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嗎?”
裴四娘聽到周毓琛溫和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隨即就感覺他的手就略略扶了扶自己,但是又很快松開。
裴四娘忐忑地望向自己的丈夫,她害怕,非常害怕,害怕他看懂了張淑妃的眼神,對自己也恨起來。
好在周毓琛并沒有像她想的那樣表示狐疑,只對她說:“如果站累了就去歇歇。”
他到了張淑妃榻前,半蹲下身子,握住張淑妃的手,像從前無數次那樣,像個乖兒子一般問道:
“阿娘,你怎么樣了?”
張淑妃的回應就是更加憤怒地盯著他身后還沒有離開的裴四娘,嘴里嗚嗚地費力說著話。
裴四娘被這樣的眼神盯地又倒退了兩步。
周毓琛微微側頭,對裴四娘說的卻是:“還不走?”
裴四娘聞言趕緊轉身離開了。
張淑妃躺在床上突然心涼起來。
她現在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周毓琛握著她的手,聲音溫和:
“阿娘,你別怕,你不會有事的,這段時間,你就先好好休息吧。”
張淑妃繼續“嗚嗚”地抗議。
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躺在床上無法清楚地說出一句話,還像個廢人一樣任人擺布,所有的威風都被踩在腳下,這怎么能夠!
“娘娘這是…想說什么?”
身邊的宮人不解地問周毓琛。
都說母子連心,張淑妃這樣嗯嗯啊啊的,太醫們聽不懂,宮人們也聽不懂,或許只有齊王殿下能夠了解一二了。
周毓琛眸光閃了閃,只抬頭對宮人說:“大概是渴了…去把藥碗端來。”
剛煮好的藥端了上來,周毓琛親自一勺一勺地喂給張淑妃喝,極其細心,看得宮人們紛紛在心底感慨,齊王殿下可真是個孝子,難為張淑妃如此疼愛她了。
“喝了藥才能好。”
周毓琛替張淑妃揩了揩嘴角,不顧她抗拒的眼色:
“阿娘,不喝藥病怎么會好?聽話。”
他像哄孩子一樣細心地哄著自己的母親。
一碗藥喝完,張淑妃臉都綠了一半。
太醫們對于解毒并不算擅長,各有各的說辭,直到現在都在外頭爭論不休。張淑妃體內的邪太歲有少說七種毒藥配制而成,自然,要解毒,太醫們覺得最有效的法子就是不斷地灌解毒湯劑。
張淑妃若是能像平日一樣罵人摔碗,怕早就已經摔了不下十個碗了。
這些藥真的太難喝了。
果真,被周毓琛喂完了這樣一碗,張淑妃就忍不住吐了出來,連同先前吃的流食,全部吐在自己的前襟上,頓時整個房里的味道都難聞不堪。
宮人們怕齊王殿下沾了穢物,忙要上前伺候,卻被周毓琛阻攔了,他處變不驚地替母親清理了干凈。
張淑妃依舊只是盯著自己的兒子,不斷“嗚嗚”地出聲。
救我,琛兒,救我,讓你媳婦去找那個湘西的郎中,去找解藥,救我!
張淑妃的內心不斷地喊著,可惜,她的親生兒子似乎半點都沒有理解到她的意思。
“殿下,娘娘好像是有話對您說呢…”
“是,她覺得太吵了,你們都下去吧。”
周毓琛竟是這么理解她的意思的。
張淑妃氣得想捶床,但是無論是什么情緒,她現在能夠做出的表情也只有一種而已。
“阿娘,你不要動氣,好好地休息,我一定會盡力將你的病治好的,害你的人…我也會去找,你現在,就好好休息好不好?”
周毓琛這么說著,替張淑妃掖了掖被角,然后轉身。
“對了,你好像不喜歡看到裴氏,以后,我會讓她少過來的,如果你悶的話,會有二嫂和姐姐陪你說話,二哥雖然是那樣的情況…畢竟二嫂也是你的媳婦。”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
張淑妃卻猶如被冰水當頭澆了一頓,喉嚨里連那可憐卑微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她的兒子,她那個聰明的兒子,讓她這個做娘的引以為傲的兒子,他難道真的會不懂她想表達什么意思嗎?
尤其是他最后那一句,讓裴四娘不要來了,說明他明白,他根本就明白!
他卻當著裴四娘、當著宮人的面說了那樣的話。
這還是她的兒子嗎?
他、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讓她好起來?
張淑妃被這個可怕的念頭徹底震懾住了,隨即很快又將這點疑慮掐滅,不可能的,不可能!
她這輩子都是為了琛兒,為了她的寶貝兒子,為了他能夠順利繼承帝位,她做了多少事,他不可能這樣對她!
一定是那個裴氏,是裴氏攛掇了他,等她好了,她一定要狠狠地懲治一下那個女人。
裴四娘一直站在廊下發呆,會寧殿里熱熱鬧鬧的,可她耳朵里卻什么聲音都聽不進去。
“不冷嗎?”
周毓琛的聲音再次在她身后響起。
裴四娘轉身,看著自己丈夫溫潤清秀的臉龐,他的臉型很像張淑妃,帶著幾分南方人的秀氣。
“淑妃娘娘…還好嗎?”她問。
“以后你不用多來了,她不能說話,見到你也容易情緒激動,讓她好好養著吧。”他只是這么說。
裴四娘攥緊了拳頭,在心底下了決心,她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哪怕他會因此徹底厭棄了自己,可也好過她現在這么受折磨。
那里頭可是他的母親啊,他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殿下,我有點事想和你說,關于淑妃娘娘中毒一事…”
周毓琛卻打斷她:“你能有什么好說的?爹爹已經讓人將會寧殿里外接手過阿娘日常飲食起居的人都盤查了一遍,相信明日就會出結果了,你又不是宮里人,你能說什么?”
裴四娘噎住了,他這是什么意思?
周毓琛淡淡笑了笑:“你不用把事端都往自己身上攬,也不用什么都歸咎于自己,那晚你去七弟妹那里,我知道…”
裴四娘只覺一瞬間心神俱滅,他說他知道,怕不止是知道這件事吧,他這個態度又到底是…
她覺得自己眼花了吧,怎么這會兒的他,比那天晚上的他竟要溫柔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