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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鬼神

熊貓書庫    華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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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床上的少女登時坐起身來,右手緊緊攥著身下的被褥,撐著床沿,定定看向不遠處極力讓自己冷靜的醅碧,眸子一動不動。

  “你說什么?”

  醅碧被看的低下頭,語中有些許難以自抑的顫抖,雙手不安地絞著,隨即艱難道:“五爺剛剛落了水,這會芷蘭她們已經請了徐大夫過去,老太太和太太們,也正在往過趕——”

  醅碧話還未說完,坐在床沿上的顧硯齡已然掀開被褥趿著繡鞋起身,醅碧知道自家姑娘一向緊張鈺哥兒,因而忙取過衣衫迅速給顧硯齡穿好,待她轉身取過斗篷,再要替顧硯齡披上時,少女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屋內,只余軟簾輕微晃動,昭示著什么,醅碧連忙拿著斗篷,疾步追了上去。

  待顧硯齡趕到竹清院時,便發現眼前的宅院燈火通明,一踏進院門,滿滿的仆子皆站在廊下院中,一個個肅眉斂目,兩手緊緊搭在前面,低著頭不發一語,只察覺出她的到來,這才微微抬頜欠身,隨即又迅速將頭低了下去。

  這一刻的夜風似乎更寒涼逼人了,肆虐而猛烈的拂過衣衫,引得衣裙沙沙作響,時而攜著石子沙塵撲面而來,打在臉上生疼。

  陡然——

  一粒小沙子飛入眼中,顧硯齡卻是再也顧不得,毫不在乎的加快了腳步,提裙朝里屋走去。

  走進屋中,是烘烘的熱意,掀開軟簾的那一刻,幾乎是逼人的熱氣襲面而來,瞬間給顧硯齡寒涼的身子緊緊密密的裹上了一層熱意,顧硯齡不由瞇了眼,直至她疾步走進里間,再掀簾,卻發現屋內已是滿當當的人,幾乎擠滿了半間屋子,氣氛沉靜而壓抑,好似一場極烈的暴雨正被生生裹在層層黑云之后,隨時便會電閃雷鳴,傾盆而下。

  著常服的顧正德此刻坐在窗下的炕沿兒邊,一雙眸子平靜而黯沉,眉間微微蹙著,叫人看不出到底是憤怒,還是擔憂。但眾人都知道,此刻只有沉默,才能自保。

  而一個小而顫抖的身子就這樣昏睡在這詭異而瘆人的場景下,顧硯齡看到挽起的床帳后,是鈺哥兒燒紅了的臉,小小的人兒,額上,鬢邊皆是細細密密的汗珠,在燈火下泛著熠熠的光芒。

  這一刻,恍如前世。

  鈺哥兒顫抖極了,如同癲癇之癥一般無法自抑,甚至能聽出那牙齒磕在一起發出的細微而清脆的聲音,此刻鈺哥兒的小臉蒼白中透露著異樣的紅,嘴唇泛著一層虛白。

  在隱隱的啜泣聲中,顧硯齡眸子一動不動地定定看著床前,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鈺哥兒的榻前,隨即跪蹲在床邊,這一刻她才發現,鈺哥兒身上裹著的寢衣竟是被汗水浸濕了。而鈺哥兒緊緊閉著眼睛,死死抿著發白的嘴唇,時而斷斷續續地喚冷,在昏睡中拽住身上的錦被,時而又喚熱,豆大的汗珠就這般如斷掉的珠子般落下。

  徐大夫此刻坐在床邊的圓凳上,微瞇著眼靜下心替鈺哥兒把著脈,傅老太太此刻坐在床沿兒邊,左手緊緊攥著床邊的錦被,一雙眸子難掩緊張和不安地盯著徐大夫,連眼角的紋路,似乎也比平日里深了許多。

  然而耳畔時而傳來的啜泣聲此刻落在傅老太太心里便如同擂鼓,一下又一下緊張的敲擊著她那原本不安的心,因而傅老太太眸中一凜,當即浮過一絲不耐,繼而冷冷的掃了一眼屋內的人,吐出一句話來。

  “鈺哥兒還好好的,都哭什么,你們這是在詛咒嗎?”

  話語一落,原本因為擔憂和緊張而輕聲哭泣的竹清院的人皆猛地收住,好似被遏住了喉嚨一般,生生卡在了那。

  然而當傅老太太轉而回看向鈺哥兒時,目光切好落在謝氏微紅的眼眶上時,不由一頓,嘴唇動了動,沒在說話。

  此刻謝氏看起來平靜極了,眸子仿佛沒有一絲波動,可身旁的顧敬羲卻是知道一向端莊的妻子此刻有多么害怕,因而右手微微抬起,去攬住謝氏虛弱的身子,左手卻是緩緩去探謝氏緊張扣在一起的雙手,直至碰觸到一起,他才發現,謝氏的手竟是那般的寒冷。

  猶如一塊寒冰落入了冰涼的井水之中,沒有一絲溫度。

  這樣的溫度,讓他害怕,也讓他的心也越來越往下沉。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幾不可察的嘆息淡淡落在空氣中,隨即飄散而去,仿佛并不存在。

  然而圍在鈺哥兒身旁的人都清楚的知道,這一聲,來自于徐大夫。

  “徐大夫,怎么樣!鈺哥兒——”

  “在下——”

  徐大夫語中帶著幾分無能為力的挫敗感,同時出聲,打斷了傅老太太后面的話,這一刻,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哪怕是一直平靜的顧正德和謝氏,都目光熠熠的看著他,仿佛這一刻,一切的希望,都落在了他一人的肩上。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徐大夫眉間幾不可察的輕輕一蹙,隨即沉吟了一會兒,終究為難的開口,說出的話,卻是一記悶雷,將這一場疾風驟雨徹底催了出來。

  “世孫因為當年早產,原本就體弱,一直是極為小心地將養著,這些日子氣候轉寒,眼看著便要入了臘月,更是受不得一點寒,可——”

  眾人的心此刻都懸在半空,仿佛窒息般,安靜的叫人害怕。

  徐大夫眉間蹙的越發厲害,臉色也越發的難看,在眾人繃不住情緒時,才說出了后面的話來。

  “在這般更深露重之時,世孫又落入浸如冰窖的池子,寒極了體子,此刻發燒,已將從母體里帶來的虛弱皆催發了出來,我——恕在下也無能為力,只能用以退燒的藥物,輔以旁的養護,一切,只得看世孫這身子能否撐得住這幾日了,若過了,好好休養數月便會好,若不能——”

  徐大夫的話沒有再說下去,可在場的人卻是聽得明明白白。

  傅老太太此刻臉色一白,幾乎沒窒息過去,而下一刻,顧敬羲陡然的驚呼卻是將她震醒。

  “阿媛——”

  原本懵然的眾人轉過去,卻是見謝氏此刻軟在顧敬羲的懷中,進氣少出氣多,臉色虛弱的仿佛隨時會昏過去。

  傅老太太忙叫人將其扶下去,謝氏卻是不肯,緊緊拽住顧敬羲扶著自己的手,靠在顧敬羲的懷中,執意要留在這兒陪護著鈺哥兒。

  傅老太太又是焦灼又是惶然,只得命人將謝氏扶坐下,眾人手忙腳亂的將謝氏安頓好后,屋內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鈺哥兒為何會掉進池子里。”

  一直沉默未發一語的顧正德終于出了聲,驚得眾人精神一凜,連背也不由挺直了幾分。

  在鈺哥兒身邊近身伺候的人皆身子一震,還是汀蘭第一個站了出來,尚且還鎮定的福身,語中難掩顫抖道:“今夜是芷蘭在鈺哥兒的外屋值夜,睡前鈺哥兒并無異樣,奴婢只聽守在廊下的人講,約莫睡到后半夜,鈺哥兒便穿戴的整整齊齊的走了出去,芷蘭聽到聲響也起了身,看到鈺哥兒往廊下走,就去詢問,可鈺哥兒只恍然說要出去逛逛,芷蘭見今夜天色不好,又是那半夜,想要勸,可鈺哥兒卻有些奇怪,仿佛聽不見旁人說話一般,只說著想要走一走,自己便朝廊下走,芷蘭無奈,只得帶著兩個丫頭給鈺哥兒穿戴好了,這才陪著鈺哥兒在院內走,可直走到屋后的池塘邊,芷蘭擔憂,想要提醒鈺哥兒走遠些,誰知鈺哥兒卻——”

  說到這里,汀蘭仿佛被卡住了脖子,許久才艱難而晦澀道:“直直走了進去。”

  眾人聞言一震,幾乎是不可置信,而汀蘭也繼續強撐道:“芷蘭反應快,一把去拉鈺哥兒,卻是沒拉住,也跟著一起掉了下去,直到落進去那一刻,鈺哥兒卻是恍然夢醒了一般,陡然害怕的哭喊起來,好似言語間并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那,水下的芷蘭一直緊緊托著鈺哥兒的身子,可她卻不會水,池邊的丫頭這才喊來了會水的兩個婆子,將鈺哥兒他們拉了起來,然后——”

  汀蘭的話沒有再繼續下去,可聽得人已是一身冷汗。

  大半夜的,旁人都入了睡,鈺哥兒一個小孩子家,卻是莫名其妙爬起來出去逛院子,也不害怕…

  聽到這兒,眾人都覺得有些瘆人,心里漸漸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仿佛,一股子恐怖的寒意拂過后背,讓人不由身子一震,抖起了雞皮疙瘩。

  傅老太太此刻的臉色漸漸有些難看,眸中似乎也氤氳著害怕,而坐在那的顧正德卻是眉頭緊蹙,隨即看向一旁的徐大夫道,聲音沉而緩慢。

  “徐大夫,你看,這是什么癥狀——”

  徐大夫聞言微微思索,隨即沉吟道:“在下也未曾在世孫身上瞧出什么異樣,從汀蘭姑娘的話聽來,世孫是不是,驚著神了——”

  徐大夫這話一出,登時響起一聲低呼,隨即便有人幾乎脫口而出。

  “莫不是沖撞了什么不干凈的——”

  “閉嘴!胡說什么!”

  傅老太太幾乎是同時呵斥出聲,聲音尖利的近乎異樣,眸中也飛速地閃過一絲惶然。

  饒是傅老太太經歷的再多,鬼神這般怪力而不可探知的東西,總是會讓人覺得心生敬重和遠離。

  下一刻,一道奪目逼人的閃電像一把利刃劃破夜空,隨之一個轟然的響雷驟然炸開,仿佛連窗戶都為之震的輕微作響,密集的驟雨再也受不住,“嘩啦啦”的落下來,噼里啪啦砸在格窗上,疾烈的風也響應般吹得窗戶“哐當哐當”的拍打著墻壁,將無數的斜雨飄落進來,冰涼而異樣的氣息拂過每一個人的臉頰。

  這一刻,似乎連窗外翠竹落下的影子,也變得幽然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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