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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弦斷有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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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流城郊外數里,有一株老槐樹扎根,蝶葉垂落,好不陰涼。

  樹下一棋盤,兩位老人相持黑白。

  洪流城從不種槐,這里也從未有槐落根過,而路上行人雖不多,卻仿佛無人看得見這偌大老槐。

  披散長發的青衣老人面色陰沉,眼眸有殺氣,“你這老鬼莫是活了一百年膩歪了,當初沒被愚劍劈成兩半,反倒劈成了白癡,如今來尋我的晦氣?”

  對面老人面色枯黃,病怏怏斜靠著老槐,撫著垂葉自顧自道,“自是敵不過你安云昶,不過今日你不破了這棋盤,便是別想著去救那齊梁小皇子。”

  安云昶怒極反笑,衣袖中探出一雙如玉手,拍在棋盤上叮當作響,可惜這棋盤不知由何制成,居然絲毫不損。

  “大夏棋宮會借你這臭棋簍子生死墨盤?”安云昶咬牙切齒,“天下攏共就三副棋盤,總不能是那種花小子借你的。”

  “當年救過那小子一命,如今再以一株槐根借棋盤三日,一抵因果,”老槐鬼笑了笑,“莫要動怒,小皇子殿下福大命大,今日你不出手,也免得天機遷怒。”

  安云昶自知尋常單挑,這老妖不是自己對手,如今礙于生死墨盤限制,須定勝負才可解開束縛。

  這老槐鬼棋藝天賦巨差,可自己偏偏對棋道一無所知。今日被這破棋簍子來一招以棋縛人,一世英名已然毀于一旦,老槐鬼淡淡開口了,“你下還是不下,老槐鬼自知棋藝雖然不精,卻也不想同一個不通棋道之人博弈,有辱身份。”

  安云昶怒了,解下腰間花酒猛灌數口,酒壺內似乎有美酒萬斤,毫不見少,咬牙切齒,“老鬼今日羞辱我,墨盤解除,第一件事就是拔光你的槐葉釀酒喝!”

  老槐樹微微一笑,不以為然,“都是要入土的人了,莫要動怒。”

  說回淇江,小皇子一行人遭遇殺手。

  小皇子殿下蕭易看著九名刺客江心劫船,要借頸上頭顱,卻波瀾不驚,恰是因為他了解那位算盡天下的老師。

  國師源天罡臨行前交于蕭易一個錦囊,要過淇江方可拆,只此一點,此行淇江便不會出現波瀾,別說是風青,怕是有更厲害的人物出現,也在老師的算計中。

  再者,洪流城一臺戲給小皇子殿下的印象著實太深,與那紅衣美人一對眸,他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三分。

  此刻岸邊碼頭,有一位妙人兒赤足前行,背負古琴,一身紅袍,遮住了玲瓏身段,卻遮不住絕色容顏。有心人仔細看去,丹鳳眸內平靜如水,眉似浮柳令人癡醉,唇紅齒白;驚艷之余,卻能看見雪白的脖頸處有喉結微微翻動。

  這眉目絕世罕見的美人,居然是位男子。

  齊梁大內第一高手樽云觴,幼年被國師源天罡游歷撿回皇宮,懷有天人八相中的鮫狐相,生得絕世容顏,卻是男兒身,根骨天賦更是絕佳,幾乎是無師自通,僅僅在皇宮秘閣中翻閱秘籍,便是在十七歲晉升為天底下罕見的九品高手。

  國師源天罡此行留一錦囊,要他抵達洪流城拆開。

  依錦囊所言,此行將浮滄歌唱于小殿下,殿下渡江時必有刺客來襲。樽云觴瞇了瞇眼睛,放背后琴斜入懷,側著腦袋看向江中。

  茫茫霧氣,好不清楚。

  單手隔著紅袖捻住一根琴弦,鏗鏘一聲!

  “錚”的一聲十道琴弦齊齊崩斷!

  劍氣呼嘯,破江斬去,其速度居然比龍船快上數倍!

  紅衣樽云觴一指斷琴弦,從古琴中抽出一柄赤紅色劍鞘。鞘中劍柄鑲白穗,刻畫紅池白魚,錚錚作響。

  他回想著國師大人錦囊最后幾個字,劍不出鞘,震出古琴,整個人如同出鞘利劍,踏琴而行!

  錦囊后語:渡淇江登天榜,借春雨開大世。

  最后還有七字:成則報十年大仇。

  紅衣渡河,天心處說變臉就變臉,陰云密布,低沉著有雷聲回蕩。

  春季正是好雨時,此刻卻恰逢佳時。

  段明勝與天榜風青已經過了數十招,每一招都極為艱難,蕭易看得出,這天榜雖有水分,風青卻當得了高手名號。老段見招拆招,頂多再過十個回合就要落敗。

  繆降鴻一步未退,氣機牽引之下,八名刺客劍意逼迫,暫時卻是那這名“怒目金剛”毫無辦法。

  只待段明勝敗下陣來,風青領頭,便殺得天下那無數人垂涎的大好頭顱。

  老段一招一咳血,打得極為艱難,風青劍意每每觸及衣袖便被他以絕學化去,可即便如此,久而久之劍氣攻心,也逃不過敗亡的下場。

  又是一口老血噴出,老段耳朵微微抿動,破口大罵。

  “再不來老子可真的要死了!”

  蕭易亦是察覺到了一絲波動,微惘中,只見風青掠起的身形如同大鳥橫空,勢不可擋!

  “納命——”

  那個來字沒有說出口。

  一道鮮血噴薄而出,那風青殺意凌冽的眸子帶著一絲迷惘,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么,隨即就被無形劍氣摧毀,無數鮮血崩出,斬成千段萬段千萬段,如同爆碎的西瓜一般稀里嘩啦。

  空中鷹隼哀鳴半聲,一捧血雨淅淅瀝瀝灑下。

  八名刺客連反應什么都做不到,只是在一剎那身形就被看不清的東西所摧毀,先后爆體而亡。

  江面一片紅。血霧升騰,小皇子蕭易哇得捂住了嘴,依舊抑制不住的吐了起來。

  這才聽到悠悠的一聲琴音——

  “錚——”

  弦斷有誰聽?

  吐得一塌糊涂的小皇子半響后眼淚迷糊抬起頭,那位紅衣美艷不勝寒的大內第一高手赤足站在龍船首,只留下一個凄凄涼涼的背影。

  紅衣樽云觴面無表情的傲立舟頭,看著三艘劍舟被大浪拍過,沉入江底;看血紅色被江面吞噬,風平浪靜。

  天心終于降下春雨,淅淅瀝瀝,要除去初春氣息。江心有黑影游動,其形不知幾里大小,如龍似蟒,好不嚇人。

  有羽翼破空聲音,遠方一只黑色大鳥拍擊長空,背上一人面目清俊,劍眉星目,雖不及紅衣樽云觴,也是罕見美男子,仔細看去眉目居然有幾分相似。額前覆一道白巾,挽住墨發,黑衣白巾,似笑非笑。

  “這鳥人居然會來這湊熱鬧?”老段罵罵咧咧一臉不敢相信,看著空中黑云壓低,那黑衣人傲立在大鳥背上,冷傲不可一世。

  若是說方才的天榜末尾風青是個充數的角色,自己還可以拼命抵上數十個回合,眼下這位主兒,可是天榜排名第二的狠角色,毫無懸念,怕是拼了命抵不過一招。

  老段怒罵,“雨魔頭,你這廝來湊什么渾水?逼那位出手,便是要斷了你的命路!”

  雨魔頭姓穆,實名穆雨,看也不看老段一眼,只是冷聲開口,“你算什么東西?”

  老段敢怒敢言,只道今日是死局難解,不知這紅衣人兒能扛過幾招,索性罵道,“老子算你祖宗。”

  雨魔頭不為所動,背后那柄巨劍氣機迸發,未曾出鞘,劍意破空斬去!

  江水攔江起開,有黑影咆哮低沉。

  萬千水幕起飛,隨即炸開,老段安然無恙,卻有些驚悚的看著眼前。

  紅衣妙人兒以一己之力攔下劍氣,沉默著從腰間拿出一條白色絲巾,緩緩系上自己額前,挽起如墨長發,面無表情望向雨魔頭。

  “你又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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