躬感謝!…”
“今天我來宛州,來和大家進行這樣一個交流,可能涉及到的一些觀點和意見都是我一家之言,未必準確和正確,我也歡迎大家斧正,…”
見沙正陽語氣格外的和緩委婉,杜國建和穆天然交換了一下眼神。
如果真的是不輕不重的泛泛而談,恐怕就很難到預想的目的了。
先前陰朝鳳的報告介紹就讓二人很是不滿意,幾乎一邊倒的介紹成績,而存在問題和不足就是一筆帶過,甚至直接定性為發展中存在的經驗不足,這很不符合這一次會議的意圖。
但是陰朝鳳很強勢,在幾易其稿之后還是大部分堅持了他的意見,這讓杜國建和穆天然都很不舒服。
特別是穆天然。
雖然來宛州時間不長,穆天然已經感覺到了宛州現在存在的問題,杜國建作為前任市長在很多本該是市政府這邊主導的工作幾乎沒有太多的發言權,而更多的被陰朝鳳所主導,姚立波反倒更像是一個市長。
但姚立波畢竟只是常務副市長,又是外來干部,要和陰朝鳳爭奪經濟工作的主導權顯然還力有未逮,特別是沒有獲得馮士章的支持下,更是不可能。
這種不太和諧的局面直接導致了很多不盡人意的地方,一些工作陰朝鳳抓得很牢,別人插手不了,而有些工作陰朝鳳則放任不管聽之任之。
特別是在一些縣域經濟工作發展上,本身資源條件就不足的區縣再得不到市里邊的支持,那就更是難以打開局面了。
杜國建現在升任了市委I書記,把這留下來的一大攤子事兒交到了自己手上,穆天然頓時就感覺到了巨大壓力。
好在杜國建對此并非毫無感覺,他作為市委I書記,任何工作他都脫不了主責,所以在解決這個問題上兩個人還是觀點一致的。
所以也才有了姚立波的“邀約”。
但如果沙正陽來這一趟指示敷衍了事,那就失去了意義了。
“…,來之前,我專門向程省I長作了匯報,程高官很重視,在百忙之中專門抽出了四十分鐘來和我交換意見,并就一些具體問題做出了指導和指示,要我轉達他的意見,待會兒我會在具體的一些工作情況分析中要一一講到,…”
沙正陽的話鋒一轉,終于讓杜國建和穆天然從中聽出了一些別樣味道,心里邊稍稍放寬了一些。
都說這一位從來就不是善與之輩,這樣一個機會給他,想必對方也會有他自己的想法的。
“…,剛才朝鳳書記就96年以來宛州市全市社會經濟事業發展情況作了一個很好的介紹,特別是對一些及具體的經濟數據作了十分詳盡的解讀,嗯,結合我在省發計委里邊獲得的一些數據,可以更直觀的讓我們對宛州市以及周邊的一些兄弟地市的發展狀況進行一個對比,…”
陰朝鳳先前臉上泰然自得的表情稍稍有了一點兒變化。
他之前的數據基本上沒有引用其他地市的對比,而更多的是和全省平均數據來進行對比,所以怎么看,宛州這幾年的發展狀況都還是不錯的。
而且在大部分數據采用上他有意的截至到了去年年底,部分數據則到今年一季度,他同樣清楚從今年開始,尤其是第二季度開始,很多經濟數據就出現了較為明顯的下滑,這看起來似乎是和全省乃至全國經濟增速下滑一致,但是宛州的增速明顯下降得更厲害。
而眼前這個家伙顯然是也是有所準備而來。
想到這個家伙蘇麗啊犀利的辭鋒和慎密的布置,陰朝鳳就覺得自己背后忍不住有了一些汗意,下意識的瞄了一眼杜穆二人,心中的狐疑忌憚卻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