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過從未如今天這般興奮,硬要說的話,還得追溯到幾年前在叔父李自成的帶領下第一次殺人,殺了自己的仇人時。
彼時,他面對的是自己的私仇,而如今,對面那支不斷沖擊撕扯著己軍陣線的則是整個流寇集團的公仇——曹家軍。
曹變蛟所領前部馬軍的戰斗力確實驚人,自剛才打那一仗又追擊至此奮戰多時,仍無半分疲憊跡象。他們手中的镋鈀、雁翎刀、漆槍肆意翻飛,不斷收割著驚懼萬分的流寇們的性命。短短一炷香的時間,李過所部前排便堆疊起了不少小尸堆。
雖然流寇們人數眾多,但勝利的天平并沒有因此向他們這邊傾斜。在發現自己手中那些簡陋的木槍、棍棒、片刀對于內穿鎖子甲、外披棉甲,連胯下馬匹都有著面簾、當胸等具裝的官軍騎兵沒有半點傷害時,流寇們的崩潰也就不可避免了。
李過帶著一百騎兵駐立陣后,冷靜的看著前方的混戰,對于那些精神上已幾近失常,近乎被屠殺的袍澤沒有半分憐憫。這數千人本就是在李自成安排下,從各營中抽出的誘餌。他們的使命與前番那些人相同,都是以自己的性命換取官軍的判斷失誤。
曹變蛟的目標就是李過,他數次帶領如狼似虎的騎兵沖透亂陣,但卻總被機警的李過搶先一步遁入他叢。直覺告訴他,這次的對手極為狡猾,如不能就此處斬草除根,放虎歸山的嚴重后果他可以預見。
“流賊渠首何號?”曹變蛟的甲胄與兜鍪已被飛濺的鮮血染紅了大半,他用手將被血水糊住的眼簾抹開,扯嗓大聲問左右。
左右騎士也都忙于應付馬前馬后應接不暇涌來的流寇,但還是有人覷到了李過的旗號,回喊道:“稟大人,似是‘一只虎’!”
“要得!”曹變蛟聞言,不禁大喜,起手搠翻一寇,勒馬大呼,“切勿戀戰,隨我來!”
“一只虎”李過的名號他聽說過,此人乃李自成之侄,少年老成,曾在崇禎五年冬破遼州及傍郡縣,名盛一時,他既在此督戰,說明李自成定在不遠。不管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要能干掉李自成,就如斷高迎祥一臂,給予陜西流寇以沉重一擊。如此大功,平時難覓,今番其人自個送上門來,豈能放過。
“建功立業就在今日!”曹變蛟氣血翻騰,頓時勇猛無比。他陷陣多時,周身早已插滿箭矢、飛勾甚至是斷柄的刀槍,刺猬一般,然賴得重甲護體,愣是沒受半點皮肉傷。眾流寇見他這般模樣依然銳不可當,都十分驚惶,直以為活閻羅在世。
流寇依然保持著人數上的絕對優勢,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相比于一把利刃般左右沖突的官軍騎兵,亂如群蟻的流寇敗勢已顯。
看著一往無前的曹變蛟,立馬而觀的流寇皆變色,搖頭嗟嘆道:“本便聞曹部官軍不是善茬,哪料驍悍如斯。彼等數不到千人就有如此威力,倘有數千,今日必是我等死期。”
李過不答,紋絲不動,直直看著軍陣中掀起的陣陣波瀾。俄而謂左右道:“再拖一炷香時間便退兵。”
左右聞言面面相覷,以他們看來,眼下己軍秩序全無,覆巢之勢分明,說再堅持半炷香尚顯寬宥,哪還敢期望更加一倍的時間?
不斷有潰兵從李過馬旁逃過。起初眾騎還下意識地揮刀斬殺以儆效尤,但到得后來,面對潰堤般涌來的袍澤,他們也只能選擇放棄。
前線的抵抗逐漸零星起來,曹變蛟等的壓力都減輕不少。廝殺了這么久,他的外甲染盡血水,內襯亦被汗水浸濡濕透,不時有熱氣從腹部順著脖頸間的甲胄縫隙沖上來。
他不知自己揮砍了多少次,握著刀柄的右臂極酸楚,連那把上好的腰刀刀鋒上也布滿了缺口折刃。
“不必再追!”曹變蛟粗喘兩口氣,扔了那把破刀,又從腰上抽出備用刀,指示左右,“此等雜寇,徒追無益。暫且休整,不過得盯緊了那賊頭,休叫他們溜了。”
曹變蛟手下官兵雖猛,到底也是肉長的人,雖無大傷,但披著厚甲驅馳沖殺恁久,早已疲憊,就連胯下的坐騎,也有不少嘴角冒出了白沫,耷拉著腦袋。照這么打下去,人不死,馬都要累死。
當下曹變蛟帶人兜到附近一片空地,幾個實在疲了的索性就跳下了馬,躺倒在地。僅有寥寥幾人在外圍警戒。
饒是如此,流寇們依然不敢上前邀擊,他們畏于對方強大的戰斗力,沒逃跑的就在百來步外再次結陣觀望。
就在這時,李過吆喝一聲,催馬而出。左右騎兵見他出戰,也無暇細想,一并緊緊跟上去。
前頭的流寇步兵分開一條人縫,給他們讓出道路。馬蹄急奔,只一小會兒,便與曹變蛟等相距咫尺。
“賊人又來了!”
曹變蛟覷得親切,翻身上馬,恨恨道:“這群殺不盡,打不死的飛蠅,今番定得拿你!”
他正欲沖出,馬前親兵拉住韁繩道:“參將少歇,流賊狡詐,分明就是想使疲兵之計。晾他區區百騎,衣衫襤褸,怎是我軍鐵騎對手,可抽五十人,俟其近驅散就是。”
曹變蛟被他一說,冷靜下來,當即指劃五十騎出擊。
李過等見對方出馬,果然撥馬便走,走前亂放一輪箭矢,毫無用處。那五十騎見流寇如此孱弱,各自輕視,其中更知道當先那個乃是李自成手下名寇李過,都想著爭其首級好立大功。
曹變蛟本意是就近趕跑李過騎兵,為自己主力爭取休息時間,然而派出的那五十騎卻如中邪也似,越追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