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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世上再無朱雀,也無梁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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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下望著這渾身慘白的來客。

  他笑了笑。

  蕭重鼎的足尖微微挪動,角度極小,但力度極沉!

  一蓬雪塵被他猛然踏起,雪地之上凹出一個細小雪坑,一襲紅甲猛然消失在雪原之上,一連串蹬蹬蹬的踏地聲音狂暴傳來。

  白衣搖晃的白虎大圣面容平靜,白色大袖抬起,內里雪白五指對著某個無人方向微微攥攏。

  像是瞄準。

  接著便是砰然一聲!

  下一刻,雪地之上不可思議出現了那道踏地而行的紅甲魁梧男人身影,一聲悶哼,大殿下的前行之勢被那五指的虛握直接打斷,整個人如斷線風箏一般砸了出去!

  大殿下唇角微翹,背部朝地,宛若一根疾射而出的箭鏃,被人從弓弩之上射出,以飛快速度遠離那個極度危險的白衣來客。

  妖族能有如此修為造化的,至少位居棋宮大棋公之位,眼前的白衣男人古怪到了極點,單憑氣息全部內斂,殺力又極為驚人的這一點,蕭重鼎便沒有一絲一毫的戰意。

  他是沙場萬人敵不假。

  可他不是傻子。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

  大殿下連能不能打過都懶得嘗試,借著這道重力飄掠后退,確認了那個白衣大妖仍然停留在原地,空中倒射而出的蕭重鼎背部微微翻轉,在那一剎做了個雙手撐地,單足迸發的姿態。

  他的動作戛然而止。

  一根手指已經抵在了大殿下的額頭之上。

  若是足尖抵地,發力,下一剎那,蕭重鼎自己便會撞破額頭,被這根慘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手指戳穿額首。

  那個白色大袖自始至終一直如浪翻滾的白衣大妖,面上覆著沒有開口的面具,那張如貓似虎的面具之上帶著一抹嚴肅的莊重。

  他的氣息并沒有突破九品。

  他并沒有貪圖更高層次的力量,就只是停留在九品境界。

  漫天起狂風。

  風從白虎。

  在這一刻,大殿下知道了眼前白衣大妖的身份。

  白虎大圣猛然抬起頭來,微微彈指,指尖的狂風纏繞成粒,一個個跳躍而出,如子彈一般瀑布傾瀉。

  漫天風粒被一柄漆黑長劍破開。

  叮叮當當叮叮當當——

  小殿下倒持漆虞砸墜在地,蓮衣落地之后卷動大雪,劍氣嘯吟,兩撥雪氣被殺戮劍域裹挾砸出,勢如破竹,砸向這個當真是世間極速到了極點的男人。

  跨越大半個西域躲避大師兄劍氣,中了一劍之后,又跨越大半個西域來到赤土。

  易瀟想不明白,這頭白虎為何跌了境界,如今跌出宗師,氣血看起來仍然如此充沛,像是全盛之勢。

  他一把拎起大殿下,向空中擲出。

  魏靈衫接住蕭重鼎,展開龍雀羽翼,直接向著赤土烽燧的方向掠去。

  白虎大圣若有所思望向空中的那道龍雀身影,耳旁忽然傳來破空身影,那道“漆虞”被人狠狠丟擲而出,劃過自己臉頰,與風層擦出一連串火光。

  白衣大妖反應極快,已經伸出了兩根手指,指尖突破了層層元力,夾在了漆虞劍身之上,依舊無法夾住這柄妖劍,只能容它破開一條長長雪道,最終迸歸天際那只龍雀的劍鞘。

  它深深吸了吸鼻子,目光回歸小殿下身上。

  成功吸引了白虎目光的小殿下,此刻笑了笑,接著迅速收斂笑意,微微招手,遠方插在雪地里的大殿下長戟,便“突”得一聲拔地而起,遁入自己手中。

  這柄大戟入手極沉。

  方天畫戟,戟身原本描繪著一副烽燧長臺點燃幽火的盛大景象,只不過此刻被大雪覆蓋凍結,一片腥白。

  戟尖由涼鐵鑄造,此刻血紅火光在戟尖之上浮動,宛若森然地獄,涼氣溢出,不絕如縷。

  小殿下單手持戟,被大雪覆白的朱紅桿抵在腰間,戟尖對準遠方的白虎大圣。

  “那一劍的滋味......怎么樣?”小殿下深吸一口氣,盯緊白衣浮空的大圣:“跌了境界,還敢只身來到赤土?就不怕在妖族大軍來襲之前,先死在我的手里?”

  世間九品,小殿下理所當然穩坐第一。

  妖孽之輩,如今尚且停在九品的,也只有易瀟一人。

  那頭白虎置若罔聞。

  氣質卻與先前有了天差地別。

  原先在赤土之外攔截自己之時,它的氣質偏向于殺伐,一言不發便動用殺招,且殺力驚人,如今跌了境界,怎么連殺氣也跌墜了好幾個層次?

  易瀟瞇起了眼。

  即便與自己同處于九品境界,這頭老虎也不是吃素之輩。

  他不敢大意,未曾先行挪動步伐,而是與那張慘白面具對視,保持著極好的防御姿態,即便這只白虎速度驚人,一但有所動靜,自己的大勢至域意便會籠罩周身區域,不講情面的砸碾而下。

  籠罩在面具之內的白虎大圣并沒有出手。

  四下里一片寂靜。

  漂浮在空中,赤裸雙足不曾點地的白虎大圣,想著自己趕到赤土之后的場面。

  “他”對著蕭重鼎揖了一禮。

  這是春秋前的揖死禮。

  將死之人。

  若是沒有那枚佛牌,齊梁的這位皇室順位第一皇儲,便離死不遠了。

  “蕭重鼎離死不遠了。”

  白虎大圣幽幽開口,聲音無悲也無喜。

  清涼的女子聲音,讓小殿下微微吃了一驚。

  自始至終,白虎大圣都沒有對蕭重鼎真正出手,她此行來到赤土,要殺的那個男人,也并非是蕭重鼎。

  她面具之下的聲音并不難聽:“易瀟......跟我回棋宮吧。”

  小殿下細瞇起眼,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那道白色魅影腳底的大雪猶如大碗倒扣,剎那被無形狂風卷起,倏忽而動,易瀟的思緒飄飛,瞳孔之中的大金之色照破漫天大雪,那柄方天畫戟卷動八方風雪。

  小殿下踏地而行,每踏出一步,那桿大戟便斬破一層大雪。

  漫天狂舞的大雪,在颶風的指引之下,化為層層疊疊的包裹之力,將小殿下裹在內里,不能突出,白虎大圣的玲瓏身軀,在大戟之前,宛若穿花蝴蝶,雪白雙足點在戟尖,步伐輕盈,面色自若大袖飄飛,身軀折返。

  懸崖跳舞,大抵如此。

  她像是絲毫不擔心小殿下的大戟能夠殺到自己。

  易瀟催動大勢至域意,轟然來襲的域意蓋壓在白虎肩頭,將她憑空壓下一段距離,那桿大戟便直直捅入她的胸膛之中,猛然拔出,卻沒有帶出絲毫鮮血。

  這一戟像是刺中了虛空,直到拔出之時,那道被大勢至壓墜落地的身影才緩緩變淡。

  她的雙足越接近地面,速度便是越快。

  風從白虎,天下大風助她起勢,腳踏地面之時,便是九萬里狂風陸地疾馳,縱橫天涯海角,不過一念之間。

  “烽燧扛不住的。”

  已然不知何時掠到了易瀟身后的白虎大圣,雪白皓腕輕巧扣住了戟尖,五根手指搭在小殿下的戟身。

  毛骨悚然。

  易瀟的小金剛體魄被她另外一手的五根手指輕柔撫摸而過,聽聞到女子溫柔鄉內醉生夢死一般的囈語:“若是圈一處地,生死相殺,必然是你生我死。是了......這九天十地,又有誰能是您的對手呢?”

  白虎大圣的聲音柔柔弱弱,竟是帶著一絲懇求:“西域的八尺山上,缺一位真正的大君。”

  “人族凡俗間的牽掛,還有什么放不下呢?”

  “只要您拿起那柄鑰匙,這世上還有什么不能被握在手中?”

  “厄運,劫難,這些......都只不過是通往王座的鋪路,大君,你身上帶著這份天生的厄難,無論身在何處,都免不了給周圍的人帶來痛苦,即便輪回多少次,都是無法避免的啊。”

  易瀟殺氣滿面,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來:“滾!”

  方天畫戟的幽火綻放,背后的白虎大圣便猶如撲火飛蛾,被火焰灼燒,笑著倒退,白衣大袖被紅蓮幽火引燃。

  她飄掠后退了數丈,懸浮在空中,任憑大火燃燒白衣,承受著這份灼燙,面具下的眉頭微微蹙起,吃痛也不言說。

  話語之間,仍然帶著癡癡的笑意。

  “大君。西域可以等你,可梁涼等不了呢。”

  易瀟蹙起眉頭,戟尖對準白虎大圣。

  她的聲音清涼,沁人心脾,卻在一剎那引動了小殿下的心湖。

  “世人以為朱雀不需要凡胎,可以留著記憶,不斷轉世,這世上哪有這般好的事情?每耗費一個容器,她便永遠少了一份魂魄,修了無數年的修為,早已跌到了十萬八千里外,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留住這一份記憶,等著大君的回歸?”

  白虎大圣聲音極輕:“西域可以等得起,十年百年,十次輪回,一百次輪回,西域的八尺山永垂不朽,自是等得起大君的誕生。可梁涼認定了你這位大君,拼著自己的魂魄在這一世盡數破滅散盡,也要留著那份記憶,等你回來。”

  小殿下心湖難平。

  白虎大圣幽幽說道:“南海之上,你并未看她幾眼,她回了棋宮之后,便匆匆毀了那副顏面,換了幾副容器,貼了數張美人臉皮。”

  易瀟想到這一副剝皮換骨的行徑,便不免有些悚然。

  白虎大圣笑了笑:“她并不覺得自己不夠美......”

  “只是后悔那一世的轉世,那一世的臉,她再也找不到了,貼不回了。”

  “她本以為你會記得的,可你忘了。”白虎大圣望向易瀟,聲音帶著清幽的嘆息:“你若是再記不起她,她便要死了。”

  “等她這一世輪回之后,棋宮便只有三位大圣。”

  “她死了,便是永遠死了,不再會有轉世。”

  “魂飛,魄也散。”

  “世上再無朱雀,也無梁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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