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顧硯齡淡淡轉回頭,仍舊撿著棋子,仿佛方才什么也未說,只留落葵驚惶不安的退了出去,而一旁的醅碧和絳朱,額際不知何時也是凝著冷汗,手心一片冰涼。
“事情好了?”
聽到顧硯齡的問話,絳朱瞬間整理了心緒,輕聲道:“奴婢去尋寧德院的碧璽姐姐說話,假裝不小心說露了嘴,只說自己經過園子的時候,聽到兩個婆子悄悄說二房派了瓔珞去看省悟房四姑娘了,因著事情牽扯著上面的主子們,我沒敢多聽,又是隔著假山,也瞧不見是誰說的,我還故意央求著她千萬別說是我說的。從前在金陵時,碧璽姐姐家與奴婢家住隔屋,她一向照顧奴婢,必不會帶上我的。”
聽到絳朱的話,顧硯齡不由托腮輕笑,看向她問道:“那你怎么知道碧璽必然會將事情告到老祖宗那去?”
絳朱見自家姑娘有了笑臉,瞬間放松下來,眉眼一彎笑道:“碧璽姐姐的姑媽原本是三房屋里管庫房的,三太太進府后,就立即將三房原來的舊人換了下來,其中碧璽姐姐的姑媽就被換到管廚房了。”
絳朱的話沒有再說下去,顧硯齡與醅碧卻也是聽明白了,進府的新婦想要掌權,自然要“大換血”,可這也最最是容易得罪人的時候。
相比于母親謝氏進府,三太太秦氏到底是情急了些,要知道謝氏進府,先不先施好了各種恩惠,安撫了人心,理清了府中各個關系網后,這才下了手,關系硬的自然換了個不礙著她,也算不錯的好地方。
要說她如何知道這些,謝氏有心培養她,自然少不了告訴她這些。
顧硯齡笑眼一凝,贊許的看了眼絳朱,繼而對醅碧道:“這丫頭機靈度快趕上你了。”
醅碧唇畔微凝笑意,謙慎的低頜道:“都是姑娘教導的好。”
顧硯齡笑著道:“前兒針線房送來了幾匹新緞子,你和絳朱便拿去分了,做兩件好衣裳。”
醅碧和絳朱忙謝了賞,顧硯齡微微沉吟了片刻,似是在思索什么,繼而眸子一暗,又緩悠悠道:“落葵喜歡穿鮮亮的衣裳,有匹銀紅的緞子就給她吧。”
醅碧一頓,自然明白顧硯齡的意思,忙又應了聲。
待醅碧和絳朱退了出去,顧硯齡的笑意漸漸凝住。
預想去之,必先予之。
這點東西,她還是舍得起的。
待到了外面,醅碧與絳朱方走到人少的地方,醅碧微微一頓,終究還是低聲道:“絳朱,你今日在姑娘面前說的太多了。”
絳朱一愣,不過片刻便了然,醅碧姐姐這是在怪她白天將落葵爭寵搶東西的事情故意說出去。
“我們都是伺候姑娘的,若是咱們自個兒都這般明爭暗斗的鬧起來,便要讓旁人看笑話了,落葵原本出身好,又是老太太親自挑來的,性子雖有些好強,但左右不過是些小事情,讓一讓就好,何必鬧的姑娘知道,白白讓姑娘添煩,今日這般到底是孩子氣了些。”
醅碧以為這般勸慰,絳朱因是會聽進去的,然而偏頭間,皎月落下的清輝映襯著絳朱分外沉靜的小臉,醅碧微微一愣,一向跳脫伶俐的絳朱何時這般過。
絳朱微微抬眼看向醅碧,語中是從未的正經:“絳朱知道,姐姐這是為姑娘好,為我好,可我雖然年紀小,卻也分得清是非曲直,在琉璃院伺候這么久,我看的出姑娘待我們是真的好,姐姐待我們也是真的好。”
“可落葵姐姐。”
絳朱唇畔微沉:“因著出身,日日排擠姐姐你,同是一等,她卻能在眾人面前給你臉色,更不說對我們這些二等,三等的丫頭。”
醅碧說不出話來,絳朱卻繼續道:“說到底,能同在琉璃院伺候,原本就是緣分,為何我們旁的姐妹們都能彼此同心,同氣連枝,獨獨落葵姐姐高人一等,何時與我們同心過?姐姐如今還不明白?不是我們不與她好,只是她從來不屑于咱們罷了。”
末了,絳朱凝眸看著醅碧,終是嘆了口氣:“原本這話妹妹不該說,但如今也不得不說,姐姐人好,可有時候若是太好,也會失了理性的判斷。”
醅碧神情一震,絳朱恭恭敬敬給醅碧行了禮,溫聲道:“姐姐早些歇息吧。”
看著絳朱漸行漸遠的身影,醅碧有些怔然,難道她,真的錯了…
待回了房間,醅碧也有些累了,一進門,輕輕掩了門,剛轉身,坐在妝臺前的落葵“啪”的將香木梳拍在桌上,眼眉一橫,唇邊揚起冷笑,聲音尖刻道:“喲,咱們琉璃院的大紅人回來了。”
醅碧聞言一頓,對上落葵刻薄的眼神,只作不知的微笑道:“姑娘一向最信任你,這話可是在說笑了,方才姑娘還說你喜歡亮色的衣服,要把前幾日針線房新送來的那匹銀紅的緞子給你做衣裳,你明兒少不得要去姑娘面前謝賞的。”
落葵冷哼一聲,聽得這話不由滿足了她的虛榮心,想想不由偏過頭,倨傲地對鏡繼續取著頭飾,嘴角嘲諷的一揚:“知道就好,說到底,我從前是在老太太院子里當差的,娘老子也是在為老太太做事,這基底與你們是不同的,再說了,我入琉璃院做大丫頭的時候,你還沒來呢,人到底是要自知之明些,才不惹人厭。”
醅碧身形一愣,卻也沒說什么,只轉身默默走至床前去鋪被子,誰知落葵瞧了,唇角一劃,不緊不慢道:“我有些乏了,你先替我把床鋪好,我收拾好便好睡了。”
還未等醅碧說話,落葵又道:“我那躺枕有些舊了,知道你針線好,趕著再替我做個新枕,里面再擱些安神的干花。”
說完,也不管醅碧應不應,落葵便一扭腰肢出去打熱水了,倒留醅碧久久怔在那,耳邊卻漸漸響起方才絳朱說的話。
“姐姐人好,可有時候若是太好,也會失了理性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