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東無言以對,這一點他也不得不承認。
那兩個月里,他不但看到沙正陽幾乎每天下午兩點半準時騎自行車出門下村,一般都要下午五點半左右才汗流浹背的騎著自行車回來,自己也在村上碰見過多次。
大學生干部能有這份吃苦耐勞的精神,的確少見,他孔令東也還沒遇見過。
簡興國那么古板方正的人,都對沙正陽贊不絕口,余寬生那么刻薄挑剔的人,也都對沙正陽的工作態度沒話說。
“老孔,所以我說沙正陽的工作成績不僅僅是在酒廠做出的,而是從他一來到我們南渡,就開始扎扎實實兢兢業業的從細微處開始干起了,黨政辦需要整理收集的各村黨員基本情況資料,貧困黨員家庭情況,劉家國和谷秀華半年都沒搞規范,沙正陽只用了半個月就順帶把這項工作完成了,老樊都在說今年沙正陽該當咱們鎮上的先進個人。”
這個問題上,孔令東更是不好回答,他能說沙正陽工作表現不佳?
那不但昧了良心,而且也肯定會遭到鎮上其他領導的批駁。
“至于第三點,我覺得是不是共產黨員對選副鎮長關系不大,這一點組織部沒有要求,更不用說沙正陽還是預備黨員。”
郭業山說完,孔令東知道這個問題上自己肯定無法和郭業山達成一致了。
好在這個副鎮長人選郭業山說了不算,那是組織部乃至縣委來定,哪怕郭業山硬性要推沙正陽作為人選,縣委那邊過不了,他也沒轍。
孔令東就不相信沙正陽雖然有不少優點,但是缺點也一樣太過明顯。
二十二歲的副鎮長,副科級干部,好像銀臺縣還從未有過吧?
干部年輕化也不可能一步就跨得這么大吧?
孔令東不認為縣委領導的思想觀念就新潮得這么厲害了,像賀書記、賈書記和聞書記他們,都認同郭業山的這個想法?
孔令東不信。
“郭書記,看樣子我們在這個問題上有分歧啊。”孔令東裝出一副很輕松的樣子笑著道:“我還是那個觀點,沙正陽是個很優秀很出色的年輕同志,我也贊成他應該提拔,比如經發辦副主任,工業公司副經理,或者黨政辦副主任,都很合適,但是一步就提拔到副鎮長位置上,有點拔苗助長了。”
“還有么?”郭業山也知道自己恐怕很難說服孔令東了,而且孔令東表現出來的姿態也肯定是不會妥協的。
隊伍不好帶,孔令東看樣子也是鐵了心要保褚友亮,否則日后就沒有肯跟著他走了。
“另外,鎮上優秀的同志也不少,雖然我們共產黨選拔任用干部不搞論資排輩,但也應當考慮我們其他辛辛苦苦工作多年的干部他們的想法,不能只要馬兒跑,卻不管馬兒吃不吃草,我認為這個‘草’不僅僅是經濟獎勵,我們共產黨人也不提倡經濟獎勵,而是應當在政治榮譽和組織認可上予以考慮,您說是不是?”
“老孔,你說的不搞論資排輩我很贊同,而且我還覺得選拔干部更應當從一個干部自身能力素質來體現,不能因為他工作時間長,看似資歷深就覺得該輪到誰了,否則那就該是守門老吳頭或者食堂的馬鴨子當書記鎮長了。”郭業山語氣很淡,但言辭如鋒。
被郭業山的話噎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孔令東有些惱怒。
每一次在郭業山面前他都沒有討得好占得先,只要是言語交鋒,基本上都是以他敗退告終,但是這一次卻沒有那么簡單,沙正陽的短板劣勢太明顯了,光是郭業山一個人就想推他上位,沒那么簡單。
再說了,據他所知,沙正陽原來在縣里幾位領導的印象也不太好,光靠把酒廠搞起來就能徹底扭轉領導的印象,恐怕也沒那么容易。
“郭書記,這件事情我不同意,而且我也相信縣里也不會認可,我堅持認為,沙正陽表現的確不錯,可以當工業公司副經理,也可以當經發辦副主任,甚至主任,但一步推到副鎮長位置上,太離譜了,這是揠苗助長,不合適,我本人堅決反對,我這也是對組織負責,對他本人負責!”
孔令東走了,郭業山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承認孔令東的觀點還是有些道理的。
沙正陽太年輕了,來鎮上工作的時間也太短了,而鎮上其他干部的心態也需要考慮。
否則就算沙正陽選上了副鎮長,恐怕在鎮政府干部眼里也會成為眾矢之的。
如果真正要推沙正陽上位,恐怕還得要從其他方面做一些工作才行。
只是時間上好像有些緊了。
不過酒廠的情況很好,這一點鎮上干部們也都知曉了一些,不少干部都琢磨著年底酒廠也許能在獎金問題上給鎮上一些支持,這倒是一個可資利用的方面。
每一年年底困擾各級黨委政府最大的問題都是錢的問題,概莫能外,從市縣到鄉鎮,都一樣,主要領導都得要把頭發扯掉一大把才能過得了這個關。
年年難過,但年年都得過,干部們就看著年邊上能拿幾個回家過年,這個時候就是考驗你主要領導本事的時候了。
每一年考核結束,該數票子的時候,拿多拿少固然有政策,但更關鍵的是你有沒有這財力來支付,尤其是年底各種要錢的手都要伸出來,樣樣都要開支,一分錢都得要分成兩瓣來花。
遇到打緊的時候的確湊不齊,那也就只能給鎮上干部們先畫個押,等到年后再來補,這個時候自然就免不了招來干部的一片罵聲。
更有甚者就隨時要把你提溜出來,和隔壁鄉鎮某書記某鎮長相比,人家又發了多少多少,你自然也就成了一文不值的東西。
南渡鎮的情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城關鎮、東沱鎮、洛溪鎮、高碑鄉、柏木鄉都屬于全縣的財政一類鎮,而南渡鎮和北郊鄉、大同鎮等七八個鄉鎮屬于二類鄉鎮。
情況最差的就是丘區那一片的幾個鄉鎮了,離縣城遠,交通也不太方便,沒有什么鄉鎮企業,純粹農業鄉鎮,自然財力缺乏,純粹靠那點兒統提款和縣里的補貼來維持,日子過得自然緊巴巴。
像一類鄉鎮的鎮長鄉長調到三類鄉鎮去當書記都有許多人不愿意去,就是因為考慮到那些鄉鎮的發展潛力實在太小,一旦陷進去,也許三五年都難以入縣里主要領導的視線了。
還不如在城郊當個二把手,各方面條件都很優渥滋潤,還能隨時在領導面前晃悠,哪怕多熬兩年熬到書記走人自己接班都更劃算。
沙正陽自然沒想到自己如此“體貼”的應允了孔令東的要求,甚至還主動為其提升了檔次,還是會遭到對方的堅決反對,此時的他心思更多的還是放在酒廠自身發展身上。
他對自己有一個很好的定位,如果要一級一級的在仕途上走,哪怕是按照最快的速度往上走,要想走到正處級,起碼也要十年以上,而這對于自己來說,這個時間太長了。
要想加速前行,越級飛躍,必須要另辟蹊徑。
那么將一個瀕臨坡長的鄉鎮小酒廠打造成為一個可堪比肩茅臺五糧液的酒業集團,那么這份成績是不是足以證明自己的能力,能不能讓組織認可呢?
當然,這個目標跨度有些太大了,茅臺五糧液的底蘊還真不是紅旗酒廠可以比擬的,但沙正陽覺得起碼自己的目標應該瞄準劍南春、全興、郎酒、汾酒、西鳳、洋河這一類的酒企。
秦池酒可以憑借央視標王一舉實現年銷收入翻五倍,利稅翻六倍,而且那還是在秦池酒銷售收入已經過億的情況下,都能達到這個水準,自己運用了如此豐富的營銷手段,沒有理由連秦池都比不上吧?
如果自己能把東方紅酒業發展成為一個銷售收入五到十億級別的大型酒企,沙正陽相信,漢都市委市政府不會對自己視而不見。
在沙正陽看來,這應該是自己實現飛躍式升遷的最佳途徑,也是最可靠最有效的捷徑。
而且用這種方式來實現的升遷靠的是實打實的業績,和那種完全靠一步一步熬資歷上來的干部在組織和主要領導心目中的印象有還不一樣。
尤其是隨著國內經濟發展的黃金二十年到來,各級黨委政府對發展經濟會越來越重視,善于搞經濟工作的干部也會越來越受重視。
自己擅長企業經營的這一特長優點肯定會被領導和組織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只要有合適的機遇,定然可以被安排到重要崗位上。
而這也恰恰是沙正陽最期望的。
把精力和時間用在最基層的勾心斗角博弈交鋒上是在太浪費了,前世中沙正陽經歷太多,這一世他可不想在花費十年時間在科級干部里邊轉悠,他的目標起步就應該是處級,只是這得看機遇。
所以為了避免一些無端的干擾束縛,他寧肯花錢買平安,或者花錢買個通暢。
支持南渡鎮黨委鎮政府一臺桑塔納不過是小意思,下一步只有要必要,沙正陽也不會吝惜更大的手筆,算是花錢買個保險,買個理直氣壯,當然前提是東方紅酒業能在他手上繼續乘風破浪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