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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西閣少主

熊貓書庫    浮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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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雷湖。

  帶著帷帽的郡主大人微微瞇起眼,目光透過面紗,遙遙望向春雷湖湖心。

  小殿下與魏靈衫南下,各自換了一身服飾。小殿下身著墨色蓮衣,一裹圓,額前束著漆黑發帶,頭頂斗笠;郡主大人則換了一身紫衣,干凈利落,以帷帽遮容。

  湖心本就靜停著一只畫舫大船。

  春雷湖湖面本來波瀾不驚,可伴隨莫名氣機波蕩,湖面開始起伏。

  “那是一氣刀盟的折劍不系舟。”小殿下笑著拿下斗笠,遙遙指向那只畫舫大船,“西閣用劍,刀盟用刀,刀劍江湖不兩立,所以起了‘折劍’的名字,早就停在春雷湖了,里面坐的應該是刀盟的頂級高手。”

  魏靈衫蹙起好看的眉頭,略微有些失望說道:“頂級高手?氣機也就八品巔峰。”

  小殿下松開船槳,兩只手搭在船身邊緣,笑著仰坐,側過頭來望向那只大船。

  “如今天下的九品的確多不勝數,可南北東西分去,被諸大勢力分去的又有多少位,被南北廟堂分去的又有多少位?”他笑著搖了搖頭,“齊梁共有十九道,這般再分到江湖之后,還能存下多少位?”

  “即便是大世開啟,躋身九品,也足以在江湖上被奉為傳奇。”易瀟認真說道:“造化和機遇太難得了,暫時輪不到江湖人分一杯羹。”

  魏靈衫輕輕點了點頭,輕聲感慨說道:“我本以為能看到年少有為的江湖才俊,沒想到畫舫里坐著的不過是一個白發老人。”

  易瀟幽幽說道:“年少有為的江湖才俊?”

  郡主大人笑了,沒好氣說道:“這也能吃醋?”

  小殿下嗤笑一聲,擺了擺手:“那倒不會,我能吃江湖的醋?就算江湖上的青年才俊現在排成一條隊,讓他們一條手臂,我照樣可以把他們通通打翻在地。”

  魏靈衫笑瞇瞇夸贊道:“那你可真是厲害了。”

  “謬贊謬贊”易瀟受之無愧,接著微微挑眉,指了指湖中央。

  那艘巨大畫舫船上立著一座翹角涼亭,亭子內有屏風薄紗,老人佝僂的身子在薄紗背后若隱若現,亭內有一棋盤,一盞茶,熱氣裊裊。

  這盞茶已經熱了很久。

  “老一輩的人物在那個年代能修行到八品巔峰,距離九品只差一步,已經是極為不易的事情。”小殿下唇角微微揚起,“一氣刀盟本來是北方的宗派,淇江協議之后南北合流,這個老人不遠萬里南下,一手建立了如今的江南道刀盟。”

  郡主大人瞇眼望向那盞亭內棋盤上停放的熱茶,輕聲說道:“只可惜生不逢時,已無再多進境空間,終生止步于此,不然單憑一手溫茶功夫,早就該晉入九品。”

  茶依舊溫熱,靠的是元力溫養。

  未入九品,元力出竅。

  雖無九品之名,已有九品之實。

  小殿下輕輕點了點頭,柔聲說道:“江南道的江湖雖然不大,但九品還是有的,這個老人能把刀盟抬到江南道第二的位置,單憑八品元力肯定做不到。”

  魏靈衫認真說道:“他的刀很直,很鋒利,如果再年輕三十歲,應該是個人物。”

小殿下笑著說道:“他在等西閣的人吶,刀盟的老主人都來了,今天  的春雷湖應該會很熱鬧。”

  魏靈衫帷帽下看不清表情,倒是帶著一絲戲謔的意思開口說道:“西閣的來人倒是有點意思。”

  春雷湖湖畔。

  諸多江湖客圍住春雷湖,即便天心落雨,依舊饒有興趣望向湖心那艘畫舫大船。

  一氣刀盟的行事風格素來高調,那位姓丁的老人就坐在亭內,高人出行講究格調,一氣刀盟在江南道江湖行事素來不羈,可那位老人看樣子并不像是一個行事跋扈的刀客。而且那位一氣刀盟的老人坐在涼亭內已經有好些時候了。

  西閣的年輕少主依舊未到,似乎要誤了時辰。

  就在此刻。

  春雷湖天心綿綿落雨,有一道勁風襲來。

  湖畔一株柳樹憑空彎腰。

  柳腰被壓低,下一刻再度抬起,一株柳樹已經被劍氣捋盡了柳葉。

  春秋年間有一葦渡江的佛門高人踩踏淇江。

  此刻漫天柳葉向著春雷湖鋪展而去。

  千枚柳葉化為劍形,有一人從人群之后瀟灑掠起,絳紅色道袍肆意飛揚,如盛開的大紅花一般踩踏綠葉,一只手背負在身后,劍訣掐住,元力鼓蕩。

  浩蕩元力劈開湖面,兩道劍氣卷起湖水。

  御劍而行,波瀾壯闊。

  最后掠入折劍不易舟的涼亭之內。

  身后柳葉紛紛揚揚,最終飄入春雷湖,沉沉墜去。

  春雷湖的涼亭內。

  老人的棋盤上壓著一把刀,刀身上壓著一盞茶。

  他的對座坐著那位絳紅色道袍的年輕男人。

  西閣少主。

  涼亭紗動,這個男人的膚色極白,有些病態,比起慘白,更像是女人一般的羊脂白色,他笑著將自己腰間的漆黑長劍卸下,緩緩壓在棋盤對面。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們應該是第二次見面。”絳紅色道袍的西閣少主望著對座的那位老人,柔聲開口:“第一次是在很久以前了,家父帶我去拜訪江南道排在第一位的一氣刀盟,而那時候江湖上還沒有西閣。”

  老人低垂眉眼,雙手疊掌放在小腹前。

  “家父被打斷了一條腿,一只胳膊。”西閣少主笑了笑,“還是您老念著舊情,留了他一命,不然也不會有今日的西閣。”

  年輕的男人陡然收斂笑意。

  “丁一。”

  西閣少主的聲音陰柔滔天:“這筆賬怎么算?”

  老人面色平靜。

  他緩緩抬起頭,直視著眼前的年輕男人。

  “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叫楚西壁?”被喚作丁一的刀盟老人白發蒼蒼,被整齊捋在腦后,一根發髻別起。

  西閣少主笑意不減:“是。”

  老人點了點頭,雙手緩緩抬起,按在了棋盤桌上。

  “西閣翻盤了。”丁一輕聲說道:“一氣刀盟這些年來名存實亡,一直吊著一口氣,所以今日我死了,一氣刀盟徹底解散,江南道武林是你就一人獨尊。”

  西閣少主同樣伸出雙手緩緩按在棋盤上,笑道:“是。”

  丁一微微闔眼。

  老人全身的氣機陡然炸開。

  西閣少主瞇起眼。

  兩人同時角力——

  棋盤上大大小小的棋子迸裂開來,剎那崩開涼亭的白紗,射入湖內,濺出力道極沉的水花。

  小殿下微微側頭,閃過一道疾影,接著探出兩根手指,在魏靈衫面前晃了一晃。

  他收回夾著碎裂棋子的兩根手指,唇角帶著玩味的笑容:“西閣的少主,倒是個俊俏漂亮的男人。”

  魏靈衫若有所思望向涼亭之內的棋盤。

  那個叫楚西壁的陰柔男人,此刻與那個老人一同緩緩站起身子,兩只手已經由按壓桌邊,緩緩挪到了壓在棋盤上的那柄漆黑長劍兩旁。

  郡主大人輕聲說道:“楚西壁會贏。”

  那個年輕的西閣少主,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九品高手。

  小殿下面色復雜,幽幽說道:“其實楚西壁的劍,不一定比得上丁一的刀。”

  魏靈衫重復說道:“但楚西壁會贏。”

  小殿下點了點頭。

  易瀟抬起頭來,望向天空。

  春雨起勢很小,似乎有變大的意思,天空之中的悶雷逐漸積蓄,云層壓得極低。

  “今兒來春雷湖的人可真是賺了。”小殿下笑了笑,“九品在江南道武林可是罕見的很。”

  郡主大人細瞇起眼,柔聲說道:“不還有你這尊大菩薩嗎?”

  易瀟嘆了口氣,無奈說道:“我算是大菩薩,那他們五個妖孽算什么?”

  郡主大人笑而不語。

  易瀟說完以后抬起頭,望向天心。

  隱約有春雷翻涌聲音。

  他喃喃說道:“賺了,賺了,真是賺了啊”

  棋盤上的熱茶壓在刀身上。

  老人閉著雙眼雙手按在刀兩側,蒼老而有力的手腕上衣袖被氣機撐得鼓起,面色堅毅如雄獅,寬大松弛的道袍被吹起復又落下,不斷重復這個過程。

  西閣少主則是陰柔笑著,似乎留有余力。

  他輕飄飄抬起手,接著猛然拍下。

  那盞熱茶被勁氣炸開,茶盞崩碎。

  老人面不改色,雙手依舊按在刀身上。

  滾燙的茶水嗤然從他面前如流云般劃過,未曾沾染分毫。

  “元力出竅?”西閣少主的聲音明顯帶了一份不敢置信。

  老人緩緩睜開雙眼。

  那一剎那獅子怒吼——

  西閣少主猛然瞇起眼。

  兩個人同時抬手。

  刀出鞘。

  劍出鞘。

  兩人角力的桌子剎那崩開,緊接著刀劍交接的聲音極為刺耳——

  畫舫上的涼亭轟然崩塌!

  一道絳紅色年輕身影從涼亭內倒飛出去,剛剛落在畫舫大船的船頭,抬起頭來,眼前是一道占據了整個視線的巨大刀光!

  畫舫大船被這一刀壓得船身傾瀉,猛然翹起。

  這是一股何等恐怖的巨力?

  西閣少主在這一刀下被連人帶船一同砍入水內。

  漆黑長劍劍鋒被一只手掌死死抵住,絳紅色道袍的年輕男人踩在船頭,整個身子已經被那個老人壓在水里。

  畫舫大船幾乎快要垂直于春雷湖湖面。

  那個老人面無表情,單手壓住刀背,再度運轉元力。

  只可惜八品元力能有如此爆發力已經極難,即便能夠勉強出竅,在數十年的摸索中抵達圓融如意的程度。

  本質上依舊比不上九品。

  被壓在水中的西閣少主猛然發力。

  九品元力渾厚程度遠超八品,此刻浩蕩掃開,春雷湖湖面炸開一個窟窿,短暫清出一個真空半圓。

  絳紅色道袍的年輕男人開始低聲嘶吼。

  從沒有一個劍客如此用劍。

  狂野。

  蠻橫。

  白發蒼蒼的老人被渾厚元力震得微微一怔,刀口被劍鋒抵開。

  接著那柄劍狂暴無比地從一側掃來。

  更像是砸來。

  這樣的一劍,不講道理,只講力氣。

  劍不像劍,更像是刀。

  老人被這一劍砸得橫飛出去。

  渾身濕透了的西閣少主提劍而起,怒吼咆哮。

  春雷湖轟隆隆連綿聲響不絕。

  第一式占了上風的老人,后勁明顯不足,此刻勉強踩在春雷湖湖面上,尚未站穩,便被西閣少主一劍一劍砸來,全然招架不住,只能一退再退。

  一步退,步步退。

  最后退出了近乎十丈。

  快接近了小殿下和郡主大人的那艘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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