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重新布菜,晚飯吃過,顧玉青扶了吉祥在月色下的秋千架上打著秋千。
秋千蕩起,夜風拂過耳邊,吹散了額前碎發,立秋過后,夜風格外的冷了幾分,已經隱隱帶了霜氣。
雖冷,卻讓顧玉青的心頭分外清醒。
明日宮宴一行,想必兇險萬分,稍有不慎,可能不僅僅是她,整個赤南侯府都會萬劫不復。
顧玉青很想把今日收到的消息告訴蕭煜,有他在,她總覺得心頭安穩幾分,可思來想去,還是作罷。
他是皇子,有著不可估量的將來,她不能這么自私,萬一楚天鍺奸計得逞,她平白把蕭煜牽扯進來,豈不是斷送了他的一生。
秋千蕩起復又落下,起起落落,像極了顧玉青的心。
這廂,顧玉青在為明日的宮宴而悉心籌謀,遠在京都另一隅的蕭煜卻也沒有閑著。
書房內燃著幾盞明燈,蕭煜溺在寬大的椅子中,隔著一張書案,凝眉深思,面色微沉,低垂的羽睫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陰影,縱是看不清他眼底的風云變幻,卻也能知道他此刻的心潮翻滾。
手邊的熱茶早已涼透,明路探手將其挪開,又重新捧上一盞。
書案前,立著一個灰布衣衫的暗衛,正在用他平淡無奇的嗓音稟報。
“…宮里傳出消息,這幾日,南越皇子楚天鍺與嫡公主接觸甚密,相談甚歡,為此,皇后娘娘還把嫡公主叫去訓示一番,不過,似乎并不起什么作用,公主前腳立刻皇后娘娘寢宮,后腳便又陪著南越皇子到御花園賞花。”
暗衛話音落下,蕭煜揉著眉心的手動作一滯,“除了和楚天鍺來往密切,她還與誰來往頗多?”
這個蕭靜毓,簡直是個事兒精,怎么哪哪都有她啊!
蕭煜心頭無力一嘆。
她堂堂皇后親出的嫡公主,身份地位何其尊貴,難道就不知道什么是男女大防,什么是禮儀尊卑,怎么能和楚天鍺這個南越來的皇子過多接觸呢!
這種事,避之不及,她倒好,趨之若鶩!
暗衛不經思索,聞言立刻說道:“除了和南越皇子接觸外,公主也見過幾次三皇子殿下。”
蕭煜繼續揉眉心,“幾次是幾次。”
暗衛略略思忖,篤定道:“六次,三次是在公主的合歡殿,一次在御花園,另外兩次,是在合歡殿外不遠處的棲凰亭。每次見面,都是屏退左右,相談不過幾盞茶的時間。”
蕭煜微微閉著的眼睛頓時睜開,鋒利的目光刷的看向暗衛,投去刀尖一樣的鋒芒。
若是沒有蕭祎參合,他姑且還能以為,蕭靜毓是對楚天鍺的美色動了心,所以才不惜名節的與他相伴。
可有了蕭祎的參合,這件事就不是那么簡單了。
上一次蕭靜毓綁架顧玉青,就是受了蕭祎的指使,這個蕭祎,簡直可惡!
可恨蕭靜毓這個沒腦子的,屢屢被人當槍使,還甘之如飴。
暗衛要稟告的話悉數說完,蕭煜吩咐幾個要領,譴他下去。
端起手邊溫度剛剛合適的熱茶呷了一口,蕭煜起身走出書房,凝眉在月色清輝下,來回踱步。
蕭靜毓肯接近楚天鍺,必定是受了蕭祎的指使,蕭祎想要通過蕭靜毓來利用楚天鍺,以達到他的目的。
精明如楚天鍺,在南越的宮廷傾軋中穩勝不輸,豈是能被蕭靜毓雕蟲小技騙過的人,他肯如此花功夫陪著蕭靜毓打太極,只怕亦是在利用蕭靜毓實現他自己的目的。
蕭靜毓雖然心機城府比起這兩位,相差甚遠,卻也并不真的無腦,她肯如此賣力,必能從中獲益。
那這三人就有一個共同的目的。
思緒漸深,蕭煜的嘆息聲也愈發沉重。
還有皇后,她若真的想要制止蕭靜毓接近楚天鍺,隨便找個由頭就能將其閉門思過,等到楚天鍺離開京都,再放她出來就是。
可皇后卻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叫她過去象征性的訓示一番,對于蕭靜毓來說,訓示若能管用,她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楚天鍺所謀的事,必定是離不開赤南侯府。
那蕭祎和蕭靜毓以及皇后呢?
上一次蕭祎指使蕭靜毓綁架顧玉青,是為了試探自己在宮中的隱藏勢力,這一次,姑且可以認為,蕭祎的目標,依然是顧玉青背后的自己。
至于蕭靜毓,說她嫉妒顧玉青受太后娘娘寵愛也說得過去。
可皇后呢,皇后為什么要趟這渾水。
精明如皇后,她不可能像蕭靜毓一樣幼稚。
看似紛雜無章的思緒一點點理順,蕭煜心頭忽的浮出一個隱隱約約卻讓他覺得篤定的答案。
和親!
這兩個字一冒出腦海,蕭煜頓時驚得一身冷汗。
如果楚天鍺向父皇提出要求娶本朝貴女,為了兩國相安不起戰亂,父皇必定答應。
畢竟,和親一直是帝王久用不衰的手段。
可就算答應,父皇也絕不會同意把顧玉青拿去嫁給楚天鍺,就算是用蕭靜毓,父皇也絕不會動顧玉青。
拋開其他一切不提,單單顧玉青背后能征善戰的顧臻,就是父皇最大的忌憚。
若真的把顧玉青送到南越,將來一旦與南越發生戰亂,顧臻的態度可想而知。
如此,便能解釋,為何皇后與蕭靜毓會對楚天鍺如此積極用心了,想來是父皇隱約向皇后透露了什么,觸動了皇后愛女之心的底線。
那蕭祎呢…
清冷的夜風帶著霜氣拂來,吹的蕭煜衣袂翻飛,月色清華下,他俊逸的面龐仿若劍削刀刻,帶了鋒利的棱角和不可直視的寒氣。
想要動他的姑娘,那也要看看他是不是答應。
但凡敢動顧玉青的,不管是本朝皇后還是異國皇子,蕭煜都絕不會讓他得逞!
深邃幽深的眸底像一片漆黑沼澤,讓人瞧了不免心中生畏。
將近子時,繁華喧囂了一天的赤南侯府終于漸漸安靜下來,偶爾聞得一聲狗吠遠遠傳來,更是凸顯了這份寂靜。
一眼看見如意動作如貓一般輕盈靈巧的進了院子,顧玉青從秋千上起身,扶著吉祥朝臥房而去,如意緊隨其后。
斜倚床榻坐定,接過吉祥捧上的熱茶,顧玉青抿了一口看向如意,“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