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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默念三二一

熊貓書庫    浮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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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城頭襲來寒意。

  如同萬年雪山雪崩之后,洶涌來襲的雪潮,從天頂塌陷,滾滾而下。

  那一道磅礴披著雪白大麾的身影輕呵一聲,本是劍氣彌漫的洛陽,猶如薄冰碎開,空氣之中再白三分,說不清純白氣韻,究竟是劍氣多一些,還是寒氣多一些。

  被清空一整條長道,直抵天酥樓的街道,青石鋪就的地面蔓延覆蓋一層霜色。

  “砰”然一聲。

  酒壇砸地的聲音。

  披著風雪大麾的男人放下懷中有一人大小的酒缸,酒缸砸在地面,綻放出雪白蛛網。

  風雪銀城城主呼出狹長一口酒氣。

  他望向十指按在劍匣上隱而不發的紅衣女子,輕聲說:“從冰木湖走出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你遲早會死。”

  紅衣兒平靜說道:“我本就是個將死之人。”

  “你破矩了。”風雪銀城城主淡然開口:“所以我要殺了你。”

  紅衣兒置若罔聞。

  “破矩的人,遲早是一死。”風雪銀城城主無情說道:“從冰木湖到邀北關,你走出北原之后一路南下,一直到洛陽附近,才放慢速度我本以為你會一直走到齊梁。”

  樽云觴面無表情說道:“你會讓我走到齊梁?”

  風雪銀城城主笑著搖頭:“也許會吧?對于破矩的將死之人,風雪銀城向來存著一兩分寬容,如果你還有遺愿需要在齊梁完成,我可以把你送到齊梁。”

  紅衣兒十指之上的鮮血不斷匯入劍匣。

  黑龍笑得愈發開心,紅鳳愈發鮮艷欲滴。

  她平靜抬起頭,目光與天酥樓樓頂上的黑衣小殿下對視,輕聲說道:

  “有一個朋友在洛陽,所以來看看。”

  與紅衣兒目光對視的易瀟心中沒來由被撥動一根弦。

  這一句話,就像是不曾開封的琴,前奏的第一音就被彈斷。

  易瀟心中五味雜陳,酸澀居多,內心深處又像是被刀劃過,明明沒有口子,卻讓人面色慘白,即便捂住心口,依舊抑制不住那里傳來的疼痛。

  風雪銀城城主與紅衣兒的對話,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可是那道磅礴身影身上攜帶的風雪與冰寒,將漫天劍氣都封鎖住。

  在風雪銀城城主現身之后,天青色蔓延整個洛陽城。

  冰封洛陽。

  即便強如隱谷傳人王雪齋,皺著眉頭試著想開口,想動身離開這里,卻發現自己居然連最基本的動一動指頭都無法做到。

  青石小和尚面色凝重,試著掙扎了一下,最后放棄了嘗試用佛門禁忌手段掙脫束縛的念頭。

  魏靈衫沒有去看那一襲紅衣與自己師父對峙的場景,只是怔怔望向身邊面色慘白的易瀟。

  風雪銀城城主微微回頭,瞥見這一幕,輕笑道:“你那位朋友,貌似比你想象之中要過的好,只可惜他今日也要死在洛陽。”

  紅衣兒輕聲問道:“如果我執意要保他呢?”

  風雪銀城城主說道:“洛陽城內外有一萬人馬,調集過來就是為了殺他,自顧不暇的人,還有什么資格保另外一個將死之人?”

  紅衣兒微微挑眉。

  她抬起一根手指,鮮血淋漓指向黑衣隱谷弟子,“我可以殺了他。”

  殺了王雪齋,青石出手,帶著易瀟離開洛陽,便成了一件輕易之事。

  而風雪銀城城主平靜說道:“沒有用的,他依舊會死。”

  天酥樓樓頂的青石小和尚面色有些蒼白。

  魏靈衫的嘴唇被自己咬得有些烏青,滲血。

  這個答案,只有一種可能。

  紅衣兒說道:“你本不該插手這些事情的。”

  風雪銀城城主沒有否定,只是搖了搖頭:“世界上很多規矩,都是人定的。”

  “就好像圣地要做一些事情,就必須要入世,必須要昭告天下。”他笑了笑:“亦或者像我這樣的人,就一定要烙守規矩,不能在世人之前現身露面,更不能向那些未破矩的人出手。”

  “只可惜這些規矩的制定,是為了制約,也是為了平衡。”風雪銀城城主搖了搖頭:“可是現在已經沒有平衡了。”

  鬼門關一戰之后,活下來的就只有三位。

  鴆魔山主,南海花圣,還有自己。

  紅衣兒收回那根手指,自嘲笑了笑。

  “所以呢?”

  “所以”那個雪白大麾夾雜北地磅礴寒氣的男人笑著吐出幾個字:“規矩是我定的,我當然可以無視這些規矩。”

  “我說風雪銀城今日入世,那么它便入世了。”身披雪白大麾的風雪銀城城主笑道:“至于你要保的那個人,劍主大人也想保他,齊梁也想保他。”

  “可是我要殺他,這世上又有誰能救得了他呢?”

  “沒有。一個也沒有。”風雪銀城城主搖頭說道:“就好像沒有人能夠救得了你一樣。”

  紅衣兒瞇起眼,認真說道:“他沒有破矩。”

  “我說他破矩了,他便破矩了,不過是遲早的事。”風雪銀城城主面無表情:“今日你們一個都逃不掉。”

  天青色的寒意上抬,蔓延,將所有人都凍住。

  風雪銀城城主微微回頭,瞇起眼望向天酥樓方向。

  他的目光從魏靈衫身上掠過,在易瀟諸人身上一一掃過。

  最后望向黑衣王雪齋,接著目光落在了青石小和尚和易小安的身上。

  “佛門的地藏菩薩轉世”

  風雪銀城城主笑了笑:“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前踏一步,漫天冰寒呼嘯。

  紅衣兒瞇起眼,漫天風雪大作,她看不清前方,只是將視線隱約模糊上移。

  挪到天酥樓上,單手搭在青石小和尚肩頭的黑衣少年身上。

  她閉上雙眼,似乎在默念著什么。

  洛陽城樓頭。

  鐘家男人瞇起眼,仔細打量著腳底迅速蔓延的冰青色寒意,喃喃說道:“不應該啊”

  黑袍段無被凍得瑟瑟發抖,好在距離那個渾身風雪的男人極遠,所以他能夠顫聲出口:“喂還不走嗎?”

  鐘家男人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在嘴唇前搖了搖。

  “噓”

  索性那個渾身風雪的男人,注意力全在按劍出匣的紅衣女子身上,沒有注意到城樓頭刻意隱藏氣息的自己。

  于是遍地流走的天青色寒意,便沒有在自己腳下停留。

  站在洛陽城樓頭的鐘家男人,似乎發現了一件極其有趣的事情。

  比紅衣兒能否遞出那一劍,更有趣的事情。

  “他要大開殺戒?”段無的嘴唇發青,喃喃說道:“不是說,風雪銀城只殺破矩之人的嗎?”

  鐘家男人笑著望向一語道破天機的黑袍小侯爺,再度把手指放在自己唇前。

  “噓——”

  “安靜看戲。”

  天酥樓上,青石小和尚和王雪齋彼此對望一眼,都看出了雙方眼中的意味深長。

  風雪銀城城主的話語,似乎大有深意,而更不巧的是,空氣中彌漫的寒意,殺意愈發濃重,讓所有人都心頭一凜,不像是僅僅針對那一位紅衣兒。

  易瀟的手搭在青石小和尚肩頭,兩個人心意相通,于是易瀟的聲音跨越空間距離,落在王雪齋與魏靈衫心中。

  “想必你們都看出來了吧。”

  易瀟面色如常:“我跟她,以心意通已經交流了很久。”

  這一出手段,即便風雪銀城城主再大神通,也不可能想象到。

  一心能夠兩用的易瀟,早在青石小和尚感應到紅衣兒氣息之時,就已經以心意通對話。

  從那一襲紅衣踏入洛陽城前,到現在的情況。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現狀。

  株蓮相最擅長推演計算,易瀟曾經在鬼門關前枯坐一天一夜,等蘇大丹圣歸來,而等到最后鬼門關閉合之時依舊沒有等到。

  最后一個現身的就是眼前這位風雪銀城城主。

  所以準確來說,易瀟曾經見過這個男人,而這位銀城城主與自己的初印象,似乎有一些不太相同。

  這是難以言明的氣息變化。

  可株蓮相絕對不會記錯。

  所以,易瀟有了一個本來不應該有的猜想。

  小殿下沒有將這個猜想說出來,只是將其埋在心里。

  搖了搖頭,將不該想的雜念清除,易瀟深呼吸一口氣。

  重要的是如何逃出洛陽。

  他的目光越過風雪銀城城主的背影,與紅衣兒對視。

  紅衣兒面無表情。

  在青石小和尚佛門心意通的搭橋之下,兩個人彼此之間,便再無距離。

  她平靜對易瀟說道:“從現在起,數三個數,按計劃行事。”

  易瀟心底默念。

  “三”

  魏靈衫攥住自己的衣袖。

  “二”

  王雪齋微微挑眉,尾指輕微顫動,算是默許了易瀟的話。

  “一”

  轟然一聲!

  黑衣王雪齋悶哼一聲,腳底天酥樓頂上的青瓦瞬間炸開,宛若一條暴怒長龍,向著青石小和尚砸去。

  一直閉眸催動株蓮相的青石小和尚陡然睜眼,檀陀菩薩寶相莊嚴,蓮花座前佛手探出,握住一整條青瓦長龍,梵文包裹之下,猶如一條青色長鞭,高高揚起,瞬間砸下!

  向著那道風雪交加的磅礴身影!

  風雪銀城城主不為所動,微微瞇起眼。

  一整條青瓦長龍瞬間被凍成冰渣,接著化為漫天冰屑。

  而此刻,那道一直不動的紅衣身影突然動了。

  她前踏一步,手中劍匣張開一條狹長口子。

  高昂而震顫人心的龍鳴鳳吟,不再是虛幻而縹緲的聲音,而是地震一般從劍匣之中響起。

  霸王藏劍,舉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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