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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生老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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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照射進了舷窗,

  呂文亮緩緩地蘇醒,

  阿麗躺在他的身邊,似乎也被他的動作驚動,也醒了過來,她習慣性伸出胳膊親昵過來,想要來一個“早安親親”。

  呂文亮微笑地在阿麗臉頰上親了一口,溫柔地推開了女秘書,準備下床。

  事實上,哪怕你晚上刷了牙且哪怕你冰清玉潔身上自帶香味如同香妃娘娘,

  但一覺醒來的大早上時,嘴巴里也會帶著明顯的口氣。

  所以,呂文亮有時候看一些電視劇,劇中男女主角一覺醒來就開始濕吻,

  這一不切實際的畫面,還真的是讓人酸爽得可怕。

  游艇的臥室其實不是很大,有點像是連鎖酒店的小客房,但畢竟是在海上,這個條件已經著實不錯了。

  洗漱,

  刮胡子,

  從行李箱中拿出一套新的衣服,

  呂文亮收拾好自己后,走出了房間。

  他覺得自己似乎忘掉了什么,

  是工作上的事?

  是和妻子分割財產的事?

  又或者,是其他什么?

  他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掌控欲很強,但不知道為什么,現在的他,只是一門心思地想回避繼續深思這個問題。

  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哪怕只隔著一層紙,只要你愿意,這張紙也能變成最為堅硬的鋼板。

  走上舷梯,來到了甲板上。

  藍天,白云,藍色的海面如同一面巨大的純凈琥珀,

  呼吸一口帶著濕潤咸味的空氣,給人一種心境開闊的感覺。

  這么好的環境,這么清新的空氣,

  不抽根煙,

  就太不像話了。

  呂文亮摸了摸口袋,發現自己煙不在身上,打火機也不在身上,他走向甲板的另一側,想找這里的工作人員要煙。

  但在拐角處,

  卻看見一個臉上戴著面具的人依偎在船舷邊,他,在看海。

  一時間,

  昨晚的一幕幕記憶開始涌現出來,

  仿佛幻燈片一樣開始倒放,

  最終,

  定格在了游艇船身旁邊的那顆碩大的蛇頭上。

  呂文亮的瞳孔開始放大,

  心跳的頻率開始出現變化,

  一直到那個面具人向他看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

  讓呂文亮安靜了下來,

  仿佛這一刻,

  自己獲得了大寧靜。

  婚姻啊,

  財產啊,

  商場啊,

  小秘啊,

  撫養權啊,

  這些東西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只有此時的安寧,

  才是自己畢生所應該去追求的。

  一眼,度你入空門。

  不需要天花亂墜的描繪,不需要過多的話語和口舌,只是一眼,就能讓你體驗到真正的佛門安寧。

  宛若一次上癮的毒p。

  這時,

  一個干瘦男子從另一側走了過來,見到呂文亮時,他雙手合什:

  “阿彌陀佛,施主,昨晚可曾休息得好?”

  “好,好,挺好。”

  呂文亮也雙手合什,不是很標準,但此時的誠惶誠恐,卻是真的。

  “那就好。”干瘦男子放心了。

  “你們用過早餐了么?”呂文亮問道,“來吃早餐吧。”

  “多謝施主。”

  干瘦男子認真謝過。

  “師傅客氣了,請。”

  進了小餐廳,工作人員已經按時準備好了早餐。

  呂文亮掃了一眼餐桌,著急道:“我去安排人看看有沒有素的,這……”

  誰知道,沒等呂文亮說完,

  干瘦男子和面具人就已經坐了下來,

  用一種很虔誠地態度拿起食物,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師傅,你們不吃素么?”呂文亮問道。

  “吃素。”干瘦男子回答道。

  “那……”

  “化緣之物,施主給什么,我們就吃什么,這是緣法;

  化緣,本就是此意,緣,是不分葷素的,強調葷素,本就是一種著相。”

  “是我招待不周。”

  “施主嚴重了,佛在心中,信仰在心中,我一向不喜酒肉穿腸過這句話,但它自有其道理。

  食素,苦行,戒律,是為了讓你更接近自我,更接近佛;

  至于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不該吃,什么吃了有罪孽,太過執于此,反而是真正入了魔。

  佛者,是為眾生平等,而非隔絕眾生。”

  “是,是我唐突了,多謝師父指點,受教了,受教了。”

  呂文亮也坐下來,一起吃早餐。

  面具人吃得很少,干瘦男子吃得挺多。

  早餐快結束時,

  干瘦男子放下餐具,問道:

  “施主,我們還需多久上岸?”

  “再有三個多小時吧,快了。”

  干瘦男子看向面具人,想說什么,卻沒等他開口,面具人就站起身,獨自走出了餐廳,來到了甲板上。

  他,又在看海了;

  他愛看海,就像他愛看天一樣。

  他等了一年前,地獄的天才發生了變化,只是,他真正想要的,卻沒有真正的出現。

  準確來說,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說不出來,也描述不出來,但至少,他能確定什么不是自己想要的。

  干瘦男子走到菩薩身后,

  “菩薩,還是我馱您先上岸吧,這船固然比千年前的舟船要快許多,但終究還是太慢了。”

  菩薩搖搖頭,道:

  “入鄉隨俗,既然來了人間,就得遵守人間的規矩,昨晚的你,已經破戒了。”

  干瘦男子低下頭,表情虔誠。

  “越是覺得沒多少東西可以束縛住自己的時候,就越是要當心,因為這也是越容易犯錯的時候,別看這陽間一直風平浪靜,但它終究是有其風平浪靜的理由。”

  “陰陽,不是已經變了么?”

  “但還沒到顯現出來的時候。”

  菩薩說完,轉過身,背朝大海,看著船艙。

  “昨晚,我又做夢了。”

  干瘦男子聞言,面色一變。

  “你不是已經聽到了么,獬豸,已經死了。”

  干瘦男子馬上道:“但它…”

  “沒有但。

  獬豸死了,融入了規則;

  普通人死了,尸身腐朽回歸大地;

  這二者,又有何區別?

  你硬說,獬豸死了,卻還活著;

  但這陽間,也是如此,有的人死了,卻依舊活著。”

  “菩薩…”

  “我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他,也一直以為自己很高看他,但最后我卻發現,我還是不了解他,還是小看了他。

  我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他直接就走了,把整個地獄丟給了我。

  到頭來,卻是這般結果。”

  “菩薩,我會幫你找到他的。”

  “找不到他的,除非等我代替他死了,否則他不會讓你找到的。”

  “那我們現在……”

  “只是隨便逛逛,如同化緣,化到什么,就吃什么;

  逛到什么,就看什么,遇到什么,就見什么。”

  既然算不到他的藏身之處,

  那就讓緣法,

  來試試,

  看能不能碰到他。

  菩薩的目光看向了船前,

  面具下的一雙眼眸里,蕩漾著的是一股疲憊,隱藏在疲憊深處的,則是一抹深邃。

  “菩薩,找到他,就能找到辦法了吧?是不是還要抓住他。”

  菩薩笑了,

  “這些年來,陰間來的亡魂很喜歡說一句話,叫蒼天有眼。”

  菩薩抬起頭,

  看向天空,

  “以前在下面沒什么感覺,下面的天空也和陽間的天空不同。”

  “我愚鈍。”

  “你就當那把軒轅劍,現在就掛在天上就是了。”

  “是。”

  諦聽抬起頭,

  開始想象天上有一把遮天蔽日的軒轅劍。

  “如果我找到了他,確認了他,那就意味著,他失敗了,他逃不過這天上的眼睛。

  所以,我很不喜黃帝的做法,他自己不想走上那條路,不愿成仙;

  這就罷了;

  卻直接一劍下去,斬斷了往后所有人的成仙路。

  甚至,自己當人死了還不放心,留下這道規則,留下那把劍。

  只要這把劍還在世上一天,這世間,終究不會再出現真仙。

  他太霸道了,也太不講道理了。

  就因為他自己不想成仙,別人,也必須不能成仙。

  這使得后來者們,無論再優秀,再堪破大道,回歸本義上,其實無非是一個活得比較久的普通人罷了。

  依然會死,哪怕你不去死,他也會幫你去死。

  陽間的普通人,有意外,有老,有病,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會結束他們的生命。

  而他,而那把劍,

  就是他送給吾等的——生老病死。

  被看見了,就躲不掉。”

  “所以,只要找到末代,問題就解決了?”

  菩薩點頭。

  “對了,菩薩,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問。”

  “你問吧,趁我現在還清醒著。”

  諦聽聽到這句話,仿佛腦海中又浮現出了當日在泰山頂上小廟里菩薩瘋魔的畫面,一時間,不寒而栗。

  在那一天,他的鮮血近乎將陰間的整座泰山,染紅。

  好在,諦聽終究是諦聽,馬上穩定了自己的心神,問道:

  “那位,按理說,劍下應該會有他吧?”

  “必然。”

  “那位自己也清楚吧?”

  “這世上,哪怕是旱魃,也不敢說比他更了解黃帝。”

  “既然如此,末代已經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但那位,為何又兩次下地獄,仿佛生怕別人不曉得,他還在,他還沒隕落似的。

  這豈不是明擺著告訴天上的那把劍,

  他還活著么?

  他這是,在主動求死么?”

  菩薩沉默了。

  諦聽不敢再說話了。

  良久,

  直到前方出現了海岸線,

  菩薩才緩緩開口道:

  “其實,他藏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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