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家的宴席向來有規矩,無論男女,賓客的隨身婢女或者小廝不得入園伺候,一應需求皆由端王府的下人服侍。
顧玉青方才一離席,便有丫鬟盈盈上前,“顧大小姐有什么需要婢子做的?”柔言款語問道。
顧玉青眼瞧著顧玉禾的衣角消失在垂花小門,擺擺手,笑道:“不用,我去看看我妹妹。”
那婢女也不再多言,盈盈一福,轉身退下。
顧玉青提裙朝顧玉禾的方向走去。
垂花小門外的竹林旁,顧玉禾撿一方光潔的石頭坐下,指了被污了的衣裙,對陪同她的侍女說道:“我家馬車里有衣裳,我在這里等你,你去幫我取來。”
那丫鬟聞言,左右環顧一番,不安的說道:“奴婢還是送顧二小姐去客房吧。這里林深樹茂,萬一奴婢不在的時候有蛇蟲出沒如何是好。”
更重要的是,這里是外院進府的必經之路,若是被登門上府的男客沖撞了,怎么使得!
顧玉禾抬眼看那丫鬟,眉眼彎彎,“嗤”的一笑,嬌俏說道:“端王府是什么地界,哪里會容得蛇蟲亂竄,你快莫要嚇我,趕緊去取了衣裙再陪我到客房換了要緊。”
那丫鬟欲要再言,顧玉禾卻不耐煩的掃掃手,說道:“你快些去吧,再啰嗦下去,我便告訴我姐姐,說你見我年幼,有心怠慢我。你也知道我姐姐的,太后娘娘很是喜歡她,萬一她哪日一不小心就把這話在太后娘娘面前提起了呢。”
說著,顧玉禾眼中陰翳一閃,又笑道:“也不知道太后娘娘聞言,會不會責怪王妃,若是責怪了,你說王妃會如何處置你呢!”
顧玉禾陰測測朝那丫鬟偏頭看去,十歲的小臉上帶足了邪惡之氣。
不遠處,顧玉青聽得不禁握拳。
原來,背地里的顧玉禾是這個樣子。
想來宴席之后,這丫鬟必定會把顧玉禾這番話學舌告訴旁人的,到時候傳到王妃耳中…想起王妃的為人,顧玉青心中長長嘆息一聲。
舌頭這東西,果然是無骨的刀,什么事都還沒有發生,自己就被顧玉禾的舌頭一攪,得罪了這位地位超然的王妃。
只是顧玉青倒也并不在意,反正她與端王府之間早就是生死仇敵。
那丫鬟聞言,不敢再多說什么,只好轉身提裙,飛快的朝二門處奔去,心里都要急哭了。
都說顧家這位二小姐性子綿軟毫無主見,這哪里是綿軟啊,分明是個笑里藏針的主,才十歲的人,怎么看人的眼睛就帶著那么陰狠的勁兒呢!
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真的在顧大小姐跟前說閑話。
還有,這個空檔可千萬別有外男路經此處啊,不然她真是百死莫辭。
待那丫鬟離開,顧玉禾探頭探腦朝她背影方向望了幾眼,眼瞧著那丫鬟走遠,顧玉禾從石頭上起身,轉頭飛快的沿著一條羊腸小道奔去。
心中暗暗得意,真是上天相助,正還發愁不知該如何離席,那蠢丫鬟就弄污了她的衣裙,正好給了她一個公然離席的理由。
顧玉禾一路奔的急,絲毫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不遠不近處緊緊相隨的顧玉青。
及至一個垂花小門前,顧玉青遙遙看見門前立著一個身穿橘粉色衣裙的女子,正面色焦灼的朝她們的方向張望,一眼看見從密林里出來的顧玉禾,面上一松,綻出一個笑容來。
因為被枝葉阻隔,顧玉青看不真切她的臉,只能從她的身形衣著發飾上大概判斷,這女子大約是端王府的一個妾室。
顧玉禾要見得人竟是端王爺的妾室?顧玉青頓時心頭大驚,滿腔心緒不禁紛紛而起。
原本,她以為顧玉禾要見的人是今日來赴約的某一位賓客,卻怎么也沒想到竟會是這樣。
難道顧玉禾是端王爺妾室所出?這女子就是顧玉禾的生母?
念頭冒出心尖,顧玉青不禁身子一顫,連呼吸都隨著加重了些許,再抬眼看她們二人時,目光中泛起凜冽寒氣,仿若銀光乍迸的匕首。
那女子一見顧玉禾便親熱的拉了她的手,兩人身子一轉,到了垂花小門的另一側,消失在顧玉青眼前,顧玉青忙輕手輕腳跟了過去。
可等她邁過垂花小門,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逼得露出一個苦笑,頓住了步子。
垂花小門外,竟是一處院落。
顧玉青剛剛邁腳過去,顧玉禾與那女子便閃身進了那院落,松綠色的大門哐當被合上。
望著綠漆木門,顧玉青眉頭微蹙。
端王爺的妾室竟然這樣光明正大的把赤南侯府的二小姐引進了她的院子里去,真不知道是她恃寵而驕膽大包天呢還是她蠢不可言。
這樣的事,若是被端王妃知曉,不知會怎么樣。
人若是沒了牽掛,做起事來便沒了多余的束縛。
顧玉青嘴角突的漾起一抹冷笑,眼中寒光一閃,佛袖轉身。
既然她進去不得,那就只好找能進去的人了,她才不怕把水攪渾了,水越渾濁,不正好越好摸魚嘛!
一面朝回走,一面腦子里飛速的構想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正想的出神,耳邊忽的傳來一陣男人說話的聲音。
顧玉青腳下步子猛地頓住,閃身藏到一旁的林間石頭后面。
剛剛躲好,便有腳步聲漸漸逼近,伴隨著的是低沉的男聲,“九皇子那邊怎么樣了?賢妃可是說什么了?”
聞音辨人,顧玉青聽出了這是端王爺的聲音。
不禁心下疑惑,端王爺雖是當今圣上的胞弟,可到底也是開牙建府的王爺了,怎么竟在自己的府苑之中如談家常一般說起皇上的子嗣和嬪妃。
實在可疑。
端王爺聲音落下,另有一老者的聲音響起,說話語氣極是恭敬,“九皇子落水后積了些寒氣在體內,這些日子一直不見好,病情反反復復的。賢妃抱怨說,當初就不該聽您的,收了這么個病秧子養在宮里,招不來皇上寵愛不說,日日還得照顧他!”
端王爺頓時厲聲說道:“婦人之見,她懂什么!”語氣有些惱了。
顧玉青聽著,心下疑惑越發濃重。
九皇子蕭恪生母貧賤且壽短,在他不足滿月之時便撒手人寰,就此九皇子一直被膝下無子的賢妃所養。
只是據顧玉青所知,當年賢妃收養蕭恪,是蕭恪生母臨終前百般囑托懇求她才答應。
怎么聽他們的話音兒,反倒是端王爺操縱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