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撞入兩千黑甲之中。
一騎當先的黑袍小殿下雙眸漠然無情,雙手擋在面前,砸入黑甲潮水之中猛然拍開雙臂。
小金剛無垢。
舒展雙臂的動作無比霸道,直接拍爛兩顆頭顱,接下來展開的指掌卻極為輕柔,十指處有黑色絲纏繞,倏忽以黑色元力射出,釘穿十具黑色甲鱗,那十具尸體的胸膛之中俱是如被細蛇穿心而過,易瀟重新將十指收縮回面頰之前,剎那帶出猩紅十條血線。
若論世間誰的殺伐之術最強。
以那位閻王毫無爭議的冠絕世間。
操線控弦殺人的手段最適殺戮,再加上大金剛體魄,若是今日這兩千黑甲圍住的是女閻王,那么結局毫無疑問是那位森羅道大殿下沐浴鮮血殺光大稷山脈的這兩千鐵騎。
易瀟以株蓮相偷學了閻小七的摘殺人,只需要稍許元力,震顫絲,兩端力,自己與對面一同承受顫心之苦,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魔道殺功,也是真正強絕的邪門手段。
殺敵極快,對自己的損傷也極大。
那位女閻王有世間獨步天下的大金剛體魄,自然可以傲視群雄。
如今易瀟龍蛇加身,媲美小金剛體魄,在群攻之中使出這般法門,才知道自損程度令人驚悚。
以一殺十,心肝脾肺震顫十次,肺腑有殺氣入侵。
何況以一殺百,以一殺千?
這是以命換命的魔門殺法,手上沾染的便不止是他人性命,每殺一人,等于殺一次自己,積累下來總歸有一天死在自己手上。
小殿下深吸一口氣,雙手十指纏絲引線,身前是潮水一般看不清數不盡的黑甲潮水涌來,投擲的長槍破空聲音在耳邊呼嘯。
易瀟開始后掠。
身后的黑甲尚不算多,蕭布衣一人一刀掃出,用力極深極沉,甲胄拍碎,身軀橫飛,頭顱崩開,剎那拍開一團血霧,掃出極小的一片范圍。
僅僅只夠落腳。
易瀟面無表情再退。
蕭布衣再出刀。
連退數十步。
之前那十具被絲捅穿心肺的黑甲已經被無窮無盡的鐵騎踩踏淹沒。
提前預判射出的長槍密密麻麻落下,在易瀟身后如雨般釘在大地,立成極長的一排,將后路鎖死。
小殿下低垂眉眼站定,頭顱七竅頂端十幾團域意雛形漂浮,面前是黑壓壓的鐵騎潮水。
小殿下緩緩閉合雙眼,耳邊是鐵蹄踏地的聲音。
轟隆隆如雷般涌來。
面前是一匹高高抬起馬蹄的壯碩黑馬,前面雙足踩踏而下。
小殿下輕聲笑了笑。
雙手十指猛然上抬。
十條血線自地面被拉扯而起,所過之處血光閃過,極為鋒銳地切割空氣,切割馬匹,切割人肉。
大稷山脈有雷光閃過。
映照出黑袍里那張笑里透著邪氣的面容。
黑袍小殿下面前的那匹壯碩馬匹剎那四分五裂,撞在易瀟身上,連人帶馬碎成了自上而下被切開的兩大塊碎肉。
山脈的雪跡化開得差不多了。
被大寒天氣凍得硬僵的泥土稍微有一些松軟。
一滴細長如針的雨滴落在地上。
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千滴萬滴。
大雨傾盆而下。
將易瀟蕭布衣堵住的黑騎默然不語。
黑甲最后方的江輕衣面色混雜雨水,布陣列甲,將十六字營部署完,望不清最前方究竟是什么狀況。
他輕聲說道:“殺。”
涼甲城有鼓聲響起,那本是壯懷激烈的鼓聲,卻馬蹄聲音砸碎在鋪天蓋地的大雨里。
沖陣。
小殿下面前的黑甲僅僅是肅穆了一秒。
江輕衣的殺字在大雨聲音之中顯得極為微弱。
再度暴起的馬蹄聲音卻極為震耳。
易瀟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貓腰前行,流竄在迎面而來的鐵騎之間,錚錚殺氣鋪面,小殿下雙手抬起護面,瞇起雙眼十指拉扯,身后十根絲線如蓮花般開枝散葉,最終全部匯聚在一人手中。
接著收。
那個踩踏在泥濘地面的黑袍男子身法鬼魅,拖曳一條由黑色元力兜成的“漁”,被住的鐵騎剎那血肉崩離,被切割濺出漁。
他頭上頂著十幾團大小不一的柔光,面色上始終帶笑。
惡魔。
來自地獄的惡魔。
兩千甲的數量開始銳減。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一騎擋千。
易瀟一人與兩千鐵騎對沖,雙臂張開,一往無前,以他雙臂為線,鐵騎過線即人馬分尸。
頃刻殺十。
接著殺百。
接著殺兩百。
殺到快三百人之時,易瀟滿面鮮血抬起頭,胸膛一陣翻涌,眼前的黑色鐵騎依舊是一望無際的擁擠趨勢。
十六字營里所有將士依舊是視死如歸的漠然表情,踏向那個貓腰前行的男人,將自己手中刀劍槍戟遞出,不求能夠切割到衣角,只求能夠阻攔他的行動,哪怕以性命為代價,只需要阻礙一絲一毫都可以。
這是背后督陣的那位大人下達的命令。
江輕衣面無表情,來到陣后的高處,瞇起眼看清楚了場間局勢。
兩人入千騎,氣勢壯闊,只可惜后勁不足。
蕭布衣殺人度遠不及易瀟。
那個黑袍男人以一手拂袖掠絲殺人,動作陰柔,像極了森羅道那位令人聞風喪膽的大殿下。
可人力有時盡。
人海戰術甚至可以堆殺宗師,更不用說九品,何況是眼前這個只有八品的男人?
哪怕你一氣能破千甲,一但換氣,在那時被尋出破綻,下一口氣便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綿延不絕,恐怕連百騎也奈何不了。
所謂的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死在人海之中的宗師,多半都沒有捱過第三口氣。
你使用再省時省力的元力法門殺人,也會有元力衰竭的時候。
也會有精力枯竭的時候。
也會有分神失策的時候。
江輕衣在等易瀟竭力的那個時候。
五百騎被黑分尸。
小殿下停住了繼續攔潮前進的趨勢。
他被一柄長槍戳中胸膛,雙手收線,再度攔殺一批人馬,卻被那桿長槍戳穿黑袍抵入皮膚,小殿下雙手握住長槍,此時正值一口氣竭,正是換氣時機,那桿長槍主人膂力驚人,一槍洞出勢大力沉,幾乎要將易瀟挑飛而起。
小殿下面色蒼白咳出一口鮮血,雙手黑絲紊亂,扶住那桿長槍槍尖,以閻王術法殺人的副作用不偏不倚翻涌上來,胸膛內外一同震顫。
連退數十步,踏在被自己分斬開來的尸塊之上,步步濺血,最終停下腳步。
不遠處的蕭布衣剎那紅眼,同樣氣息竭盡,卻奔襲而來,慌忙之中被鐵騎踏中,卻擲出自己那柄粗刀。
蕭布衣剎那被鐵騎吞沒。
那柄粗刀將長槍一斬而斷。
易瀟紅著雙眼抬起頭,看見了一張極為熟悉的面容。
隱藏在數千鐵騎之中,趁著易瀟換氣時機遞出這一槍的男人,長相清俊,此刻居高臨下笑意冷淡,帶著一抹嘲諷意味。
白衣白袍外籠罩一層黑甲。
元力出竅外放,纏繞槍身,化為一只引動長頸的白色大鳥。
九品境界。
“沐鳳白?”
易瀟聲音沙啞,盯住眼前棄槍拔劍的白袍黑甲男人。
沐鳳白聲音漠然說道:“齊梁的小殿下居然還記得我,真是受寵若驚。”
易瀟握緊抵入胸口的槍尖,微微拔出,帶出一蓬鮮血。
他木然向身邊看去,鐵騎茫茫,早已經看不清蕭布衣的身影。
蕭布衣沒有金剛體魄。
他也沒有以一殺多的手段。
以他修為,若是有刀在手,儒術加身,一氣六百甲,之后油盡燈枯。
刀斷,就是人亡。
人亡,就是再也無法復生。
無法復生 易瀟深吸一口氣。
他見過太多這樣的場面,來得出其不意,最終結局斷人心肺。
無論最后如何的蒼白,你只能接受。
被龍王一口吞了的老繆。
死在風庭城外的老段。
太多了。
見多了,就麻木了。
易瀟早就麻木了。
他笑了笑,做了一個決定。
于是頭頂十幾團域意開始交融。
變得不分彼此。
沐鳳白面無表情望著與自己距離三尺多一些的黑袍男人,四下鐵騎全部向著那個布衣男人涌去,給自己和他空出了一塊場地。
他知道這個男人至今未入九品,一直存了大圓滿的念頭,這些域意參差不齊,能有一團媲美至強級的域意晉入大成,他便可呼吸間頓入九品。
沐鳳白身邊還有一鐵騎緩緩來至。
曾經在風庭城露過一面的魔流劍尊同樣身覆黑甲,身軀魁梧,背負重劍,雙眸之中如燃星火,盯住那個拔出胸口長槍槍尖的黑袍男人。
“他放棄了九品前域意大圓滿的念頭。”
魔流劍尊面無表情說道:“這些域意被他揉碎了來篆養自身,想入九品,這樣一來,此后便再沒有大圓滿的可能。”
沐鳳白陰柔笑了笑,平靜說道:“他是要犧牲這些域意雛胚,直接晉入九品巔峰?”
“無所謂了。”魔流劍尊搖了搖頭:“他放棄了大圓滿,就已經不可能成為青石那樣的妖孽了,就算今天能逃出大稷山脈,以后也是個廢人。”
沐鳳白突然瞇起眼。
那個黑袍男人頭頂的域意之中,有一團開始無限擴大。
這些域意不是被揉碎了化為元力。
而是被一團漆黑域意吞噬。
那團漆黑域意吞完了其他域意,被易瀟一手摘下,面色木然塞入唇里,接著緩緩吞入腹中。
小殿下緩緩抬起頭,眉心之處開始有元力洶涌而出。
披著黑甲的兩個九品高手卻突然同時悚然。
那個黑袍男人眉心的黑色元力如水銀瀉地。
九天之云下垂,隨大雨一同傾盆。
浩瀚如同大江大海。
株蓮池里的元力被易瀟牽扯而出。
鋪滿了十丈。
鋪滿了百丈。
鋪滿了小半座大稷山脈。
何等的波瀾壯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