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毓琛向傅念君望了一眼,她盈盈朝自己福了福。
他轉回視線,對著局促不安的焦天弘道:“什么銀錢?”
焦天弘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頭,“沒、沒有…”
“和表弟有關?”
顯然他什么都聽到了。
周毓琛笑了笑:“我自然會去問他,但是他的賬,你來和傅二娘子算是什么道理?”
他講話十分平緩,比常人慢一些。
焦天弘倒是不知道這小娘子這般有本事,竟還搭上了東平郡王。
“這、這不是,人家都說齊大郎和傅二娘子…”
周毓琛咳了一聲,“人家都說什么了?我沒聽說過。”
焦天弘立刻住嘴了。
這是很明顯的袒護啊。
美色惑人,當真是美色惑人啊。
焦天弘不由在心里叫苦,若讓張淑妃知道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因為周毓琛很明白地說:
“看時辰也不早了,你還不回去?令尊可知道?”
焦天弘最怕的就是他老子。
“郡、郡王,我走,您會不會…告訴我爹爹?”
周毓琛想了想,“看我明早還記得不記得吧。”
焦天弘當然知道,這記得不記得,全靠自己表現。
當下麻利地就帶著身后的跟班跑了個無影無蹤。
直到到了看不見的地方才敢把今天給他亂報告消息的小弟踹上幾腳。
誰說傅二娘子的相好是齊昭若了?
人家分明是東平郡王罩著的!
傅念君也頗為不解,周毓琛好好的幫她解這個圍做什么?
他們可是毫無半點交情。
而此時她看見周毓琛身后的幾個少年也都紛紛向自己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傅念君向周毓琛道謝,“今日謝謝您了。”
“無妨。”周毓琛道,“不過是湊巧。”
并不是湊巧。
傅念君微微笑,等著他繼續發話。
周毓琛身后鉆出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團團喜氣的一張臉,也算清秀,露著尖尖的小虎牙。
“這就是傅二娘子?七叔相護的那一位?”
傅念君愕然。
七叔?是指周毓白嗎?
周毓琛向傅念君介紹道:“這是我大哥的長子,不過比七哥小了半歲。”
是大皇子肅王的兒子…
傅念君自然向他行了禮。
看起來比實際年紀要小的周紹雍笑嘻嘻地受了她的禮,眉眼間卻全是揶揄。
周毓琛身后另外還有三個少年,其中一個笑道:“六郎怎么不介紹我們?”
周毓琛說:“自然是要一個一個來的。”
傅念君實在也想不到自己有和這幫人“一個一個來”的必要,可這些人都是宗室子弟,身份貴重,由不得她做決定。
“這是清源郡公,這是馮翊郡公,這是咸寧郡公…”
周毓琛耐心很好,按照年紀長幼一點都不馬虎地向傅念君介紹了自己身后這幾人。
傅念君花了一點時間才繞明白這幾人的來歷。
本朝開國皇帝太祖周輯并非無子,他死后兄終弟及,弟弟太宗周較登上皇位,太宗自己的兒子便被封為吳王,如今已經過世,這位清源郡公周云霰(讀作“現”)就是吳王之子,太祖皇帝僅剩的嫡系血脈了。
這人的年紀比周毓琛略長兩歲,面龐瘦削英俊,下頷線條如刀削一般,眼神倒是平和,疏離客氣地朝傅念君點了點頭。
太祖有兄弟三人,除了太宗,太祖還有一個極疼愛的幼弟,秦王周輔,周輔故后留下兩個兒子,咸寧郡公周云禾和馮翊郡公周云詹就是他們的兒子。
周云禾年紀尚小,卻眉目俊朗,面相看著十分溫和,倒和周毓琛周身氣派十分相似,只是到底少年心性,他瞧著傅念君的眼神也同周紹雍一般閃閃發光。
為的是什么,傅念君心知肚明。
而馮翊郡公周云詹與周毓琛一般年紀,因為少年喪父,他眉宇間卻含著兩分沉重。他是周家這幫俊俏郎君中外貌最好辨認的一位,聽說他的母親是西域胡女,他因此生得比尋常中原人鼻梁與眉骨更挺拔突出些,眼睛也不大一樣。只是傅念君沒有機會看清,因為這位對她的興趣顯然不高,很快就偏轉過頭賞對岸的燈火了。
周毓琛向傅念君笑了笑,“如此傅二娘子可記清楚了?”
我為什么要記清楚你們家的人?
傅念君逼著自己壓下這句話,只好從善如流:“自然,各位郎君都是人品貴重之人,過目難忘。”
周毓琛的笑容中含了兩分不明其意的味道。
周紹雍卻用肘子頂了頂他:“六叔,你豈不是越俎代庖了,七叔自然會幫傅二娘子的…”
傅念君望著他道:“郎君說笑了。”
“怎么能是說笑?我七叔去傅相公府里英雄救美的事已經傳遍大內了…”
周紹雍眨了眨眼睛。
“英雄救美…”
傅念君把這四個字在嘴里盤旋了一遍,實在不知道如何接話。
怎么說都是越描越黑。
那日的場面那么亂,來來往往這么多人,她和周毓白又沒過分接觸,這話是怎么傳出來的?
其實這件事,兩人都覺得很冤枉,大家之所以對周毓白和傅念君有這樣的誤會,完全是拜邠國長公主所賜。
邠國長公主當日進宮哭訴之時,倒是沒怎么說周毓白的不好,只是她對周毓白替傅念君說話這件事始終耿耿于懷,便多嘴說了幾句,覺得是傅念君迷惑了他,叫他神智不清了。
如此流言,一傳十十傳百的,宮里女人們又都寂寞慣了,乍然聽說了這位神仙般俊俏的壽春郡王的風流軼事,自然都伸長了脖子想看看這位能叫他失了分寸的小娘子是何方神圣。
不止女子有好奇心,周毓白這些弟兄侄兒也是一樣。
開了年的上元,這是個最好不過的機會了。
傅念君吸了口氣,說起來,天家也和普通人家沒什么區別。
她頂著周紹雍的灼灼目光,只說:“有些傳言,還是不能輕信。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府了,各位郎君,告辭。”
說罷周全地行了禮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