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皇宮。
“朕聽說唐門已經被逼至雪霧森林。”
“這是一條絕路,唐家已經沒有其他的生機了。”
皇宮內大雪初停,牡丹園一片紅雪,煞是美景。
一共四人,其中一襲紫袍,一件龍服最為顯眼。
曹家男人寵溺望著身邊的嬌俏女子,鳳仙宮主人沒有再穿那一襲貼身紫衣,而是披了厚厚的大絨貂裘,懷中還有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紫袍大國師輕輕嗯了一聲,低聲道:“若無意外,的確如此。”
“意外?”語氣漫不經心的皇帝,接過自己出生不久的兒子,笑意不減,輕飄飄問道:“這一年來,北魏涌現了一大批青年才俊,他們都調到了北關之外,還能有什么意外?”
紫袍玄上宇面無表情,認真說道:“前幾日我落子玄術,占卜卦象,看到唐門尚有生機,即便逼入雪霧森林,依舊有一線生機。”
曹之軒輕輕摸了摸嬰兒鼻頭,笑道:“齊梁那位大神將?”
“不錯。”
玄上宇揉了揉眉心,微惱說道:“準確的說,是他的空間天賦。”
“唐門最后的依仗,‘唐家堡’,十有是一個獨立的小世界。這一點通過一年來的情報,已經可以確定了。”
“蕭布衣率領唐門周旋這一年來,多少次險些被逼入絕境,依舊死死不肯躲入唐家堡里。”紫袍大國師嘆息說道:“即便全部殲滅這些唐門子弟,我們損失了‘唐家堡’的入口這個情報,耗費一年時間,依舊不能算賺。”
曹家男人點了點頭,平靜說道:“給后嗣留了一個小世界,唐家第一代家主倒是一筆大手筆。”
“唐家的先祖是個與蘇家老龍王同年代的厲害人物,那個小世界即便沒有開發完全,也完全可以培養出一個像鐘家男人那樣宗師級別的人物。”紫袍大國師略顯惋惜說道:“等不到這個時候了,我已經下令了,今日開始伐木,推進,把雪霧森林挪平,也要殺了如今藏在唐門里,逃亡的那幾個人。”
“蘇扶,宋知輕,蕭無羨,唐小蠻,鐘雪狐。”
曹之軒報出了這幾個人的名字,“情愿死在森羅道的亂箭下,鐘雪狐也不愿意回鐘家?”
“這容不得她去選。”玄上宇望向北方,“段家那人會帶她回去,鐘家不會放她離開。”
“老佛爺生前最寵她,這個妮子知道他父親是殺死老佛爺親手發動戰爭的元兇之后,跟著唐小蠻一起逃亡,還一直不肯出賣唐家,就已經說明了她自己的態度。若是留她一直在唐門,還不知道會產生了什么幺蛾子。”紫袍大國師輕聲說道:“若是寧死也不愿意回鐘家,就讓她死好了。”
曹之軒微微皺眉,撫平襁褓里嬰兒細微如絨的眉須。
風雪又起,起勢有些大,些微雪花落到了酣睡嬰兒的面頰上。
剛剛出生的嬰兒似乎感應到了溫度,緩緩張開雙眼。
不哭也不鬧,平靜望向天空。
“念青”
鳳仙宮主人伸過手,輕輕攬過孩子,面上盡是柔色,她輕聲說道:“又起雪了,你們先聊,我先回宮。”
曹之軒笑了笑,輕輕嗯了一聲。
“陛下,我擔心一件事情。”玄上宇皺眉說道:“你提到的這五個人,都與一個人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雖然那人身在圣島,可若是他來了,再加上那頭有空間天賦的妖怪,也可以做到改變如今的唐門局勢。”
突然有一個聲音從稍遠處傳來。
“無妨,隨他們去了。”
紫袍大國師微怔,恍然環顧,發現陛下已經不在自己身邊,而是小心翼翼打起了油紙傘,寧愿自己淋雪,也為那個女子與嬰兒遮全。
曹家男人渾不在意擺了擺手。
“唐門之事,就交給你了。”
玄上宇有些無奈,搖頭笑了笑。
他不用去看,也知道那個男人面上究竟是什么樣的笑容。
北魏的儲君出生,生下來不哭不鬧,以玄術占卜前六歲的命脈,得出的結果,居然是六爻皆靜。
這是一件對曹之軒來說,相當值得高興的事情,說明年輕儲君的成長之路不會太過波濤洶涌,而是一帆風順。
北魏的未來命運,自然也是如此。
未來六年,北魏最擔心的事情,似乎不會發生。
既然棋盤的大勢已經確定,那些唐門的得失,終究不過是丁點小事而已。
“先生,森羅道的探子已經包圍了這片森林了!”一位渾身浴血的白馬義勒馬而止,跌落下馬,跌跌撞撞來到車廂旁邊,氣息虛弱說道:“看他們的趨勢,應該是要伐林,從最外圍開始,我們再怎么撐,最多也只能堅持一個月”
車廂周圍先是一片死寂。
接著是嘩然——
“先生,我們該怎么辦?”
“先生”
“先生!”
十幾位白馬義從已經不能平靜,唯有佩劍在鞘的少年唐慕素還保持冷靜,未發一言。
蕭布衣輕輕說道:“已經過去三天了啊”
所有人都是一怔。
“唐門外家的子弟,聚攏在一起,縮小面積,今日開始,無須出去送死,都靠攏車廂。”他平靜開口:“準備進入‘唐家堡’。”
所有人心底都是咯噔一聲。
果然被逼到最后,還是要進入唐家堡的。
可是,如果唐家堡的位置被暴露了,那后果 “‘唐家堡’的位置會暴露,藏不住的。”車廂里傳出了一個女子聲音。
唐小蠻走下車廂,望著寥寥無幾的唐門精英,面色平靜說道:“森羅道如果真要伐林,藏在雪霧森林里的秘密,本來就會被發現。”
“大小姐,唐家堡暴露了,那我們唐門那些無辜的孩子,還有女人”
唐小蠻斬釘截鐵說道:“你們現在就召集人馬,準備集合。”
一片沉寂。
唐家大小姐輕聲說道:“唐家早已經沒得選了,不是嗎?”
十余位唐家白馬義從唯有沉默以答。
“我們唐家,從洛陽城那場事變之后,就應該想到,會有今天了!”唐家大小姐驟然抬起頭,聲音大了好幾調:“現在,都給我聽好了!”
“唐家的命,一直握在無羨的手里。”
“我們除了相信他,別無選擇!”
唐小蠻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若是不想唐家堡淪陷,就給我死戰!”
十余位白馬義從怔怔望向這個大小姐。
這個性子野蠻,向來被老爺子寵溺的女子,在唐門的危急關頭,展現出了自己強大的指揮能力。
如果不是大小姐請來的救兵,唐門早就覆滅了。
一片死寂之中,車廂里突然傳來那個男人的聲音。
他柔聲笑道:“小蠻,沒必要把氣氛搞得那么嚴重。”
車廂簾子被那人揭開,他微微伸出一只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少年。
“我答應過這個少年,要帶他回江南,去看他的姐姐。”
唐慕素微微一怔。
“相信我,你們都能活下來的。”
那個布衣男人微微咳嗽,笑著說道:“唐家沒了,可以重建,但是你們一定會活著。”
蕭布衣揉了揉眉心,虛弱說道:“之前派出那些棄子,如果不出意外,已經鋪成了一條路。方便那個人來到北原,可以直接找到我們。”
蘇扶瞇起眼。
背著巨大青布刀的宋知輕也微微一怔。
“三天時間,他差不多也快趕過來了。”
蕭布衣擺了擺手,“你們撤入唐家堡,剩下的,就交給我好了。”
所有白馬義從怔了好一會。
“別愣著了。”車廂里傳出他的聲音,“越快越好。”
佩劍沉默的唐慕素咬牙,望著那節車廂,紅了眼圈,喃喃說道:“先生”
雪霧森林被森羅道和鐘家人馬圍得滴水不漏。
為首的是好幾位披著森羅道黑色披風的年輕人。
都是在邀北關一戰嶄露頭角的年輕天才,被洛陽冊封了劍子的光榮稱號。
“如果不是大雪天,一把火可以直接燒掉整片雪霧,會省很多力氣。”一位年輕劍子面無表情說道:“我們現在伐木推進,速度有點太慢。”
另外一人皺了皺眉頭,“那個殺人魔呢,他下令伐木,怎么自己不來督陣?”
“他好像一個人離開了?”有一位劍子深呼一口氣,搖頭說道:“走的路線怪異的很,這個人本來就是個怪人,督陣一年多,除了殺人,沒有其他的愛好,說不定是覺得唐門必亡,懶得在這上面浪費時間了。”
見識過段無在邀北關殺人手段的幾個年輕劍子大人,沉默中選擇了換開話題,避免談起這個隱藏身份的北魏小侯爺。
殊不知。
那一襲森羅道黑袍,正孤身一個人,從雪霧森林開始出發。
偌大北原。
一個人孤獨行進。
“一天前,是這里。”
“三天前,是那里。”
“再三天,在那里”
風雪之中的一席黑袍極為顯眼,段無揉搓眉心,面無表情,驅馬一路曲折。
沿著自己曾經的行進路線,重新返回。
他沒來由想到了國師大人的下令。
為何要急著圍堵雪霧森林,唯有一個可能。
遲則生變。
“空間天賦”
段無喃喃說道:“除了圣島的那個妖怪,沒誰有這種天賦。”
“他,是他。”
段無眼前一亮,想到了曾經在洛陽見過的人。
“他一定會來!”
黑袍小侯爺微微舔舐嘴唇,眉心豎瞳開闔,瘋狂吞噬著周圍的風雪。
思路越來越清晰。
被逼入絕路的唐門,如何在相隔如此之遠的情況之下,暴露出自己的位置信息?
蕭家的二殿下相當聰明,派出的棄子全部投入了自己的手下。
自己殺人必取眉心,整片中原都知道自己的血腥手段。
而零零散散送出的棄子,為唐家鋪陳了一條血路。
棄子的血路。
那是一條只有那兩個兄弟之間彼此心有靈犀,才能看懂的求救之路!
好手段。
段無舔了舔自己嘴唇,雙手一提韁繩,猛然剎住馬蹄。
他瞇起雙眼。
風雪遠處,有一道身影不斷放大。
僅僅是出現在視線之中,僅僅只是一個黑點,就已經掀起狂風波濤!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