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還不如波德萊爾的一行詩。——芥川龍之介 夜幕逐漸深沉,宴會來到了最后的階段,原本坐著的酷兒德年輕人們全都站了起來,他們一邊歌唱一邊圍繞著舞臺跳起了沙烏地傳統舞蹈。
悠揚綿長的沙烏地樂曲是后勁十足的美酒,漫天璀璨的星辰在天地之間投射下曖昧的光影。穿著沙烏地傳統服飾的年輕人于曼妙的夜晚載歌載舞,他們拋下了戰爭的陰影和艱難的處境,用歡聲笑語和紅彤彤的面孔來給青春寫下注腳。
身處其中的成默感受到了一種最為原始單純的快樂,這種快樂是如此簡陋,以至于在他看來有些不可思議。
他們來自肝髓流野,卻不囿于戰爭,仇恨與凄愴。
仿佛這座小城是遠離世俗的世外桃源,而不是硝云彈雨中的百戰之地。
很快就連少年老成的哈立德也融入了歡快的氛圍之中,主動走到了人群之中跟著一起舞蹈。席間就只剩下成默和雅典娜還端坐于座位上。
一個是絕對理智的青春絕緣體,一個是不知人間喜悅煩憂的冷血天龍人。
海勒不識趣的跑了過來強行想要拉雅典娜一起跳舞,雅典娜卻沒有給海勒一點面子,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一句托詞都沒有給,就起身準備回房間。海勒卻是那種不擅長察言觀色又有些嬌蠻的姑娘。熱情起來,熱情的就有點過頭,也不在意自討沒趣,竟招呼了好幾個女生過來把雅典娜團團圍住。
雅典娜大概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狀況,不太清楚該如何應對,自然而然的看向了隔壁桌的成默。
結果不看還好,這一看海勒連成默也沒有被放過,穿著紗裙化了淡妝的美麗少女三步并做兩步就走了過來,一把扯住成默的胳膊喊道:“開始拒絕上臺講話就已經很不禮貌了,現在還要拒絕一起跳舞的話,那你們就別想明早順利離開了......”
“我們不會跳舞。”成默無奈的說道。
海勒稍稍彎腰在成默耳邊小聲說道:“我可是在為你創造和好的機會,別不領情!”
成默放棄了抵抗,半推半就的讓自己被海勒從座位上拉起來。海勒抓著他的手臂,將心情復雜的成默推進了旁邊幾個女生的包圍圈。
在歡笑聲中成默被迫挪了兩步,和雅典娜并肩站在一群盛裝的沙烏地少女中間,他只覺得比面對敵人還窘迫。不遠處的篝火有些熱力逼人,叫他渾身發燙。成默沒去看雅典娜,滿臉局促的說道:“我真的不會跳舞。”
“這根本不需要會!拉起手,跟著身體的感覺來就好!”海勒大聲的喊,她拉起了旁邊少女的手,其他的女孩在她的帶動下開始圍繞著成默和雅典娜翩翩起舞。
成默覺得少女們的歌聲和舞蹈像是叫人渾身發癢的咒語,也不知道是距離篝火實在太近,還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覺得自己快要燃燒了起來,靠著雅典娜那邊的右手不由自主的在褲縫上躍動,似乎一定得做點什么才能阻止這樣的狀況。
海勒微笑著大聲說:“大男人可不要這么忸忸怩怩.....”
其他的人也注意到了這邊的狀況,愛熱鬧的年輕人蜂擁而至,他們繞了一圈又一圈,像無數重同心圓,將成默和雅典娜圍繞在了最中心的位置。
所有人都在用沙烏地語喊:“牽手,牽手,牽手.....跳起來,跳起來,跳起來......”
起哄的聲音響徹云霄。
成默頭大如斗,他暗中瞥了雅典娜一眼,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她淡定的站在中間,對一切都視若無睹的模樣。他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或者說是能不能拉起雅典娜的手,加入這場歡樂的饗宴。
終歸成默是個沒有辦法主動的人,自尊叫他對待女生從來都缺乏勇氣。于是他舉起了雙手,無可奈何的說道:“要不.......我表演個節目算了。”
海勒瞧了瞧滿頭大汗的成默,又瞧了瞧面無表情的雅典娜,很是遺憾的說道:“這樣也行,可不許敷衍了事!”
成默點頭,心里松了口氣,又覺得遺憾。
海勒舉起了手,示意人們安靜下來,等整個水泥地上只剩下篝火“噼噼啪啪”的燃燒聲時,她拿起了擴音器說道:“下面有請雷克茨卡先生,為我們表演一個節目......”
掌聲和歡呼聲浩大到驚動了整個夜晚。
成默沉思了一下說道:“那我就沙烏地語背誦一首詩吧!”
海勒有些失望,不過她還是將手中的擴音器遞給了成默,在成默將擴音器接過去的時候,她輕聲說道:“可不許只背個幾句話的詩歌糊弄我們!”
“當然不會。”成默舉起了擴音器,環顧了一圈站在他周圍揚著一張稚氣面孔的年輕人,當然他也看到了就在身側的雅典娜,不過他的視線只是從雅典娜的側臉一掃而過,就重新聚焦于海勒站立的方向。成默微微咳嗽了一聲,就對著擴音器用沙烏地語說道:“我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本身是個很無聊的人,在這里我背誦一首詩送給大家。”
成默特意看了下站在他前面的海勒,“海勒剛才覺得我背詩有些敷衍,還甩了我一個白眼。”
眾人發出了輕笑,海勒自己也笑了笑。
“為什么是詩呢?”成默繼續說,“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一部電影,叫做《死亡詩社》。”他停頓了一下,聳了聳肩膀,“雖然燈塔國作為一個國家確實挺討厭的,但它們的電影有很多也確實不錯。”
成默表明立場說出了對燈塔國的反感,現場又有些沸騰,年輕人們吹響了口哨,拍起了巴掌,還高喊口號表示贊同。
等海勒揮手示意安靜,整片水泥地重新回歸平靜,成默才又舉起擴音器說道:“《死亡詩社》其中有段臺詞我非常喜歡,在讀詩之前,先分享給大家。”
成默清了清嗓子,抑揚頓挫的念誦道:“我們讀詩寫詩,并不是因為它好玩,我們讀詩寫詩是因為我們是人類的一分子,而人類是充滿激情的。沒錯,醫學、法律、商業、工程,這些都是崇高的追求,足以支撐人的一生。但詩歌、美麗、浪漫、愛情,這些才是我們活著的意義。惠特曼曾寫道:‘自我?生命?這些問題總在不停的出現,毫無信仰的人群川流不息。生活在其中有什么意義?自我?生命?”他稍稍提高了音量,“答案是:因為你的存在。因為你的存在。因為偉大的戲劇在繼續。因為你可以奉獻一首詩。因為偉大的戲劇在繼續。因為你可以奉獻一首詩。”
酷兒德的年輕人們全神貫注的注視著成默,也許是從來沒有人跟他們說過這些,說詩歌,說生命以及自我的意義,他們平時聆聽到的最多的就是國仇家恨,還有各種戰斗技能,沒有人會跟他們說這些遙不可及的詞匯。
他們鴉雀無聲,剛才在他們心里還陌生的成默,忽然間就變得熟悉起來。像是站在他們遠離已久的課堂上的老師。
站在海勒身邊的哈立德感觸尤其深刻,作為一個喜歡文學的青年他自然是看過《死亡詩社》,因此他全程都在跟著成默輕聲背誦,看著成默的眼睛也充滿了崇敬。
海勒也嚴肅了起來,她并沒有聽得太明白成默究竟說了些什么,卻感受到了一種力量,讓人思考的力量。聽到哈立德跟著成默背誦了一大段,便退后了一步,撇頭在哈立德耳邊細聲問道:“喂!《死亡詩社》到底說了個什么故事?”
“大概是說了一個老師在一所極其保守的學校里,教育學生們不要在乎分數,要去努力尋找真我的故事吧!”
海勒皺起了眉頭,搖頭說道:“不懂,說這些對我們又有什么意義?我們連書都不需要讀?至于找尋真我.....也得先能活下去再說......”
“我也不清楚......”哈立德搖了搖頭,“等雷克茨卡先生說出他要背誦的詩歌,也許我能猜到他想要什么。”
“你喜歡詩歌?”海勒問。
“喜歡,詩歌、小說、電影.....我都喜歡。”哈立德一邊和海勒說話,一邊專心致志的注視著成默,當成默說出《遠行》時,他低聲驚呼,“我的天,雷克茨卡先生竟然要背波特萊爾的詩歌。”
“波特萊爾?”海勒不解的問,“是誰?”
“法蘭西最偉大的現代派詩人——夏爾·皮埃爾·波德萊爾。”哈立德激動的說,“他的詩歌棒極了,用語言無法形容,你看過一遍就不會忘記。”
“是嗎?”
哈立德壓抑住激動,滿心期待的說:“你聽,你仔細聽。”
晚風寂靜,吹得篝火獵獵作響,成默深吸了一口蘊含著煙熏味的空氣,閉上眼睛,壓低了聲音,輕輕的開始吟誦:
“對那喜愛紙牌和版面的兒童,
宇宙不過是他們旺盛的食欲。
啊!燈光輝映的世界多么偉大!
在回憶的眼中,世界又是那么小。
我們清晨出發,頭腦中充滿熱情,
懷著滿心的怨恨和辛酸的欲望,
合著波浪拍擊的節奏向前航行,
在那大海之上搖蕩著無窮遐想:
有的欣然逃離他那可恥的祖國;
有的厭倦于故鄉的恐怖;還有些迷戀女人眼睛的星士,慶幸能 擺脫擁有迷魂藥的魔女喀耳刻。
為了不變成牲畜,他們迷醉于 宇宙、光明以及那赤熱的天空;
刺骨的冰,使皮膚曬成古銅色的太陽,
逐漸把人類的吻痕消除干凈.......”
(星士:指愛倫·坡短篇小說《萊吉亞》的主人公,他將萊吉亞的兩只美麗的眼睛比作雙子座的兩顆星,把自己比作虔誠的星士。喀耳刻:住在埃埃厄島上的魔女,她讓人喝下魔酒,用魔杖一敲,使人變成豬。參見《俄底修斯之歌》第十歌。)
成默沉郁的聲音化成繾綣綿長的沙烏地音節,在古老的城鎮上空飄蕩,如同繚繞在凡塵俗世間焚香之煙,高潔又縹緲。
不管在場的酷兒德年輕人聽不聽的懂詩歌中潛藏的深意,都被這美妙而奇異的詞匯拼接所吸引,就像聆聽一首樂曲,它說想要表達的內涵反倒是最不吸引人的地方,叫人沉溺的是優美的旋律,動人的字句。
“驚人的旅行者!我們從你們海一般 深沉的眼中讀到多么高貴的故事!
請打開你們秘藏豐富回憶的寶箱,
那里有太空和繁星鑲成的寶石。
我們出去旅行,不用船帆和蒸氣!
為了使我們囚禁的心靈得到歡悅,
請把你們以地平線為畫框的回憶,
描繪在我們畫布一樣的心坎上。
你們看到了什么?
我們見過群星,
見到過波浪,也曾看到過沙灘;
盡管常受沖擊,遇到意外災難,
我們卻像在這里一樣常感到厭倦。”
念到這首長詩的第三節時,成默的聲音變得疲倦切困頓,盡管他的語調依然如戈壁的晚風般寒冷,卻不像剛開始那般陰沉晦暗,而是充滿了疑問和不解,像是在荒漠中迷途的旅人,無助且彷徨。
“其次還看到什么 孩子般的頭腦!
有些重要的事情我們不能忘記,
我們不須去找,卻到處可看見,
沿著從高處到下方的宿命階梯,
可看到令人厭惡,永生罪惡的場面:
女人是卑賤的奴隸,傲慢而愚蠢,
崇拜自己而不嘲笑,愛自己而不厭棄;
男人是荒淫、貪婪、無情的暴君,
是陰溝的污水,是奴隸中的奴隸;
劊子手是尋歡作樂,殉教者痛哭流涕,
用鮮血當香料作宴會的調味品;
可成為削弱暴君專制權勢的毒藥,
像鞭打使熱心的國民變得愚蠢;
有許多宗教跟我們的信仰相同,
都希望能升天;那一般圣徒,
就像腐化者舒適地躺在鴨絨床上,
從釘板、鬃衣之中尋求著歡樂。
多言嘮叨的人類,自恃才高,
今天又回到他們過去的瘋狂,
帶著狂怒的罵聲向高叫:
‘哦,我的同類,我的主,我要詛咒你!’
也有不大愚蠢者大膽去愛癲狂,
他們逃出被命運幽禁的隊伍,
躺到無邊的鴉片煙土中藏身!
——以上就是整個地球的永恒的報告書。”
成默的聲音逐漸激昂了起來,就像胸腔里燃燒著篝火,每一段噴薄而出的音節都蘊含著憤怒,他用壓抑的聲音痛斥著人類,鞭撻著每個人都深藏于內心的丑陋一面。他的音調越來越高,像是沖鋒前鼓舞士氣的號角,就連擴音器的電波都隨之顫抖,人們的心也跟著輕顫了起來。
“啊,死神,你這位老船長,快起錨!
死神,這國家使我們厭倦,快起航!
雖然天空和大海象墨一樣漆黑,
你知道我們心中充滿陽光!
請把鴆毒倒給我們,使我們更堅強!
趁激情在胸中燃燒,我們要去 深淵之底潛游,在未知中求新生,
不管它是地獄還是天堂!”
背誦完這首長詩,成默長長的舒了口氣,微微向著四面靜靜佇立的人們稍稍頷首,他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能聽懂他想傳達的意思。他清楚這些沒有怎么讀過書的酷兒德人大概率不知道波特萊爾是誰,也不一定能聽懂詩歌所表達的深層次意思,但詩歌的魅力就在于,就算你不了解每一句詩文準確的釋義,同樣能模糊的感覺到作者想要對你說些什么。
他相信偉大的詩歌是灌注滿詩人情緒的文字,它能直接擊穿大腦,抵達靈魂深處。
總而言之,也許是成默真的念誦的不錯,將真實的感情傳達給了在場的酷兒德年輕人;也許是他們只是給貴賓一個面子。反正節目的效果還算不錯,在海勒的帶頭下,人群中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
哈立德的巴掌尤其用力,手掌都拍紅了。
海勒沒好氣的沖哈立德翻了個白眼,撞了下他的肩膀問:“這首詩說了個什么?你怎么這么激動?”
海勒親昵的姿態讓哈立德心情雀躍,可他卻故作矜持的說道:“《遠行》是節選自波特萊爾不朽詩集《惡之花》的最后一個篇章,這部詩集并不是依寫作年代先后排序的詩歌合集,而是根據主題和內容分成六個詩組,分別是:憂郁和理想、巴黎風貌、酒、惡之花、反抗、死亡,其中每組都與前后關聯。”
“那又怎么了?”
哈立德第一次見海勒穿紗裙的嬌媚樣子,春心難免蕩漾,瞥見海勒那雙渾圓動人的眸子,滾動了一下喉嚨,認真的解釋道,“《遠行》是《惡之花》這本詩集的最后一首詩歌。在前面的篇章,《惡之花》一直在描繪人類因為種種理想、欲望和自身的限制之間的矛盾,陷入帶給自己和他人的、循環的苦難。中間的篇章,波特萊爾又用細膩頹喪的文字寫出了現實是如此強大,想要擺脫這樣的循環得到終極的解脫,唯有死亡。但在最后,在《遠行》中,波特萊爾筆鋒稍轉,以不可思議的筆觸給看似頹廢消極的詩文落下了最后的注解,他奮力呼喊人類要在絕望中奮力抓著一線希望。”
海勒聽哈立德這么一說,頓覺站在中間的成默可敬多了,她滿意的點了點頭,“所以,著首詩很有深意?不錯,不錯,沒想到雷克茨卡先生還是個挺有心的人。”
哈立德感嘆:“不止是有心,還有文化,此情此景沒有什么詩比《遠行》更能鼓舞人心了,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夸獎,就是詞窮,還是讀書讀少了緣故。”
海勒嗤之以鼻,“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不如把槍法練的準一些。”
哈立德沉默了須臾,抬眼注視著成默,語氣堅定的說道:“有用的,我堅信有用的。”
表演完節目,海勒不再糾纏成默和雅典娜,只是煞有介事的表揚了一下成默,便放過了兩人。
雅典娜還是沒有開口和成默交談,徑直向著營房走去。
成默猶豫了一下,在原地看著雅典娜進了房間,才跟著走到了營房,不過他并沒有進屋,而是躲藏在了廊柱的陰影之中。
回廊下蕩漾著擾人的晚風,成默感受到了寒意,他退后一步靠在冰冷的廊柱上,這樣與冷風的接觸面就小了不少。站在這個位置同樣可以清楚的看到客廳里的如豆的油燈在微微搖晃,無所事事的雅典娜撐著下巴隔著玻璃遙望月下的盛裝舞會。她眼眸里跳躍著兩簇微茫的火焰,表情卻像寒冬般冷漠,像是在觀察實驗場地里小白鼠活動的生物學家。
如果說純真而又熱切的笑靨代表著青春,那么雅典娜的面孔就是埋葬青春的精美墓碑。成默默默的凝望著雅典娜的凝望,心想如果要賦予她一段墓志銘,該用如何華美到夸張的字句。想來想去都覺得找不到合適的言語,不知怎么,他又想起了謝旻韞。
他那位貞不絕俗的妻子被“上帝之杖”轟得連片衣角都沒有剩下,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不是已經給她舉辦了葬禮,而屬于她的那塊墓碑上是不是記錄下了他的名字。
“想必是沒有的,不過也無關緊要。”成默心想。他扭頭,將視線從雅典娜的身上挪向了行至高潮的舞會,又開始幻想假如謝旻韞在這里又會是怎么樣一番場景。
他猜謝旻韞一定會諷刺自己只是背首詩歌虛情假意一番,而自己的圣母妻子肯定不僅對處境可憐的酷兒德人充滿了同情,還會想辦法為酷兒德人做些什么實事。那么他一定會反唇相譏她在做無用功。
因為他打心眼里覺得一點點幫助對于酷兒德人來說毫無意義,憑個人的力量,在中東這樣一個破碎世界里什么也無法改變,不要說個人了,就算是聯合國五常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對于人類來說,優勝劣汰弱肉強食固然血腥殘酷,卻是漫長歷史篩選下來的最終法則,任何普世價值都是遮掩這個殘忍現實的溫情面紗。
成默又想難道謝旻韞不清楚這一點嗎?她必然是清楚的,可她還是會為了她所期待的完美世界而努力,這大概就是一個理想主義紅色貴族對實現世界大同不悔的信念。
忽然間,他又有些好奇謝旻韞的家庭究竟是一個怎么樣的家庭。
正當成默的思緒越飄越遠時,舞會也到了快要終結的時刻,最開始表演火繩舞的青年再次站上了舞臺,系著火球的繩索被他舞成了華麗的焰火,流光溢彩的火線在空氣中揮灑著如雨的光點,如光之噴泉,在黑暗之中美輪美奐。
錄音機的沙烏地樂曲肆意流淌,年輕人們扭動腰肢,揮舞著雙手,大聲歡呼,讓成默想起了在西臘海灘上看到過的電音派對現場。
成默心想音樂和舞蹈是全世界年輕人共同的語言,即便在戰火紛飛的荒涼戈壁上,也一致無二。對于他們來說快樂是如此簡單,只是可惜自己卻已經沒有辦法能體會到這種簡單的快樂了,也不知道這算是幸福還是悲哀?
但不管怎么說,揮灑青春的舞會,即使成默很難融入其中,只要能看到張揚著愉悅的青蔥面孔,就如同流連于滿園盛放的鮮花之間,能讓人的心情放松下來。
這樣的心境讓成默覺得自己的靈魂愈發蒼老,以至于懷疑時間究竟在他心上以怎樣的速度流逝。
終于,宣禮塔上的鐘聲響了起來,這是告訴所有人已經到了九點半,必須得休息的號角。揮舞著火繩的男青年,停下了手動煙火表演,他將火繩扔進篝火,火焰高高的騰起了一下。就在這一秒,整個世界仿佛被這個奇跡般的動作點亮,暗色的天空被火光襯的殷紅,恍如時間逆轉黃昏倒至。
成默走出長廊,看到一道火流星般的光芒正從天際冉冉升起,和流星不一樣的是橙紅色的光焰身后留下了長長的白色尾跡。
還在水泥平地上的年輕人們也都察覺到了異象,全都在抬頭仰望,有些少女還在興奮的指指點點,甚至雙手合十開始祈愿。
成默經歷過了兩次大戰,分辨出來那是導彈發動機排出的尾煙和水汽滯留在高空形成的痕跡。他心中警惕,立刻就看到天際又亮起了幾道紅光,頓時心臟就跳到了嗓子眼。
“小心!那是導彈.......”成默用沙烏地大喊了一句,快跑幾步沖進房間,不由分說扯著雅典娜的手腕就向著屋外跑。
這時整個晚會的現場已經亂做一團,舞臺四角的篝火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倒在舞臺上。搖曳的火焰照亮了一張張略顯慌亂的面孔,冷風中急促無措的腳步聲如雷鳴,還有人在聲嘶力竭的呼號,急促如詛咒的敘力亞語讓原本歡快的氣氛急轉直下,變成了一出災難現場。
這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并沒有使雅典娜有半分恐懼,她反而拉住了成默,想要掙脫成默的手。
“怎么了?”成默回頭問。
雅典娜面色如常的說道:“我的筆記本電腦還在房間里。”
成默都知道雅典娜的筆記本里有很多重要的資料。見雅典娜又想要掙脫他的手,他抬眼看了看劃破黑夜的導彈,大致判斷了一下落點,估計不在眼下這個落點,于是咬了咬牙說道:“我去拿,你在這里等我,不要亂跑。”
說完成默也不等雅典娜回答,便松開了手,轉身再次沖進了房間。客廳里的油燈還在燃燒,借著這微弱的燈光,成默抓了下光禿禿的門框,迅速跑進了臥室,玻璃窗外透過來的月光傾瀉在床鋪上,一切一覽無余,成默卻沒有看到雅典娜的筆記本電腦。
他彎腰掀開蓋在軟塌上毛毯,看到雅典娜那臺黑色筆記本電腦的瞬間,窗外陡然間光芒大盛,黑夜剎那變成了白晝,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大地和房屋都在劇烈的搖晃,玻璃碎片如箭雨般朝著屋子里落了下來。
成默的連忙彎腰低頭,舉起毛毯擋了一下,但依舊有銳利的玻璃碎片刺破了毛毯,在他的臉上和手上留下了血點。他顧不得那么多,撿起筆記本電腦,一邊卸下背在背上的背包,把筆記本電腦裝進去,一邊朝著屋外拼命的逃。
舞臺四角的篝火倒了下來,木板搭起來舞臺已經被點燃,噼噼啪啪的木頭灼燒聲在風中亂響,夜晚被照的通紅。剛在還在歡歌燕舞的年輕人們,要不抱著腦袋趴在地上,要不就在慌亂的逃竄。在滾滾的熱浪與煙塵中,在一片狼藉的兵荒馬亂中,只有雅典娜若無其事的站在大火旁靜靜等待,在她背后的天幕又是幾道尾跡正在墜落,而她仿佛不知道危險為何物。
成默停了下腳步,雅典娜有些冷漠的等待卻讓他覺得心安。這種遺世獨立的安然遠離了塵囂,給予了他一絲縹緲的慰藉。
他來不及感慨,刺耳的嘯叫聲越來越近,像是巨大的蜂群撲面而來,成默抬頭看了一眼,又一枚導彈朝著他們身后的營房襲來,這一次距離他們肉眼可見的近。成默大喊一聲“小心”,朝著雅典娜撲了過去,將她壓倒在地時,“七罪宗”也張開成了傘狀,護在了背后。
大地在震顫,嶄新的營房瞬間崩塌,磚頭和玻璃如雨點般亂飛,一股巨大的熱浪夾雜著彈片朝著四面八方翻涌,被點燃的舞臺炸成了漫天煙火。
宣禮塔唱響了刺耳警報聲。
成默緊緊的抱著雅典娜,“七罪宗”變成了金色的鍋蓋將兩個人罩在水泥地上。磚石、彈片、燃火的木料和玻璃碎片落在“七罪宗”上,如雨滴落入了大海,轉眼就消失不見。
此時此刻,金色的“七罪宗”就恍如驚濤駭浪中的一頁小舟,保護著他們在暴風雨中穿行。成默看不到雅典娜的面容,卻能深深的感覺到雅典娜那豐盈緊致的曲線,彈性有多么驚人。他有些難為情的將手按在粗糙的地面,把身體稍稍撐了起來,于是兩個人不得不四目相對。
雅典娜清冷如泉的鼻息在成默唇齒間流轉,成默心跳加快了幾分,他不敢和雅典娜對視,稍稍垂下了眼簾,盯著雅典娜那光澤飽滿嬌艷紅嫩的絳唇,叫成默又是口干舌燥,他不得不把視線再向下挪,轉為盯著雅典娜的下巴。
爆炸來得快,散得也快,周遭的動靜很快就小了下來。成默剛打算起身,卻聽見雅典娜主動找他說了話。
“你剛才在舞會上念的是波特萊爾?”
雅典娜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成默有點猝不及防,他沒想到沒什么文藝細胞的雅典娜會問這樣一個問題,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隨即回答道:“《惡之花》中的最后一首,第一百四十九首的《遠行》。”
“你最喜歡哪一首?”
雅典娜的語氣一如往常,并沒有讓成默感覺到有分毫正在冷戰中和他斗氣的情緒。成默自然也不會表現得小家子氣,更何況眼下這樣的狀況,也沒有必要冷戰下去,因此成默淡淡的說道:“原來談不上哪首最喜歡,大概會覺得《亞伯與該隱》最符合我的胃口,現在的話.....”他收起“七罪宗”,站了起來,仰望著懸掛在天空中那輪明月,“最喜歡的是第六十二首.......”
雅典娜撐著水泥地面坐了起來,不解的問:“第六十二首?”
成默沒有回答,而是把手伸向了雅典娜,將她拉了起來,才低聲說道:“筆記本已經拿到了,我們走。”
雅典娜沒有繼續追問關于《惡之花》第六十二首的事,也沒有問成默去哪里,順從的任由成默牽著她的手,帶著她走。
成默灌注能量進入耳蝸,在嘈雜混亂的聲音中尋找海勒的訊息,很快他就辨認出了海勒那拼盡全力的吶喊:“大家不要慌,現在聽我的指揮,大家先互相檢查有沒有受傷,然后沒有傷的跟我去武器庫拿武器,準備戰斗!”
他循著聲音找到了水泥地的邊緣,滿臉焦急和憤怒的海勒正試著把受到驚嚇的年輕人們組織起來,也許是平時的訓練起了作用,也許是他們多多少少習慣了戰火,年輕的女兵們恢復了一定的秩序。
灰頭土臉的哈立德也站在海勒身邊心急如焚的四下張望,當看到成默和雅典娜時,臉上露出了一絲喜色,他高高的舉起了手,大聲的叫喊道:“雷克茨卡先生,這邊!這邊!”
成默牽著雅典娜小跑了過去,他看見有人受了傷,躺在血泊中正在無助的呻吟;看到了剛才還興高采烈的年輕人臉上滿是茫然的悲傷,完全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他看見了有女兵在無聲落淚,晶瑩的淚滴流過了她們沾染了煙塵的面頰,留下兩道淚痕。
他沒有多看,加快了步伐走到了海勒身旁。成默心知這個時候找海勒沒有意義,于是頂著震耳欲聾的炮聲大聲問道:“海勒,塔梅爾大校呢?”
海勒看了眼成默,快速的說道:“我不知道,應該是在寺廟,那里是我們的指揮中心。那里也有地下工事,你可以先去那里!”
成默點頭,“行。”
心急如焚的海勒也沒有多理會成默,走到了女兵中間大聲喊道:“現在大家看看身邊有沒有人受傷,有人受傷的話,立刻送去醫院,沒有受傷的跟我去武器庫。”
成默心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女,這種情況下海勒竟也沒有太慌亂,還能把人組織起來。不過這都不關他的是事情,他看向了哈立德,問道:“你是跟我們一起,還是怎么辦?”
哈立德望向了海勒的背影,他握了下拳頭,隨即回正頭低聲對成默說道:“我跟你們走。”
成默也沒有浪費時間,拉著雅典娜朝著寺廟的方向跑。
眼下還算安全,大概是第一波攻擊已經過去,深藍色的天幕只剩下幾縷白煙還未曾散盡,然而城鎮內的好幾處地方卻騰起了滾滾濃煙。
戰爭就在不經意的時間點爆發,毫無預兆。
成默找到塔梅爾大校時,那個像是石塊般堅硬的戰士已經因為突如其來的襲擊而焦頭爛額。幾枚導彈分別擊中了酷兒德人的男子兵營、女子兵營、武器庫和糧食和物資儲備庫,這些場所都只有酷兒德人高層才知道準確坐標。如此精準的打擊,說明了對方對他們的了解程度,這令塔梅爾大校不得不恐懼。
更糟糕的是,他們現在還不知道對手是誰,按道理來說擁有導彈發射能力只有正府軍或者說是圖爾齊軍,而這兩方都不太可能越過大片其他自由軍,像是圣戰旅和努斯拉陣線的實控區域,來襲擊他們。
這一切都有些匪夷所思,因此塔梅爾大校也不知道該讓成默和雅典娜是走還是留,只能說是先想辦法搞清楚敵人是誰,再做決策。
塔梅爾大校將成默、雅典娜和哈立德送到了地下掩體,還給他們安排了一個單獨的房間,叫他們安心等待一會,就匆匆離開。在地下掩體中,看不到也聽不到外面聲音的地下掩體,反而愈發讓人不安。
哈立德焦躁的在房間內踱了一會步,接著又跪倒在地,開始低聲喃喃有詞的祈禱。
成默則陷入了沉思,塔梅爾大校告訴他的狀況,讓他懷疑這次襲擊是沖著他和雅典娜來的,如果真是這種情況,那么形勢對他來說就相當不利,萬一對方沒有攻打酷兒德人的意圖,只是讓酷兒德人把他和雅典娜交出去,那么他們兩個就非常危險了。
這樣的推測讓成默猶豫該先發制人還是靜觀其變。
只有雅典娜對危險全無感知,頗為悠閑的坐在椅子上,抱著軍用水壺小口小口喝著成默昨天夜里為他調的“怪物與月光”。
成默仔細思慮,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什么都不做只是干等。他站了起來,走到了雅典娜的身邊用法語輕聲說道:“我出去打探一下情況,你一定要在這里等我,不管誰要你離開你都不能答應,一定要等我回來。”
雅典娜點頭,“如果有人要強迫我離開,我可以殺人嗎?”
我行我素的雅典娜竟然會想要征得他的同意,這叫成默很是意外,他遲疑了一下說道:“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可以。”
“好。”雅典娜抱著軍用水壺說。
成默覺得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什么幻覺,雅典娜竟一改難以溝通的冷漠模樣,變得乖巧可愛起來,一時之間,他居然無法接受,低頭注視著雅典娜愣了半晌。
見成默的表情很是奇怪,雅典娜問道:“還有事?”
“沒有了。”成默搖頭,他朝著門口走去,打開門時,又深深的看了雅典娜一眼,心想:為什么行為邏輯十分簡單的雅典娜,突然間變得難以琢磨起來 成默始終還是想不明白為什么雅典娜會那么不尊重他,只是眼下并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成默拋開了令他糾結的問題,關上房門仔細觀察了一下,可能因為事發突然的緣故,塔梅爾大校并沒有派人看守他,整個地下掩體也沒有守衛,這讓他幾乎不用冒任何風險,就能離開地下掩體。
寺廟下方的地下掩體基本上就是地下停車場的模樣,不過在四周隔出來了不少單獨的小房間。此時掩體廣場已經躲避進來了不少人,大多是些老弱病殘和婦女兒童,他們在毯子上席地而坐,幾乎人人都在禱告。
孩子的哭泣聲,誦經聲以及惶恐的交談聲在幽閉的空間里此起彼伏。由于空氣的流通算不上好,掩體內又擠了不少人,空氣更是污濁,還有股難聞的膻腥味。
成默屏住呼吸快步朝著出口走去,逆著正在從樓梯下來的人流,悄悄走到了二樓塔梅爾大校的辦公室。他躲在樓梯的轉角,將能量灌注進耳蝸,利用超級聽力監聽了一番,除了聽見了遠處接連不斷的槍聲,二樓就只有塔梅爾辦公室還有人,電話鈴聲和對講機的聲音此起彼伏,成默仔細聆聽,全都是關于前線的戰況匯報以及各單位受損情況的報告,這些訊息對成默而言作用并不大。
他沿著樓梯繼續向上,發現三樓沒有人,便在三樓搜尋了一番,利用“七罪宗”打開了那天早上用餐的客廳門,悄悄進了房間。這里的視野絕佳,可以在高處看到幾乎全部的城鎮情況。他站在窗戶邊朝外望,東面和北面都有接連不斷的槍炮聲,城市的圍墻上方不停的有火光在閃爍,這火光猛烈的時候,能照亮半片幽暗的天空。按照成默的觀察酷兒德人占據地利的優勢,如果對方沒有坦克或者直升機的話,想要攻破修筑有高大圍墻的城池非常困難。
然而成默的判斷還沒有下多久,就能清楚的聽到直升機旋翼轉動掀起的氣流聲,成默定睛一看,三架阿帕奇武裝直升機出現在了北面的城墻上方,一連串火箭彈如流星雨傾瀉而下,劇烈的爆炸聲響徹云霄,接著煙塵滾滾而上,在火光的照耀下分外明顯。
成默心道不妙,阿帕奇武裝直升機可不是正府軍的裝備,也不大可能是圖爾齊軍隊的裝備,那么它的出現實在就太可疑了。可又不像是燈塔部隊在進攻,如果是燈塔部隊的話,最開始的導彈投射量未免也少了點......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時,聽到了寺廟廣場上有嘈雜的腳步聲,他低頭朝下望去,看到了一群人正抬著擔架向寺廟行進。灌注能量進瞳孔,成默就看見了阿扎爾醫生和守護在旁邊的塔梅爾大校。
成默連忙從三樓客廳出來,跑到了二樓樓梯處屏息以待。他聽到一行人沒有下地下掩體,反而上了樓,立刻小心翼翼的上了三樓,躲在了樓梯的轉角處靜觀其變。
片刻之后,一行人像是進入塔梅爾大校的辦公室。成默便又輕手輕腳的走到了三樓,重新進入了三樓客廳,這個位置就在塔梅爾大校辦公室的正上方,他俯下身,將耳朵貼在木地板上,開啟超級聽力,搜集下面的聲波。
很快成默就從嘈雜的聲音里分辨出了塔梅爾大校那粗獷又低沉的聲音。
“首領,您應該進地下掩體,二樓不夠安全,那些恐怖份子未必不敢炸廟宇。”
“躲在哪里都一樣。”阿扎爾醫生喘息了一下,“城破了都是死.....”
“首領,為什么您不考慮把那兩個外國人交出去,現在燈塔軍隊都介入了,我們根本就抗不過去,只要交出那兩個人,我們......”
“塔梅爾!”阿扎爾醫生厲聲呵斥,“如果我們這樣做,我們酷兒德人還如何秉持正義的信念?”
“正義救不了酷兒德人!”塔梅爾大校不甘的說。
阿扎爾醫生冷笑:“你認為我們交出雷克茨卡醫生和溫蒂醫生,他們就會放過我們?”
塔梅爾大校低聲說:“至少我們交出了他們,燈塔軍隊就會撤退,沒了導彈和空中支援,光憑借圣戰旅、努斯拉陣線、地協軍和全委會的軍隊我們肯定能抗過去.....”
阿扎爾醫生嘆息了一聲,輕聲說:“塔梅爾,我們并肩作戰這么多年,你覺得我那次對戰略誤判過?”
“那怎么辦?”
阿扎爾醫生沉默了須臾,語氣堅決的說道:“你把海勒叫過來,讓海勒帶點人護送雷克茨卡醫生和溫蒂醫生離開基地,我們先堅守阿修拉,堅守不了就暫時撤退.....”
“撤退?”塔梅爾大校驚呼,“如果撤退的話,我們經營了這么久的基業就不要啦?眼看油田只要等采油機到位就能運作了!我們就這樣放棄???”
“我們又不是不回來的!”
“到時候還能拿什么回來?”塔梅爾大校的聲音又怒又悲。
“只要人還在,只要信念還在,就一定能。”
“首領......”
“如果你還認為我是首領,就按照我說的去做。”阿扎爾醫生語氣柔和,卻無比堅決,“我們酷兒德人絕不做背信棄義之徒.....”
塔梅爾大校嘆息道:“是,首領。”
“你去把雷克茨卡醫生和溫蒂醫生請上來,我再和他們說幾句話。”
成默聽到這里,連忙起身,悄悄走出了三樓客廳,從離辦公室更遠的一端樓梯快速的下了樓,回到了地下掩體。
對方果真是沖著他和雅典娜過來的,這叫他有些憂心忡忡。就算酷兒德人沒有出賣他們,可不能激活載體,在這樣的沒有遮蔽物的戈壁上,車隊就是空軍的活靶子,想要逃脫職業軍隊的追蹤何其之難。
按照這個陣仗,說不定敵人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身份,還會有天選者,而天選者沒有第一時間出現,也許是顧忌雅典娜.....
就算對方有所顧忌,形勢也在陡然間急轉直下,逃亡之路變得極為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