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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四章 諸神的黃昏(138)

熊貓書庫    反叛的大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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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緊張咯,白神將,不是我想國樣泛做。而是必須得這樣做。”顏復寧面無表外的微微翕動嘴唇,整個身體一動不動,單單是悄無聲息的轉動了一下右腳腳尖,“你懂得起。”

  白秀秀虛著眼睛,顏復寧說話的字句含混不清,甚至夾雜著星城方言,這無疑是某種暗示,可她完全不明白顏復寧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什么好暗示的。她不動聲色的觀察了一下,發現顏復寧恰巧站在整座屋子的中心點,而他的右腳又恰巧斜在了房間的對角線上。

  站在她這個角度,無需抬頭,就能看見在顏復寧的頭頂有一個360度全景監控,球狀的監控器不偏不倚正對著顏復寧的頭頂,而在長方形船艙的四角,則安裝有搖臂式紅外線監控。在顏復寧背后的兩個監控,則正對著她,她不用轉動眼球,就能清楚的看見攝像頭中閃動的紅光。

  顏復寧是在告訴她,他舉槍是因為監控能看到?混方言還故意吐詞不清是害怕讀唇術?

  白秀秀心中松了口氣,她認為是成默不希望她送死,所以安排顏復寧強迫她留在這里?可當她矚目瞧向顏復寧,他的表情冷峻的彷如海上的冰山,電纜上快速閃爍的幽蘭光斑倒映在他的臉上,像是.....像是某種儀器上滾動的波紋,好比心率儀、又或者呼吸機,那起伏躍動的波紋是預兆,是身體機能下降的預兆,是死亡即將來臨的預兆。

  忽然的,她又意識到如果只是成默不希望她送死,似乎顏復寧沒必要用槍指著她,還說些意義不明的話!

  她下意識的掃了一眼顏亦童,竟看到她綴滿汗珠的臉色浮動著一抹淺淺的微笑,在幽碧的藍光照耀下,那本該甜美的笑容無端的有些滲人。

  一種危險的感覺統治了她。

  她的心跳再次加速,比船艙外轟鳴不斷的爆炸還要劇烈。時間急迫,容不得她繼續猜想,于是她干脆的問道:“是成默讓你這么做的?直說吧,他要做什么。”

  顏復寧表情稍稍詫異了一下,隨即毫不猶豫的點頭,“對!是成默要我這樣做的。”

  那一閃而逝的詫異和變清楚的吐詞,讓白秀秀又陷入了疑惑,她意識到事情沒有這么簡單,莫名的詭異感覺襲上心頭,就像你被迫走入了一處空曠而漆黑的空間,你被黑暗所籠罩,眼不能視,然而卻能聽得見潛伏在暗處的細微聲響,你不知道那聲音來自何物,你辨別不清那聲音來自何處,仿佛黑色之中無處不躲藏著恐怖。

  白秀秀自認為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成默,她清楚在如此緊要的關頭,成默絕不可能做任何無意義的舉動,為此她愈發的不安,這不安近乎預感,可她始終想不明白她還有什么可以不安的,她努力壓抑著焦躁的情緒,沉聲問:“別耽誤時間,說清楚你們究竟要做什么!”

  “首先我們需要驗證一個成默的猜想。”顏復寧沒有放下槍,他的表情在滾動的光斑映襯下愈發詭譎凝重,“需要您授權解讀編號為103號的SSS絕密文件。”

  “103號SSS絕密文件?”

  “對。只有長佬級別的人才能瀏覽的文件,在您成為神將之后,剛剛好夠資格。”

  白秀秀搖了搖頭,“以1開頭的SSS絕密文件是沒辦法通過線上瀏覽的。”

  “沒關系,我需要的只是您的配合。”

  “怎么配合?還是像開始那樣輸入指紋和虹膜?”

  “不僅需要指紋和虹膜,這次是全方位的,我們會將您完全數字化、虹膜、指紋、步態、心跳等等.....”

  白秀秀沒有遲疑,“好,速度快點,別耽誤時間。”

  “我比您更急。時間對我們來說也很緊迫。”顏復寧說,“只要您配合,不需要耽誤太久。”

  白秀秀剛想問該如何配合,沉悶灼熱的空氣中就響起了女媧的聲音,“白神將,麻煩您摘掉帽子。”

  她隨手脫掉帽子扔在地上,就聽見女媧又說:“麻煩你向上舉起雙手,手掌面向我......”

  她舉起雙手,視線在房間里徘徊了一下問:“你在哪里?”

  “這里。”

  兩道綠色的光分別射在了她的左右手上,白秀秀循著光望去,那道綠光竟是從顏亦童的眼睛里射出來了。她的眼眶里沒有瞳孔,只有黑色的眼白,以及激光燈一樣的綠點。顏亦童沒有任何動作,兩線激光便自動在她身上緩慢游走,她的臉上也沒有一絲表情,看上去她比半機械人還要更像是機械人。

  “白神將,麻煩您抬頭。”

  白秀秀抬起了頭,“103號SSS絕密文件是什么文件?值得你們這這樣緊要的關鍵時刻還要大動干戈?”

  “白神將,麻煩您不要眨眼。”

  綠光探入了白秀秀的瞳孔,等綠光挪開,顏復寧才沉吟了一聲說道:“該從哪里說起?我們都知道,太陽系算是非常特別的恒星系統,絕大多數恒星系統不僅分布在恒星周圍的行星都有規則的軌道間距,并且行星大小也差不多。但太陽系不僅行星之間的軌道間距和大小大相徑庭,而且與太陽的距離還非常之遠,這并不符合絕大多數恒星系統的特征,所以我們原本以為不過是很普通的太陽系,在宇宙中它并不普通。在這樣特殊的行星系統中,還存在更為特殊的地月系統,拋開作為衛星、月球的體積過大這一最不合常理的事情不說,還存在其他的巧合,比如月球的直徑剛好是太陽直徑的四百分之一,月球到地球的距離也剛好是到太陽距離的四百分之一,這就造成了日全食和日冕,這種極為特殊的天文現象。不僅如此,月球作為地球的同步自轉衛星,它繞軸自轉的周期與繞地球的公轉周期是相同的,這使得它幾乎永遠以同一面朝向地球,還產生了潮汐現象和潮汐摩擦,讓其自轉速度減慢,到最后以同一面持續面對地球,形成潮汐鎖定。這對地球的影響極為深刻,可以說沒有月球就沒有地球生命的起源。最為關鍵的是,這所有奇特的現象,在天文學上根本找不到合理的解釋。甚至從各種已知的資料和宇宙法則來推算,月球這樣的衛星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那里,總而言之,種種跡象都符合強人擇原理,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天選擇系統的存在......”

  “所以103號絕密文件是有關月球和天選者系統的?”白秀秀蹙眉,“這和現在的這場戰爭有什么關系?”

  “103號文件記錄了2019年玉兔二號登月車在月球背面登陸之后的所有發現,成默希望通過這個文件驗證他的猜測。”顏復寧沒等白秀秀詢問,便直接說道,“在被關在海德拉的時候,他曾經為了依靠本體從量子衛星上直接獲取能量做過無數次實驗,其中有一點非常蹊蹺,那就是在晚上,尤其是在有月亮的晚上,他能夠汲取到能量會稍微多一點點,這一點點對載體而言可以忽略不計,根本難以覺察到,但對人體而言卻還算明顯。不過由于這方面的研究實在太少,在很長時間成默都沒能找到具體的原因,直到在敘力亞與前沙克斯魔神戰斗,他不得不利用衛星鍋來汲取能量,終于發現月亮是至關重要的因素,后來他做過很多次實驗,最終確定了能量傳輸的速度與強度與月球的運行軌跡密切相關。天空中的量子衛星僅僅是中轉衛星,它們并不直接提供能量,它們也沒辦法提供那么多的能量。所有的能量均來自月球,那么同樣天選者系統的數據應該和能量是同一軌道傳輸,那么最終指向的肯定也只有月球。并且成默父親寫過的《人類起源》也提到過月球不僅是顆人造天體,還是.....還是天選者系統的服務器......”

  “啊?”白秀秀完全沒有想到顏復寧拿槍指著她,是因為這樣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原因,她隱約感覺到成默確實掌握了致勝的鑰匙,心跳再次狂亂了起來,“那你們怎么知道103號絕密文件和月球是人造天體,還是天選者服務器這個秘密有關?

  “是李濟廷提醒了他,如果不是事關重大,有關探月究竟發現了什么,保密級別不可能如此之高。加上星門如此處心積慮的要在太極龍登月之前取得壓倒性勝利,這讓成默有了充分的信心。剛才顏亦童利用你賦予的權限搜索了一番,的確找到了的確有1份關于‘月球’的絕密文件。但很遺憾,卻如您所說,1開頭的SSS絕密文件線上無法瀏覽。”

  交談之時,兩束在白秀秀身上游移的綠色激光消失不見,白秀秀看向了核反應堆上的顏亦童,她已經閉上了雙眼,電纜上的光斑移動速度再次加快。她問道:“所以一開始,你們要求授權是想要通過衛星鏈接上女媧?”

  顏復寧點頭,“我們不僅想要鏈接上女媧,還準備用成默給我們的女媧二號替換掉總部的女媧。”

  “沒那么容易。”

  “確實不容易。”顏復寧說,“女媧的保護隔離做得非常好,不僅有強制啟動保護和人工驗證,還建了一道物理意義上的防火墻,整個數據并不會同步傳遞到女媧,而是先交給中轉中心先進行處理,通過加密再延遲十秒傳遞到位于數據中心的女媧大腦超算銀河三號,在數據中轉中心的數據流出流入有一套特殊的機制,加密之后操作不可逆,所以想要遠程操作侵入女媧的大腦完全不可能。目前我們只能是偽裝成你,通過你向總部的女媧下達命令。”

  “繼續說,你們打算怎么做。”

  “我們會制造一個你的虛擬3D影像騙過女蝸,然后控制一個機器人前往位于太極龍總部數據中心的檔案館。”

  “所以,你們的目的不止是讀取103號絕密文件,還想要通過機器人進到數據中心完成對女媧的覆蓋?”

  “您猜的沒錯。”

  白秀秀思忖了片刻,不得不承認這個天馬行空的計劃具有相當大的可行性,眼下總部人手奇缺,所有人的關注點又都在作戰部,只要能騙過女媧,這個計劃幾乎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還要多久。”她問。

  “現在機器人已經站在負二層數據中心的側門了,正在完成驗證。監控人員被告知是某項性能測試,而女媧.....則以為那是你.....”

  白秀秀深吸了一口氣,注視著依舊沒有把槍放下的顏復寧問:“如果確定月球就是天選者系統的服務器,你們打算怎么做?”

  “當然是......”顏復寧沉默了一會,淡淡的說,“毀掉它。”

  “毀掉它?”

  “對,毀掉它。”

  短促的震驚過后,白秀秀就像接通了電流,整個人立即興奮了起來,她清楚,這確實是轉敗為勝的絕殺,為此她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迫不及待的問道:“怎么毀掉它?”

  “我們認為玉兔二號很大概率發現了服務器,而103號文件之所以保密級別如此高,就是因為記錄它的位置,只要掌握了位置,我們就可以使用.....”顏復寧不疾不徐的說,“.....核武器。”

  “核武器?”白秀秀又冷靜了下來,她的思想瞬間就完成轉換,站到了成默和顏復寧這邊,哪怕她清楚成默這種玉石俱焚的做法并不完全符合太極龍的利益,更不符合她的利益。她搖著頭,認真的說,“不可行,使用核武器需要長佬會授權進行手動操作,長佬會絕對不會同意你們這么做,就算你們能夠進入數據中心,并用女媧二號替代了一號,也沒辦法做到。”

  顏復寧露出一個駭人的微笑,“對于《緊急狀態法》您應該比我更熟悉.....”他一字一句的說道,“在戰爭狀態下,您作為神將,是可以在圓佬會無法運作時,授權使用核彈的。”

  白秀秀心頭一緊,蹙著眉頭目不轉睛凝視著顏復寧說:“我不太明白你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顏復寧意味深長的說:“現在他們全都在作戰會議室。”停頓了一下,他轉頭看了眼顏亦童,“女媧二號正在完成對一號的覆蓋,很快您就能看到如果AI想要完成一次顛覆,在一個智能化的社會,將會是多么的容易。”他回過頭重新看向了白秀秀,“那些手握重權的大人物,在失控的AI面前,不過是連打開一扇門都做不到的幼童,即便打開了門,他們將要面對的也是更加可怕的蜂群無人機、機械警犬以及全自動防衛機械人,這個全世界最先進最強大的堡壘,將會變成他們的死穴。”

  隨著顏復寧的敘述,白秀秀腦海里已出現了畫面,太極龍總部集成了所有最先進的技術,小到飲水機、馬桶、門鎖,大到地鐵、清潔機器人、無人運輸車全都可以由人工智能控制,那里還有太極龍最前沿的武器實驗室和機械人實驗室,所有先進的武器和機械人的驗證型號和生產型號都大量的存在,如果說女媧完全由顏亦童掌握,那總部里的任何人,就連一只老鼠都不要想要逃掉。

  這個瞬間白秀秀被這個計劃震驚到說不出話來,她本該毫不猶豫的拒絕如此瘋狂的計劃,可想到這似乎是唯一通向勝利的途徑,她又有些猶豫,她閉上了眼睛,抬手不停地揉搓著太陽穴,試圖用習慣性動作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們......你們.....至少應該等確定103號機密文件記載了天選者服務器系統的位置,再這樣做。”

  顏復寧搖頭,“無論103號文件有沒有記載正確的地點,我們都必須這樣做。”他微笑而來一下,“其實不殺他們,也不是達不到目的,但成默說了.....要他們去地獄給謝繼禮和在這場戰役中已經犧牲的人賠罪,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更何況......我們要瞄準的不止是月球上天選者服務器,還有星門、紅獅、黑鷹、美杜莎之眼.......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都要被清算,我們就是想要......看這個世界血流成河。”

  白秀秀直愣愣的凝視著顏復寧,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瘋子。她想要質問顏復寧,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可仔細斟酌,質問顏復寧毫無意義,整個行事完完全全就是成默的風格,只有成默會不在乎犧牲任何東西,如此決絕的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剎那間,她終于明白為什么顏復寧會拿槍指著她,所有的環節就像拼圖一樣清晰的跳入了她的腦海。

  成默至始至終就沒有打算依靠電磁炮與大衛·洛克菲勒一決勝負,大衛·洛克菲勒從始至終只是想讓他們輸,然后通過談判達成目的。但成默從始至終想的是讓全世界一起陪葬。他一直在等待這一刻的來臨,他將毀滅一切,這個滔天大禍他不希望她承擔,他要獨自去面對這無法被寬恕的罪。

  周圍除了電流聲,一片深沉的寂靜,那寂靜如同火在燒,白秀秀仿佛在顏復寧的臉上看到了成默的身體在熔化,變幻成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赤紅的火中長著無數張恐懼的臉,男女老幼全都在絕望的尖叫。她全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就像被通了電,死亡的電流將她的身心燙到一片焦糊,毛骨悚然的感覺如沸騰的烈火般從她的心底升起直沖大腦。

  經歷了這么多,她都覺得世上沒有什么事情能讓她畏懼。

  然而卻在這一秒,似乎看到勝利曙光的....這一秒,她的思維被這驚悚的計劃徹底擊碎,陷入了混亂。

  “不!你們不能這樣做!”白秀秀想向顏復寧沖過去,卻被無形的力量鎖住了四肢舉到了半空,她奮力掙扎,“你們知道不知道你們在干什么?你們這樣會毀滅整個世界。”

  顏復寧舉著槍沉默以對,過了好一會,他才嘆息了一聲回應道:“遲了,白神將,已經遲了。女蝸已經完成了替換,現在沒有你,女媧一樣能用你的虛擬替身下達任何命令。她不服從于我,她只聽成默的。現在無人機和戰斗機器人正在趕往作戰會議室,沒有警報會響,沒有監控會看到,等人死完了,然后女媧會提示系統遭到了星門入侵......”

  “瘋了!真的是瘋了!快阻止成默,一定要想辦法阻止成默。”白秀秀睜大眼睛,瞳孔里灌滿了瘋狂的焦急,“炸掉月球上服務器就好了!我們一樣能贏!我們一樣能贏!”

  “誰也無法阻止他。”顏復寧冷漠的低聲說,“要怪就怪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們合謀殺死了一個圣人,卻不小心從囚籠中釋放出了一個魔王。”

  Chord》澤野弘之)

  (不斷渴望入眠但深知仍不能歇息)

  (空無一人的世界卻感到如此擁擠)

  這聲音如此動聽,又如此的像是記憶中的某個人的聲音。成默心想,在這無限孤絕的水下,這旋律悠揚又荒涼,即便是幻聽,也恰如其分的讓他得到了些許慰藉。他閉著眼睛,聆聽著不存在的歌謠,在大海中緩緩墜落,就像在沒有路徑也沒有出口的迷宮前行,他跟隨著旋律向前,仿佛又一次坐回了那輛軍綠色的K20。

  大概是年歲久遠的緣故,列車行駛在長長的鐵軌上略顯顛簸,坐在對面的人兒,單手撐著尖尖的下巴,正朝著窗外看,夕陽在起伏的山丘與森林上移動,投下了緋紅的影子,這些影子漫過了搖晃的樹尖,拂過遼闊的湖面,爬上了天際云端,最后一點點落在她的臉頰上。于是況且況且的聲響變成了醉人的BGM,讓人想要單曲循環。

  成默想起了一句歌詞“夕陽余暉如你的羞怯似醉”,那曲調在腦海中反復回旋。可他沒有勇氣長久的將視線投射在她的臉頰,他那個時候如此膽小,只敢假裝和她一樣看著窗外,看著松林在山野中忽明忽暗,看著雪原與湖泊浸染霞光,看著天空一朵又一朵的火燒云在遠空隨風變幻。以及.....以及她在玻璃上投下的倒影,那被夕陽描繪出來的輪廓,隨著晚霞在月夜消散逐漸加深,漸漸變得比宇宙還要深邃,還要余味悠長。

  在那個時刻,在那個時刻,他覺得那個時刻就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直至如今。

  而他為了將那美好的時刻存留心底,直到今天,仍在用無盡的悲痛來償還。

  (不愿再聽到悲哀的詠嘆)

  (我腦中的每縷思緒都連接著你)

  (我已打破許多我曾堅守的規則)

  (如你在我身旁)

  “你在看什么?”

  “我?”他第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從來沒有如此局促過,以至于扭頭和擺手的動作都有些笨拙,“我....我在看風景?”

  “好看嗎?”

  他有些慌亂,眼睛盯著桌子,一動也不敢動,“你說什么好看不好看?”

  “當然是風景,難不成還有什么別的?”

  “好看。”他連忙點頭,“好看。”

  “可是......可是......”

  他抬起了頭,“可是......可是什么......”

  “可是為什么你看風景會臉紅啊?”

  他馬上又撇過了頭,不敢再多看一眼她閃亮的眼眸,“我.....我......”

  “我以前其實不是很喜歡杜冷,但現在想起來,好像他也不是特別討厭欸。”

  他因為她沒有追問下去松了口氣,“為什么?”

  “你不是很能看透人心嘛?為什么現在變得這么笨?”

  他想:“你這莫名其妙來一句,沒有前因后果,我怎么去猜你為什么轉變對另外一個人的看法呀!”于是他絞盡腦汁之后,嚴肅的說,“首先你得告訴我,以前不是很喜歡,和現在不是特別討厭,你是如何量化自己的感覺的?我得先知道你的標準。”

  “你呀,說你聰明是真聰明,說你笨,好像你也有些時候也挺笨的。”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了,不解的看向了她,這一次很理所當然。

  她卻又用手支起了下巴,轉頭凝視著玻璃上他們兩個如膠片般的影子,窗外的月光如雪,森林與湖染著深藍的光,她唇角掛著神秘的微笑,彷如天空那些遙遠的星辰,“有些時候,還真想知道,我們長大以后.....會變成什么樣子”

  成默再一次回憶起了那種感覺,他想要永恒的坐在那張座位上,耗盡此生所有的壽命,來研究她的笑容。

  人的一生,往往只要有那么一個瞬間,只要有那么一個足以終生回味的瞬間,就覺得值得了。

  以至于,以至于,在漫長的歲月中,你已知曉了人生一世的真諦,你也清楚了人情世故的冷暖,卻難以尋獲一個答案,遇見她,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但我無法放下掌控未來的輪舵)

  (你仍是我心中牽掛的唯一)

  (如果我能走出這糾結的感情)

  (那時便是這場戰爭的終點)

  他想這樣也算不錯,無論如何他至少沒有交上一份沒有答案的答卷,大概這正如大衛·洛克菲勒所說,一切皆是命運,這般結局至少應了他的名字。

  “我如今成長為你所期待的樣子了嗎?大概是沒有。真抱歉,我給不了你想要的世界,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毀滅它。”他又苦澀的想,“只不過,你若還活著,一定會因為我的所做所為而傷心吧!但可惜你不在了,沒人能阻止我。”

  “成默”

  “成默!”

  恍惚中,他聽見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那呼喚在他的腦海里穿過了歌聲,是如此清晰透徹,仿佛黑暗中的焰火。

  “終點啊到了嘛,媽媽沒有來接我,是你來接我了嗎?”

  成默如此以為,直至一雙手捧住了他的臉頰,那柔軟冰涼的觸感令他不得不睜開了眼睛,雅典娜金色的秀發如同陽光般在黑色的海水中漫漶,似一片晨光熹微。

  “我不許你死,你不能死。”

  雅典娜專注的凝視著他,在他的腦海中對他說,那雙湖藍色的眼眸在泛白的泡沫中流轉,那目光也如劍,刺破了多少年少時斑駁的光影。一陣愧疚涌入成默的心中,他告訴自己,不論關于那輛列車的記憶多深刻、多難以忘記,它都已經過去,都是人生故事的一段注解。你不能迷路,你得擁抱現世的幸福,你不能返航,身后沒有重逢,你得繼續向前。

  他抬起手,抱住了雅典娜,墜落戛然而止。奇怪的是那幻聽般的歌聲還在他的大腦中回蕩,兩股聲音糾纏在一起,像是環環相扣的鎖鏈,形成了一股難以形容的力量。這力量伴隨著歌聲逐漸激昂在快速膨脹,像是在鼓面上爆炸的鼓點,那磅礴的力量愈發密集,從他的四肢百骸涌向心臟。

  怪異的熟悉感包圍了他,好像和他那曾經痛苦的回憶重疊了。一時間他竟有些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哪兒,究竟是在那塞納河下,還是在NF之海。

  (遠方汪洋是旅程終點)

  (讓濤濤波浪卷走回憶)

  (你會見證)

  (我曾浴血沙場)

  (我曾披荊斬棘)

  (而此時我的愛終得安息)

  (歷史雖不曾留下我們姓名)

  (但你我心中鐫刻著存在的印記)

  一個近似虛構,又無處不在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

  “‘歌唱者號角’的持有者向您送上了最真摯的祝福,這來自圣主的恩慈,解除了您身負的所有詛咒。”

  “庇護圣女以生命之力吹響了‘歌唱者號角’,‘神圣獻祭’將庇佑擁有‘神之軀’的您,以堅韌、以不朽,您的荊棘將成為永筑的光輝,您的羽翼將成為至高的王座,您將凌駕于諸神之上。您的攻擊力提高百分之百,技能范圍提高百分之七十,每秒體力值和智力值加倍回復,對神將造成百分之三十的額外傷害。”

  “永恒的圣潔之光洗滌了你靈魂,這是命運對你的青睞,是自然對你的饋贈。全系技能減傷百分之四十,體力值回復百分之兩百。”

  黑沉沉的海面之上無數氣泡在翻滾,如一大片白色的云。水波涌動中一道銳利白光劈開了海水,凝聚著開天辟海的力量朝他們洶涌而來。

  雅典娜那纖長的手指在他的肌膚上輕撫,如反復撫摸著記錄著某人一生的書籍扉頁。她觸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向來冰霜般的臉孔上難得泛起些許柔情,“你得走,大衛·洛克菲勒來了!他們攔不住他。”

  成默沒能聽太清雅典娜的聲音,他在半夢半醒中看向了狀態欄,那里閃動著一排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金色文字,它們在他的視野之中熠熠生輝,如同那些在高聳入云的摩天大樓上滑動的字幕。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那種宣告愛的方式是多么的愚蠢,完全與浪漫無關,這個剎那他又覺得應該是他不夠懂得什么是羅曼蒂克。他不敢相信,戰栗中向著高處凝眸,看到了飛速上漲的體力值,才確定不是幻覺。于是本該是幻聽的歌聲變成了真正的語言,那是用生命編織的求告,是心臟的搏動,是雙眸的注視,是頭腦中的風暴,是流淌的血,是胸腔里有一個名字在翻滾,是冗長思考后靈光閃現的啟迪,是不可勝數的思念要從他的嘴唇中噴薄而出。

  然而另外一個聲音打斷了他想要吶喊的欲望,他什么聲音都沒有能發出來,又咸又澀的海水灌滿了他的口腔。

  “成默,以后別再下一些簡單粗暴的結論。是的,我仍不懂愛是什么。但我懂得婚姻意味著什么,那是兩個單數的累加,成為了被尋求的雙數。那意味著我們需要像解出一個復雜的猜想,用持之以恒的凝視,用舍生忘死的思考,去尋找隱藏在方程深處的糾纏,它來自自然的隱秘,也來自我們的內心,就如同黑夜與白晝,它是自轉,是公轉,是太陽的直射,也是月光的折射,是你睜開眼睛的眺望,也是你閉上眼睛的幻夢。我想婚姻就是這樣,就好比野原廣志和野原美伢,他們之間作為個體存在明顯的界限,可那界限又在無限的變幻,和白天與黑夜一樣,無論天氣與時光如何變幻,它都是確定的,它都在那里,不會因為暴雨黎明不至,不會因為酷熱夜晚不來,它們既相悖又相同,它們既相離又相擁,然而不論你如何去定義,去解構,去計算,他們都是同在的。”她的神情如冰塊寒冷,眼神里卻飽含著一種長久的堅定,“我也與你同在。”

  這些語句在腦海中如電閃過,成默還沒有反應過來,雅典娜便抬手狠狠地推開了他,暈眩中,近在咫尺的面龐在拉遠,從那個活在照片中的依稀影像變成了現實之中的雅典娜。他終于回過神來,狂潮般的情感激流依舊緊緊勒住他的心臟,他的手止不住的顫抖,這劇烈的抖動,讓他差一點就錯開雅典娜的手。

  “不......”

  成默如鯁在喉無法言語,向雅典娜搖了搖頭。他壓下澎湃的情感,克制住不顧一切去尋找某個人的沖動,用力將她拉到了身后。他沒有回頭,緊盯著破海而來的大衛·洛克菲勒,在腦海中回應了雅典娜:“你先修復身體,把他交給我。”

  “該你先走。”雅典娜語氣堅決,她再次游到了成默前方將他攔在后面,“相信我,在水下我有優勢,他拿我沒辦法。”

  成默心中的歉疚更甚,相比她,他虧欠雅典娜更多,他什么也沒有說,再次移動到雅典娜前面,光蛇震顫,催發黑色流體在他身上瘋狂生長。那些本是金屬質感的流體,在海水中綻放出鉆石般的光芒,呈現出更為復雜的結構,它們像是無數細小的幾何形礦物質,按照物理規則在他的身上排列組合,構建出更為繁復的盔甲,全新的“瘟疫之主”擺脫了陰郁的造型,更為大氣磅礴,散發出來的不僅僅是死亡的恐懼,還有超凡脫俗的高貴。

  “發生什么了?”

  “我獲得了‘歌唱者號角’的增益BUFF......”如果大腦能準確反映他此刻的心情,那么他的聲音一定帶著些許的顫抖。

  “‘歌唱者號角’?”

  在他們的上方,大衛·洛克菲勒如撞入NF之海的流星,在他身后是巨大的圓錐形,海水在瘋狂旋轉在快速蒸發,形成了恐怖的漩渦,彷如海水形成的音障。

  攔在大衛·洛克菲勒前面的查理醫生、華利弗、零號、阿米迪歐全幾十個魔神同時被震飛......有些失去了蹤跡,有些當場變成了DNA螺旋。

  狂瀾之中,希施回頭看了眼成默的方向,大喊道:“老板快走!”她將手中的鞭子卷向大衛·洛克菲勒,而她自己拖逸著紅發,如一條美人魚沖向了巨鯨般的大衛·洛克菲勒。

  海下透出了慘白的亮光,就像黎明乍現的時刻。

  “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情況。”成默飛快的調出了物品單,意簡言駭的說,“這是圣袍,和我的‘荊棘王冠’沖突,但你可以用。”

  他松開了抓著雅典娜的手,振動羽翼,那凋零的兩對羽翼便如同從灰燼中騰起的火焰,那赤到發黑的火焰憑空在水中燃燒,如一團紅蓮業火,火光顫動,夾雜著幾縷紅色絲線的黑色在光暈中如墨彌散,生長出了更為華美的羽翼,并且在長出四對之后,那象征著位階的羽翼還沒有停止生長,直到變成了五對,形成了龐大的火與墨的海潮。

  海潮在他的周身漫卷,狂躁的激流推開了雅典娜。

  他轉頭看向了雅典娜,像是眺望月光。

  驀然的,他想起了、去領結婚證的那個下午,天氣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有點陰霾,天空仿佛蒙了灰塵的玻璃。她沒有做什么特別的打扮,卻特意去麥當勞請了假,給一些“同事”發了喜糖。然后他們去了結婚登記處,就在簡陋的背景板前面隨便拍了照片,完成了登記。沈老師做了一大桌子菜,吃完飯,他們便像往常一樣帶著成靈鹿去河邊散步。大概是一切都太尋常的緣故,他有些愧疚的問她有沒有什么感想,或者有沒有什么心愿?

  她想了想說:“感覺你不再像是帶刺的單數,呈現尖銳的錐形。不再是第一人稱,無法被對半拆分,也不再是雙數的對立面,你變成整無限的多邊形,無限的接近圓。而我不再像是孤獨的質數,活在除了自己和1之外,沒有盡頭的世界里。對于一個質數而言,終其一生都只有自己,而有關它們最悲傷的猜想就是‘哥德巴赫猜想’——所有大于2的偶數都是兩個質數之和,這個猜想聽起來就讓人傷心。我是不是說的有些亂七八糟?”

  他搖頭,說:“我走了下神,只是因為想起了以前。”

  “以前?”她問。

  他回答道,“很早以前我的頭像就是尺規作圖做出來的正十七邊形。”

  雅典娜沒有再追問,她牽著成靈鹿的手說:“現在我覺得求證‘哥德巴赫猜想’沒什么意思,我現在喜歡背誦‘π’,因為它簡單、不可解、無限而且堅固,這些就是我的感想。至于還有什么心愿?那就是找到我的母親.....”

  那個晚上,他們又像是往常那般散步回家,她挽著他的手圈成了一個圓。他夜不能寐,質問自己怎么配擁有這樣的愛。

  但此時不該是回憶這些過往的時候,他將所有的雜念全部排出腦海,平復心跳,突然的扭身穿過亂流,游向了雅典娜,大腦里的歌聲還在繼續,仿佛教堂里的唱詩班在詠唱獻祭靈魂的圣音,他凝視著雅典娜的眼眸,里面浮動著一些什么難以捉摸的情緒,成默難以揣測,可他知道雅典娜清楚‘歌唱者號角’的故事,不管它的主人是否真還活著,他必須得記住:雅典娜救過他,用生命。沒有她,就沒有此刻的自己。

  他俯下身,在她濕冷的眉間印下一吻,他雙手抓著她的胳膊,這一次沒有在大腦中說話,而是翕動嘴唇,像魚一樣吐出一連串的泡沫,用口型說道:“等我。”

  雅典娜沒有說話,回望著他,那眼波蘊含著穿透年歲的清明涼意,像是諒解,像是望眼欲穿,又像是看透世事。

  她輕輕地點頭,金色長發與滾滾海潮碰撞,飄搖漫散如交錯的命運。

  成默放開了握著雅典娜肩膀的手,目送她快速隨潮水漂遠,才反身看向正越來越近的大衛·洛克菲勒,他身披白袍,手持閃電長矛破開海水,背后的漩渦跟隨著他深入,如同卷入深海的風暴,海中萬物都被水龍卷絞得粉碎。

  透過那水晶鉆頭般的旋流,成默可以看到被放大到變形了的“欲望之墻”,它和自己的虛像在發紫的天空組成了一個“∞”,仿佛是“烏洛波洛斯”的數學標志。

  他不清楚那個象征著“無限”的標志暗示著什么,歷史?命運?欲望?又或者說是愛?

  大衛·洛克菲勒那肅穆威嚴的面孔在蕩漾的水波中愈來愈近,他凝眸直視,心中完全沒有了剛才與大衛·洛克菲勒交手時的感覺,沒有恐懼,也沒有對未來不確定的彷徨。他體內的力量在雀躍、在沸騰,他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敵人感受一下,此刻的他多么的強大。

  環繞的激流中,成默不疾不徐的舉起右手,一道纖細的亮光自天而降,如同破開天空的一線閃電,電光穿透了大衛·洛克菲勒掀起的狂瀾,落在他了傾斜的手掌,如水般于他的指間流瀉。

  太陽般的光輝緩緩從他手中升起,一把接近透明的水晶長劍逐漸在四溢的亮光凝結。盡管它雅正纖直,卻在飄逸的流光中顯得姿態迤邐縈紆,彷如一條正扭動身軀直沖霄漢的水晶長龍。

  他舉劍指向大衛·洛克菲勒,天空中響起了清越的長鳴,在悠長的金屬片震顫聲中,海水便被無形的巨力排開,又像是被無與倫比的巨刃斬開,以成默為中心,大海被劈成了一個“凹”字形,那場景仿佛《出埃及記》中摩西分開了紅海。

  大衛·洛克菲勒身后的漩渦瞬間消弭于無形,在他的四面是直下瀑布,就像這里天然就存在一個天塹般的深坑。實際上那些海水全是在倒流,它們是在從海底向著海面墜落。

  而在天空,“萬有引力”的異象還未曾結束,“欲望之墻”依舊在幽幽旋轉,仿佛寂靜深淵中的瞳孔。不同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雜物并沒有向著欲望之墻飛去,亂糟糟的浮在半空,仿佛被垃圾侵占的廣闊水域。乍一看,讓人很難分清,究竟那一側是天空,那一側是大海。

  在完全失去秩序的海與天,唯有一個人是絕對的。

  那個名為“第一”實則近神的男人,白色的長袍在烈烈風中翻飛,像霧像云。閃電長矛散發出晦澀的光暈,像遙遠星辰。他像是穿越了人潮洶涌、穿越了亙古歲月、穿越了城市荒野,穿越了宇宙洪荒,自幽藍的天際飛身直下,直取成默的頭顱。

  “真理:牛頓定律!”

  成默振動星云般的羽翼,迎了上去,烏云般的羽翼并非一味的黑色,而是其中散布著細小的隱約的躍動著紅光,如同將熄未熄的火焰。這些紅光埋藏在黑色之中,彷如夾雜著燎原星火的灰燼。他拖逸著黑色煙塵,振翼高飛,攜帶著美輪美奐的粒子效果,恍如自烽煙遍地熔巖滾滾的冥河中升起的不死鳥。

  “真理:日冕環流!”

  一個挾帶著蓋亞之力,一個借來了太陽的怒火。

  一個是天降圣主,一個是自地獄飛升的君王。

  請:m.ddyue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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