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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小妖的仇恨

熊貓書庫    浮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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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殿下曾經在齊梁書庫,看到過對于西域諸妖的描寫。

  整片西域雪原,若論面積,甚至比北魏還要來得廣闊浩袤。

  西域上的妖族數量極多,但分布在巨大土地之上,便顯得有些稀少,不如人族那般煙火鼎盛。

  西域的那座八尺山,便是妖族的圣山。

  八尺山上有四尊大圣,那副《山海經》內,據說描繪了諸多妖獸,百態萬象,有資格列入前十的,都是遠古年間的大妖。

  四圣穩居最高之處,到了有資格被尊稱一聲“大圣”的地步,在妖族之中,只需要找到合適的容器,便可以轉生之身重臨人間。

  妖族的壽命本就無比漫長,這些大圣的初代血被儲存到了無人可知的地方,只要他們的初代血未遭破壞,一抹靈智浮沉其中,便可以借著人類的身軀作為容器,轉生之后將靈智一點一點復蘇。

  棋宮山上的大陣,便是由四圣中的青龍白虎攜手雕篆。

  這兩位大圣幾乎很少以轉世之身回歸,與玄武和朱雀不同,他們的轉世需要更精粹的“容器”。

  西域的玄武轉世,為的是趕在大世之前招攬氣運,選的容器并不算是上等之姿,最后被顧勝城撿了一個天大便宜。

  四圣轉生,說是君臨人間,其實只是將初代血的傳承留給了“容器”,宿主多半可以保留自己的神魂,譬如如今的顧勝城,在繼承仙呂宮宮主之位后,坐擁一份完整的玄武傳承,卻幾乎保留了所有的神魂。

  而如今的西域之主梁涼,則是一個四圣之中最為不同的存在。

  西妖是四圣之中的朱雀。

  不滅朱雀。

  不僅僅是肉胎不滅,靈智也永遠不會泯滅,當“容器”的壽辰用盡,朱雀的初代血便被封鎖,等待下一次覺醒之后,將下一任容器內的一切全都吞噬。

  所以歷代棋宮,若是朱雀覺醒,便會毫無爭議的接過西域之主的頭銜。

  所以西妖要撕面,要換胎,即便她重新換了一副面容更美的容器,遭殃的也不會是自己,而是被選中成為容器的那人,神魂被吞噬,肉體凡胎被朱雀大圣取代,血液不斷被初代血同化,直至最終成長至巔峰狀態。

  四圣各有不同神通。

  而那位“風從白虎”,據說有著打破空間的天賦,其初代血衍生出的諸多妖獸,多是擁有類貓類虎的外形,也有著與空間相關的初生天賦。

  棋宮有如此多的“空間卷軸”,便是那位白虎大圣回歸之時所至。

  妖族很少會有超過兩位大圣一同回歸的時代。

  上一次是在始符大世。

  “青梨的身世,其實大多數人心里都有數。”

  歸途之中,齊恕先生握拳在唇邊,微微咳嗽,低沉道:“類貓類虎,有著‘空間’的天賦,基本上卻走不脫是那位大圣的血統遺嗣了。”

  小殿下輕輕嗯了一聲。

  十三區的積雪是整片赤土之中最深最厚的地方,齊恕狂奔了半個時辰耗盡體力的后果,就是兩人想要回到烽燧,需要馭馬很長一段時間。

  易瀟微微回頭,瞥見西域方向。

  一片大雪,看不清真切。

  “青梨答應了你的要求。”小殿下低垂眉眼:“圣島對她沒有什么束縛力,齊梁也沒有,蘭陵城只需要保證材料齊全,貫通北姑蘇道、蘭陵城、洪流城的這幾座傳送法陣,在明年的年初應該就可以完成運轉。”

  齊恕沉默片刻,感慨笑道:“若是有了這幾座法陣,至少齊梁有了面對最壞情況的底氣。”

  最壞情況,北魏和西域同時發難。

  小殿下忽然問道:“齊梁之前答應青梨的事情,準備怎么辦?”

  齊恕先生微微停頓,他揉了揉眉心:“其實問題倒是很簡單。”

  “她的身世”

  “棋宮的妖族,如今就只有她,體內還留著那頭白虎的血液,所以她是誰的遺嗣,閉著眼也可以說出來。”齊恕抿了抿唇:“但她總不能是憑空蹦出來的。”

  易瀟接過齊恕的話,認真說道:“上一任棋宮的老宮主,自身也有著‘空間’的天賦。”

  風庭城中的一力清城,便是那位老宮主的大手筆。

  “是了。”齊恕有些微微的苦惱:“我應該猜到了是什么樣的原因,導致青梨的父母死在了西域。”

  “血統。”小殿下看到齊恕的面色有些發青發白,默默為這位書生撐起了元氣屏障。

  十三區的大雪落在屏障之上便即刻消融。

  齊恕并沒有拒絕小殿下。

  他知道易瀟都知道。

  事實上所有人都知道,包括青梨也知道。

  八尺山上,那座棋宮,是極其注重一樣東西的。

  血統。

  血統優則優,血統劣則劣。

  妖族漫長的歲月之中,也一直如此,由血統優秀的大妖帶領族類前進,與人類抗爭,即便在遠古年代,也只有大圣級別的妖怪,才能與人類的道祖、菩薩、劍仙相互抗衡。

  白虎大圣的血統是很優秀的血統。

  越是優秀的血統,越容易惹人憎妒。

  那位棋宮的老宮主,本就是白虎血統上位,而當初的修行之途也是千難萬難,不知遭遇了多少伏殺,最終才成為妖族之主。

  他上位之后,膝下的那只老妖宦便是苦盡甘來。

  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大開殺戒。

  殺了極多的妖怪,殺不完的,便放逐出八尺山,任其在西域上自生自滅。

  首當其沖的,就是與那位老宮主同樣具備白虎血統的族類。

  原因無他,當年棋宮宮主上位之前,便因為血統原因而飽受侮辱,諸多身具同樣血脈的大妖,一點一點打壓,幾乎要壓垮了那位老宮主,一朝登頂,便是報仇之日。

  青梨為圣島修筑了十三座傳送法陣。

  圣島死了諸多修行者。

  為何?

  那一日,烽燧長城之下,青梨對翼少然如是說道。

  “我可以答應齊梁的要求。”

  “我甚至竭盡全力,幫齊梁做出所有我可以做到的。”

  “我只有一點要求。”

  她極其緩慢地從牙縫之中擠出了兩個字。

  “報仇。”

  仇恨是沒有止境的圓。

  沒有人愿意停手,便沒有終結的那一天。

  “棋宮沒有想過,青梨的血統比她父母要來得強大。”

  齊恕抬起頭來,已經快要看到了烽燧長城的輪廓:“她的血液在不斷的返祖,現在算來,還只是一個妖族的小姑娘,如果長成以后,很有可能會出現‘初代血’,即便比不上棋宮完整復蘇的那頭老虎,也絕對是驚艷的后輩了。”

  兩人從十三區往回趕路,路上速度放得并不算快。

  齊恕先生感慨說道:“我倒是希望,有一天齊梁能夠在西域的八尺山上插旗,替青梨報仇。就是不知道,這一天與洛陽坍塌,誰會來的更快一些?”

  小殿下沒有接話,他微微皺眉,似乎在想一些事情。

  齊恕笑了笑,自言自語:“攘外必先安內,在西域插旗,那就算是完成了霸王都沒有完成的大一統偉業了。若是北魏還在,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西域比北魏難打。

  如果不是這趟十萬妖動,誰也不愿意調動兵力,向著烽燧和西壁壘灌輸力量。

  “青梨是個很可憐的姑娘。”

  齊恕先生嘆了一口氣。

  “我想她應是憎惡自己身上這份血統的,即便她得益于此。”

  齊恕瞥了一眼身旁一直安靜聆聽的小殿下,試探性自言自語:“如果沒有這份血液,或許她就不會背負仇恨?”

  青梨很少提到關于仇恨的事情。

  的確也是如此,以她的力量,決然不足以向棋宮復仇。

  所以她替圣島,替齊梁,替人族做了一枚籌碼。

  對抗妖族的籌碼,也是被人肆意取用的棋子。

  無論是哪一方勢力,都有著允諾而不兌現的權力,身為弱流的青梨,也只能保持相信。

  實際上,圣島愿意通過傳送法陣輸送修行者,便已經是一種兌現承諾的方式了。

  這世上沒有一個勢力,會愿意為了區區的一位妖族小姑娘,向整片西域,整個妖族宣戰。

  “不。”

  一直保持沉默的易瀟開口了。

  “與仇恨無關的。”

  小殿下拍了拍齊恕的肩膀。

  他認真問道:“如果齊梁不開戰,你讀的這些書,還有什么意義?”

  齊恕微微一怔。

  “所以你希望開戰嗎?”

  齊恕錯愕,想點頭,又想搖頭,最后保持了緘默。

  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小殿下先前說的很對。

  齊恕不得不承認,若是齊梁一片太平,與北魏和平共處,與西域妖族互不招惹,那么他苦心所修的兵家殺伐之道,便成了一件無意義的事情。

  所以他是希望開戰的。

  可是沒有人希望無緣無故的開戰。

  開戰就意味著死人,意味著流血,意味著動蕩與不安。

  易瀟認真說道:“人要有活著的念頭。”

  “活著的意義,就是為了找到活著的意義。”

  “齊恕先生你活著,就是了畢生所學能夠有所施展,所以你如今來到北姑蘇道,接手烽燧,必然會將事態向著戰爭的方向推波助瀾。可即便因此開戰了,也不能因為這一點就說先生是個無情無義的人。”

  齊恕聞言之后沉默了,不置可否。

  “齊恕先生,活在這個世上,每個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樣的。”易瀟微微低垂眉眼:“能夠站在一起,不僅僅是因為志同道合,也是因為各取所需啊。”

  “說了這么多,我其實只是想說”

  “我很了解青梨,她雖然只是一個小妖,卻也想以仇恨的方式告訴自己要活下去——”

  “她想向棋宮復仇,決不可笑,也不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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