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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萬劍啟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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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末最后一日,無論是居住在三大酒樓中的達官貴人之流,亦或是素衣挾壺酒的普通劍客,但凡是風庭城中人,都隱隱期待著這一刻的到來。

  當黃昏夕陽斜斜落下地平線,帶走最后一絲余暉,黑夜來臨之時一聲陡然高喝之聲響徹風庭城!

  “起!”

  一束璀璨無比的火光直沖云霄,下一刻撕破黑夜,緊接著數十上百道倏然破空之音響起,短暫的視覺延遲之后。

  黑夜一剎那亮如白晝!

  就如那本《風庭城志》寫的那樣,城主府,準備了一萬頃煙火。

  萬頃煙火,驟然撐開夜幕!

  無數人抬起頭,視線被一片綺麗奪去,腦海空空如也,一時間仿佛只有那白與黑糾纏的美麗,渲染了瞬間的永恒。

  緊接著遠方有一個人聲嘶力竭,竭盡全力將手中劍鞘往空中一擲。

  “天下,有我一劍!”

  與此同時——

  鳳庭草廬中那位劍主長發垂落,低垂著眼簾輕聲笑。

  他想起了不知多少年前,那個人臨走之前刻在碑上的字。

  于是他孤獨落寞的一字一句開口默念。

  “不喜桃花釀春酒,最恨睹物思舊人。”

  “人間最后行樂事,風華出鞘念故人。”

  劍主輕聲念道。

  “念故人。”

  “故人。”

  “故人。”

  最后意氣風發,如同弱冠少年一般笑著發問。

  “我要天下萬劍齊齊出鞘,不知你在天之靈能不能看見?”

  風庭城內有一座沉劍湖,內蘊奇秀之劍不知其幾千萬柄。

  緊接著全風庭城都聽見了草廬內那位劍主大人的聲音。

  那是輕聲念出的一個字。

  “嘩嘩嘩——”

  一聲起!

  萬頃煙火再起,黑夜白晝顛倒!

  沉劍湖水倒開,無數水龍沖霄而起,如同蟄伏百年的巨龍出世,一聲沉重頓挫之音緩緩升起。

  有無數道流光破空而出,鏘然奮鳴,煙火落下,劍氣沖起!

  劍氣卷水龍,攬月邀群雄。

  那一句聲嘶力竭的“天下,有我一劍!”之后,那柄劍客擲出的劍仿佛冥冥之中有所感應,幾乎是下一秒就化作流光直沖沉劍湖沖霄劍氣水龍卷之中!

  接著,風庭城中——

  “敢問劍主大人,敢不敢收我這一劍!”

  “哈哈哈劍酒盛世,豈能沒有在下一劍助力?”

  “梁某有幸睹見如此盛景,無以為報,唯有此劍!”

  一道劍影飛掠而出,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幾乎是所有劍客,在那一刻都情不自禁地出鞘遞劍。

  一剎那,風庭城漫天劍影呼嘯!

  萬劍出鞘,為劍酒會啟幕。

  “真美。”

  劍主閉上眼睛。

  他的身影有些許黯淡,就好像是實體變得虛幻,甚至有一絲羽化的不真實感。

  他輕輕捋起鬢角長發,帶著一絲心滿意足的笑意。

  “的確是世間盛景,”伴隨著一聲毫無誠意的贊揚,一襲白衣揭開草廬席簾,他背負長劍,面無表情走入鳳庭之中。

  劍宗明微側著腦袋,看著站在劍界巔峰的那道身影。據他所知,這位劍主大人已經時日無多,連他自己都極為珍惜那所剩無幾的時間,可為什么如今還要弄這么一出,來消耗自己為時不多的陽壽。

  他有些困惑,輕聲發問,“為什么?”

  劍主大人依舊閉著眼睛,像是個孩子一樣心滿意足笑著。

  片刻之后,劍主笑著回應,“有些事情。你不懂。”

  劍宗明依舊面無表情,“值?”

  劍主睜開眼睛,帶著一絲溫和凝視過去,細聲說道。

  “不是什么事情,都有值或不值。”

  摘星樓頂樓。

  “我聽見萬劍呼嘯。”

  蘇扶推開窗,雙眸綻放出異樣光彩。眼前是無邊無際的劍影,不遠處的沉劍湖沖天卷起水龍,倒開夜幕,一萬頃煙火將黑夜渲染如同白晝!

  就在那一刻,自己真真正正聆聽到了所謂的“劍之聲音”,踏入黑衣大丹圣所說的劍之世界。

  他伸出一只手,輕輕收緊五指,元力雖然不足以出竅御行,卻已經有一絲玄奧,似乎帶著一縷風聲,尚且有些悅耳。

  如今的蘇扶,雖然未能踏足九品,卻是與幾日前有著質一般的差別。

  不僅僅是黑衣大丹圣的指導,最重要的是,蘇扶自己本身的機緣本就極為了得。在劍宗明劍意迸發全城之時,他就初步聆聽到了背后十一柄劍的聲音,得以窺見那道門檻,之后更是突飛猛進。

  毫不夸張的說,蘇扶一但跨入九品門檻,將會迅速領悟域意,將那些所謂的天才遠遠拉在身后。

  如今的蘇扶,即便是在劍酒會遇到那些九品高手,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易瀟則沒有那么好運,他苦苦修行了數日的《忘我尊經》。越是修行,他越是覺得這本經書不同尋常,也許真的有可能突破自我!只是如今時間的確有些緊迫,基本不可能跨出從零到一的那一步。

  兩人望向窗外,無盡煙火璀璨綻放,無邊劍氣沖霄凌云!黑夜如白晝,綿綿呼嘯不絕于耳。

  偌大房間,只有兩個人。老段叼著草根出門晃蕩去了,黑衣大丹圣則是帶著小明珠出去享受所謂的啟幕夜去了。

  “易兄,”蘇扶沉默許久,終是開口,語氣居然有些輕松。

  “你知道么。這幾天來,我沒有去管理蘇家瑣事,只是專心于修行,沒有那些無趣的勾心斗角,沒有那些煩人的交易生意,一但靜下心,哪怕只能聽見一絲劍的聲音,便覺得整個世界都不同了。”

  蘇扶的眼神有些復雜,“我是真的不想繼承那個家主位置。”

  易瀟啞然失笑,“蘇家萬金之位,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卻是棄之若敝。”

  接著易瀟想到了自己,如今在北魏已經是尋到了那位藥王,萬事俱備只欠一顆補天丹。想必若是求得長生,再回齊梁,也少不了一場腥風血雨。當下也是無奈道,“我比你可好不到哪兒去。我無心去爭齊梁一國之位,卻不得不防自己的皇兄。”

  世間之事,多有不自在。

窮人求食,富人求財,修行者求超脫,病人求長生  浮世滄生,誰得大自在?

  “我不求大自在,我只求江湖。”蘇扶目光微微迷惘,“我若是在劍酒會上奪了前十,此番回去便跟大長老說清楚。”

  易瀟定睛望去,窗外劍氣漫天,有些眼花繚亂。

  那座江湖太美,可終究是窗外景色。

  易瀟觸不可及。

  “我也只求江湖。”

  他在心里默念。

  江湖何其大,何其精彩,每個人都能瞧上一眼江湖的風采。

  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如其所愿的踏入江湖。

  兩個天涯淪落人并肩而立,一時間竟然是彼此無話可說。

  站了半響,蘇扶搖了搖頭,“易兄,不多說了,明日便是酒會啟幕,祝你屆時一帆風順。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先告辭了。”

  恍恍惚惚,易瀟點了點頭。

  很快就再無聲音。

  偌大廳堂,就剩下自己一個人。

  窗外劍氣彌漫,窗內燭火安詳。

  此時此刻,易瀟心中自然而然浮現一個身影。

  那個人第一次出現,便好像是在這么一個夜晚。

  洪流城巔,四月十五。月落城門,紅衣琵琶。

  那一曲浮滄歌終了,唱盡浮世滄生,在自己腦海中留下一個不可磨滅的驚艷身姿。

  再后來,北渡淇江,春雨初落,紅衣開大世。

  紅衣兒樽云觴池魚振鞘殺風青,一弦斷音登龍船,與雨魔頭巨闕合璧引出化龍白鯉,遞劍斬殺木鬼子。

  再入北魏,于天狼城力挫北魏四大藩王之一的天狼王,于黃沙地斬殺兩尊天榜魔頭,再斬魔物白魁,最后更是踏龍門取劍匣,以黑龍白鳳震驚天下。

  一路而來,這位紅衣兒太過驚艷。

  以至于自己遇到驚艷事物,便會想到她。

  每逢驚艷必紅衣。

  如今花好月圓,劍氣漫天,卻是不見那一襲紅衣笑。

  沒有她的江湖,的確少了一份色彩。

  是紅色。

  是驚艷紅紗,是鮮血出顱,是雙手拂袖白鳳變紅鳳。

  是江湖最驚艷的一劍出鞘。

  易瀟背負雙手,眼神頓挫,將窗外飛掠的無數劍一一掃過。

  如今江湖劍盡數出鞘,你又在哪。

  “紅衣兒”他低聲開口,似乎是在回味著三個字,又像是在細細念著某個人。

  窗外劍氣呼嘯來回,黑夜被劍氣鼓蕩,扯拉出一角彎月。

  千里之外,北原浩蕩。

  大雪蓋壓之下,北原萬里蒼莽。如今的北原幾乎是一片漆黑,連白雪籠罩覆蓋的大地都看不出絲毫白意。

  而一抹大紅突兀出現在茫茫雪色之中。

  那襲紅衣兒沉默踏雪而行,赤足踏出一個又一個雪地紅影,北原狂風呼嘯,拉著紅衣倒影在溝壑縱橫的雪山谷中來回倒映。

  紅衣兒突然間心生感應,抬起頭來。

  一輪皎月不合時宜的撕開黑夜濃云。

  銀白色盛光灌下一道,恰巧不巧籠罩而下。

  紅衣兒嘴角微微拉扯,似乎是笑了一聲,復又低下了頭。

  于是那襲紅衣便堙沒在雪山蒼莽之中。

  那輪撕破殘夜的皎月高高在上。

  同時劍氣嶙峋。

  如劍一般,將漆黑殘破的北原撕割開來,分割成整齊直白的雪白漆黑區域,一片漆黑不可見,一片亮若白晝。

  北原已經許久不見如此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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