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祎起身在駱志松對側坐下,面上一副尊敬之色擺的十足,“先生此時來,可是有要事?”
駱志松羽睫輕顫,掩了眼底氤氳的悲傷,抬眼滿是震驚的朝蕭祎看過去,“難道殿下就沒有什么要和我商量的?”
雖是疑問,可言語間所透露出的,分明就是蕭祎本就應該先找他才對。
蕭祎心下登時咯噔一聲,“先生,可是出了什么事?”眼中不禁涌上緊張之色。
駱志松偏頭,用他一貫彌漫有濃霧的眼睛凝視蕭祎一瞬,嘴角忽的扯出一個笑意來。
身子向后一靠,說道:“看來殿下是當真不知,那我來的還真是時候了。”
蕭祎聞言,知道他必是有要事要說,當即豎耳恭聽。
駱志松卻不緊不慢端起一旁還冒著熱氣的姜絲紅棗茶,放置鼻尖,姜絲辛辣紅棗甜膩,隨著升騰而起的霧氣,味道鉆入鼻中,駱志松深吸一口氣,卻轉手又將茶盞擱下,扭臉復又看向蕭祎。
“今日我從鼓樓大街經過,殿下猜我看到了誰?”
能被駱志松用這樣的語氣說出,此人定非尋常,可一時間,蕭祎腦中一片空白,卻無從猜測。
還好,駱志松也并不是真的要讓這位心思陰毒老辣的三皇子去猜,只是頓了一瞬,便含笑念出一個名字,“陸久政!”
蕭祎聞言,眼角頓時一陣跳,“陸久政,他不是…”只是話未說完,迎上駱志松那雙亙古不變的蓄滿霧氣的眼睛,蕭祎腦中浮光掠影,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天!蕭鐸竟是串通刑部期滿父皇,這可是欺君之罪,他怎么敢!”
駱志松聞言,仿佛聽到什么實在好笑的笑話,頓時發出一陣并不常見的笑聲。
“怎么敢?”駱志松漸漸斂了面上笑意,聲音冷冽如同珠玉落盤,“他當然敢!比起讓陸久政來揭發端王爺的真面目,那點欺君之罪又算的了什么,皇上還要夸獎他懂得機變呢!”
蕭祎自然明白駱志松的意思,只是面上還是被這巨大的震驚驚得有些回不過神,“你是說…陸久政知道端王爺的秘密?”
駱志松點頭,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說道:“難道殿下當初當真以為,陸久政是暴斃獄中?”
駱志松的一句反問讓蕭祎心中登時不是滋味,可他當初的確也是沒有多想。
此時再將事情樁樁件件聯系在一起,細細回想,恍然頓悟,“先生是說,當時蕭鐸已經就從陸久政那里得知了端王爺私通南越的秘密,只是駭于端王爺積威,不敢貿然行動,才安排了陸久政的假死!而牢中那場密殺,正是端王爺派去的人,他害怕陸久政會泄了他的密,所以…”
字字吐出,蕭祎腦中思緒一片清晰。
駱志松只含笑默默看著他,不言語。
語畢,蕭祎如鷹的眼中浮上狠色,“竟能想出這樣的法子,偷梁換柱!我倒是小看了蕭鐸!如今父皇將主持南越使團進京一事悉數交由他負責,他恰又選了此時讓陸久政露面,可見是要在南越使團在京時,攻訐端王爺了。”
語罷,蕭祎嘴角微揚,勾出一絲冷笑,“倒是好計謀,此時果然是絕佳時機!”
待蕭祎話音落下,駱志松接話說道:“殿下英明!”
安心受了這句恭維,蕭祎卻是沒有展出笑容,略一沉吟,說道:“南越使團入京,必有歌舞宴會,屆時滿朝文武極其家眷均會列席,端王爺有太后娘娘護著,可若蕭鐸就在這宴席之上,當著所有人的面將事情攤開,只怕皇祖母再怎么也庇護不得他了。”
隨著自己的不斷推測,蕭祎越發覺得,這就是事實,再看駱志松的目光,不禁含了幾分激動,“先生真乃本王福星,若非先生恰好看到被蕭鐸藏匿許久的陸久政,本王怎么會猜到他動手時機。”
目光瞥過手邊已經涼透的姜絲紅棗茶,凝了一瞬那枚被水泡的鼓圓了的紅棗,駱志松不卑不亢說道:“為殿下效力,實乃分內之事,不敢居功。”
怎么瞧,駱志松都覺得,那枚紅棗,像極了在大雨過后,被山洪泡過的女子的尸體。
倏地,眼中泛上刀鋒一樣的寒涼,垂在腿上的手,不禁握成拳頭。
激動過后,蕭祎面上又浮上陰沉之色,“可惜,到目前為止,我們手中所掌握的,事關端王爺謀逆之事的證據,卻是寥寥無幾。不過是掌握了些其他不痛不癢的罪證,到時候,也只會成為蕭鐸的陪襯,為他助力罷了。”
駱志松眼皮微動,抬了眼睛朝蕭祎看過去,面上是從容鎮定,只是眼底神色,依舊不清,“何必一定要掌握他的謀逆之罪呢!二皇子從端王爺府中竊出他私通南越的信函,比起這個來,殿下掌握的一切罪證,都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根本不能引起皇上對殿下的十分注意。”
“既是注定要為他人做嫁衣,殿下何不另辟蹊徑!”
蕭祎沉聲一嘆,“另辟蹊徑,先生說的輕巧,距離南越使臣進京,不過數日,先生此時叫我另辟蹊徑,這徑,從何而辟!那可是心機城府都極其深重的端王爺!倘若這樣短的時間我能查出他蛛絲馬跡,父皇也不至于這么些年都沒有察覺他的狼子野心。”
說到此,蕭祎心中越發嫉恨蕭鐸!
他究竟是怎么,竟就發現了端王爺私通南越朝廷!
這樣的事,怎么就沒有降臨到自己頭上來。
一想到這件事可能給蕭鐸帶來的榮耀,蕭祎就恨得眼眶發紅。
駱志松不動聲色的看著蕭祎,狹長的眼睛微瞇,眼角一縷精光閃過,轉瞬,斂了情緒,說道:“殿下不必喪氣,我今日既是此時冒雨前來,自是給殿下帶了一份厚禮。”
聽聞厚禮二字,蕭祎一怔,隨即眼中冒出灼熱的光澤,“先生有何好事?”
駱志松面色從容從衣袖之中取出一卷卷宗,放置他與蕭祎中間相隔的那方桌之上,修長的手指觸到那卷宗上,朝蕭祎方向一推,“一些舊事,殿下或許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