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朝恩語落,不及皇上反應,手中匕首輕移,刀尖漸漸朝著顧玉青的胸口處靠攏。
鋒利而冰涼的刀尖,從上至下滑下,雖然隔著衣衫,并未刺到肌膚,可那劃痕,依舊讓顧玉青渾身緊繃。
韓朝恩要做什么,她幾乎一想而知。
可眼下的情形,由不得她戰栗驚駭過多,眼睛死死凝著就在前方不遠處的那個香爐,腦中飛快旋轉,一個完整的計劃漸漸浮出。
耳邊,傳來皇上低沉的怒吼,“你放開她!”
韓朝恩陰笑,“可以啊,你快寫,刀子無眼,這么白白嫩嫩一張臉,窈窕凸凹的身姿,若是因為你就被毀了,不光蕭煜恨毒了你,赤南侯顧臻更不會原諒你,你可當真就是千古罪人了!”
就在韓朝恩語落不過一瞬,隨著偏殿木門咯吱一聲被推開,大團大團刺目的陽光透過門縫射入,讓殿內凝重到無法呼吸的空氣略略一松,顧玉青轉頭去看進來的人。
依舊是個面生的內侍,看樣子,一樣是墨燼的人。
只是看到他一臉慌亂之色,顧玉青心頭不由微動,只要能讓對方不安的,不論什么,與他們都是好事。
小內侍才一踏入殿內,就帶著哭腔,“殿下,韓大人,太后娘娘不見了。”
顧玉青聞言,心頭驟然大松,整個人,猶如被人取下綁縛在脊背上的千斤大石。
“不見了,什么是不見了?”小內侍語落,不等墨燼發話,韓朝恩一把推開原本被他抓在胸前的顧玉青,轉手捏了小內侍的衣領,怒目圓睜,瞪著他問道。
被韓朝恩一推,顧玉青當即順勢身子朝前撲到過去,落地之處,恰好對準了瞄了許久的香爐。
不管背后發生什么,她只佯做痛苦掙扎起身的樣子,飛快從腰間取出牛皮紙包,此刻,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內侍身上,正是她將紙包中香料放入香爐的絕佳時機。
隨著砰砰砰劇烈跳動的心跳,衣袖一揮,遮掩間,行云流水完成。
轉頭,身子站穩,聽得那小內侍道:“奴才帶人到太后寢宮,前前后后搜遍了,除了一應服侍的宮人外,根本不見太后影子,而且,聽太后宮中宮人說,就在奴才進去前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慧貴妃和平西王府世子妃剛剛還進去。”
小內侍的聲音,都要哭了。
“另外,在太后寢宮的床榻上,發現了滄瀾使臣的尸體,奴才進去的時候,他還溫熱,脖子上,還在冒血,可見才死。”
蟄伏了這么久,為的就是今日這一刻,他竟然把七殿下和韓大人交給他的任務辦砸了。
等著他的,是什么樣的后果,不用想,他也一清二楚。
內侍語落,墨燼當即反應過來,轉頭對皇上道:“太后寢宮里,是不是有密道?”
皇上原本還因為方才韓朝恩一番威脅而心頭惴惴不寧,害怕他們當真對太后不利,聽得內侍一番話,簡直如得綸音,恨不能拍掌三聲,又怎么會理會墨燼的話。
心頭一松的同時,又疑惑,慧貴妃和平西王府世子妃怎么會好端端的突然離席去了太后那里。
難道是她們察覺到了什么,所以才及時趕去,救下太后?
只…他都未差覺得詭譎陰謀,她們又是如何得知蛛絲馬跡…
思慮間,倏忽想到顧玉青似乎從進門一刻起,面上就無任何驚懼駭然之色,包括她一眼看到韓朝恩的樣子,聽到他們的對話,都無半分意外震驚,更無慌亂害怕,皇上登時腦中浮光掠影,回想起方才大殿之上,顧玉青對韓朝恩的忽然發難。
當時,他以為那發難,是因為顧玉青心頭不滿韓朝恩百般勸說,讓蕭煜奔赴陜西。
現在看來,該是她已經察覺到韓朝恩的不軌,心存試探吧…
心頭有了這個念想,皇上不由抬眸去看顧玉青,正好迎上顧玉青注視他的雙眸。
四目相對,在顧玉青眼中,皇上赫赫看到四個字:稍安勿躁。
她讓他稍安勿躁,她竟是讓她稍安勿躁…她是已經做下安排了嗎?
能在宴席之上不被滄瀾使臣發現而讓慧貴妃和平西王府世子妃及時趕到太后寢宮將太后救出,大概,她真的能布下其他的局,解他這一燃眉之急。
可…今日一早,因著西山大營突發兵鬧,他就派了禁軍統領帶人前去鎮壓。
這個時候,禁軍統領只怕還在西山大營和那些兵油子較勁,怎么會趕得及回來。
沒有禁軍…這滿宮之下,顧玉青還能依靠誰,難道靠逃出去的平西王府世子妃?
皇上心下搖頭。
整個平西王府,早就不復當年威武氣勢。
老王爺天天吃喝玩樂才給他的豬開了光,世子又是個軟柿子,至于松兒…到底也才十歲。
家里的頂梁柱,就是老太君和世子妃。
靠兩個女人…
一面竭力的告訴自己,顧玉青一定有萬全之策,畢竟,這是他眼前唯一的希望,一面卻又有不斷地事實涌上心頭,告訴他,一切不過徒勞。
墨燼和韓朝恩敢設下今日一局,必定對宮中,已經做下控制。
正心潮浮動,肩頭忽的被墨燼死死一抓,耳邊頭頂,就傳來如同來自陰間魑魅的陰毒聲音,“你以為你藏匿了太后,我就沒有法子對付你了嗎?”
哼的一聲冷笑過后,墨燼道:“不知你可聽說過我滄瀾國的精銳營?”
似乎并不真的等皇上回答,語落,墨燼接著又道:“不妨告訴你,我精銳營的人,已經秘密潛入京城,只要今日不能順利傳出你退位,蕭恪登基的消息,你猜,他們在京都,會做出什么事呢?”
“你是不是想到了四個字,燒殺擄掠?”墨燼陰測測一陣笑,笑聲落下,繼續道:“沒錯!只不過,他們會頂著陜西暴民的幌子,在京城肆意妄為,而放出的風聲則是,蕭煜鎮壓不利,激怒了他們,為給蕭煜和皇上一些顏色看看,他們才如此。”
“你說,到那時候,天下百姓會如何說你,又會如何說蕭煜呢?”漫不經心的玩味帶著濃郁的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