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還有閑工夫杵在這兒?”
就好比現在,他好聲好氣地侍候著她,她也還是覺得他做的不對。
他看著她腳尖,橫了橫心,點點頭出門了。
到了書房,他于陰影里略站,又往窗戶下掛了只雞毛撣子。
程敏之幾乎是彈進了戚家。
“趙的長隨劉榮是他目前使喚最多的下人,是趙家為數不多的由趙自己留下在府里的人之一!
“別的不說,至少傳信遞信,以及趙書房的灑掃都是這個劉榮在做!
“同時梁家死去的那個長隨,尸體因為被收進了大理寺,他媳婦兒也被押在梁府里,但是他尚留下一對兒女,剛才有人在他們門外鬼鬼祟祟!
“這些人身手極好,行事路數不像中原人,也是自趙家附近出來,應該是潛伏在趙身邊的烏剌爪牙!”
梁安是梁家的家生子,但他的兒女一個五歲一個四歲,還不到當差的年紀,因此羈押梁家女眷的時候并沒有包括在內。
戚繚繚道:“劉榮若再出來,立刻拿下他!但記住,別留下任何痕跡。
“大理寺梁安那兒,還有他的兒女那里,以及梁府,全都要不留丁點痕跡地給我盯好了!”
程敏之得令,出去了。
匆匆吃了兩碗飯,邢爍與燕湳戚子湛也一道來了,進門即拿了張紙給她看:“護衛們以趙的行蹤為根據,在海子河畔查了幾日。
“最后總覺得胡同里這個地方有些奇怪,這座宅子查不到戶主,有些人說是廢宅,有些人說是有些糾葛所以沒處理。
“但我們的人進內細看了一遍,卻發現后園子里一棟小樓上十分干凈,有人進內出沒過的痕跡。”
戚繚繚接過來,凝眉道:“珊瑚巷?”
“對。就是距離上次跟梁溧起爭執的萬香樓只隔著兩條街的珊瑚巷。”程敏之道。
戚繚繚把紙折起來:“以這個點為線索擴大范圍去查附近的烏剌人。如果拿下劉榮,即刻來告訴我!”
說完她站起來:“我們去金蘭社看戲,看完戲再去找個顯眼的地方吃飯!”
趙賊既然想栽贓戚家,必然也會盯著戚家,不迷惑迷惑他怎么行?
劉榮回來后直接進了趙書房。
“回老爺的話,泰康坊一切如常,沒有什么動靜。戚家正忙著給戚姑娘辦及笄禮,靖寧侯與世子各有軍務。
“戚姑娘也如往常,與坊間子弟成日價在城里玩樂。不是小的還是照吩咐在泰康坊外留了人盯著。”
趙點點頭。
如此甚好,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孟恩留下的幾個武士在入夜之后即時來到。
“有沒有發現門口有行蹤鬼祟之人出沒?”趙問。
武士們道:“沒有發現。你們宮里的侍衛也好,鎮北王府的侍衛也好,又或是五軍營親軍衛的人都好,行事路數都是差不多的。
“只要他們冒頭就瞞不過我們的眼睛。大人就放心地行事好了。”
趙沒說什么,接著拿出些物事來,悄聲囑咐了幾句,放他們去了。
轉而他又喚來劉榮:“你帶些吃用之物去趟梁府,看看能不能送進去。”
劉榮也走了。
夜又靜下來。靜到趙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雖然說孟恩給的人身手他信得過,讓他們去在梁安之死的事上做文章他也有把握。
但終歸保險起見,他不知道烏剌人潛估行事的能力究竟能不能瞞得住所有人?萬一有人暗中窺藏呢?
他覺得還是讓劉榮出去打個掩護比較好。
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他也想會否有些婆媽?
他沒想過自己會當叛徒,雖然他也苦悶。
孟恩的人最先找到他的時候他沒動心,后來再找到他,是正好那日他自梁家出來。
梁鐸的孫子意外受了腳傷,他這個梁家的“嬌客”忙前忙后一整夜,最后梁家團團圍著吃早飯,卻壓根沒留他的位置。
他永遠記得梁鐸的兒子看到他默站在門下時那尷尬的一笑:“我還以為你走了。”
瞧瞧,他們壓根都沒留意過他的存在。
諸如這樣的事情從前還有過很多。但是那一刻他繃不住了。
他有著從沒有過的屈辱,嚙骨到如今,每一次回想都被啃噬得鮮血淋漓。
這樣,他答應叛國就不奇怪了。反正烏剌再怎么也滅不了大殷,他們圖的只是遼東西北一線幾個城池安居,他圖的是借助他們的金錢和人力出人頭地,真正地走上高位。
一直他都胸有成竹地在走這條路,第一次讓他感覺失控是圍場上孫仁的暴露。
那次他原意是要把矛盾引向朝堂斗爭,能引起秦王與燕棠之間的仇怨是最好。但是結果出現了偏差。
之后他立刻著手補救,籌謀許久后把梁永琛神不知鬼不覺地調進太仆寺,挖下第一道坑。
后來又誘使梁永琛主動來求他給梁溧謀職。到這后來的后來,他都還算是篤定的。
雖然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位居人上,扭轉他被梁家死死壓著而不能抬頭的命運。
但那時他并沒有想過把整個梁家全送上絕路——不是不想,是動靜太大,他會容易暴露。
但后來就有些失控了,別的不說,只說勛貴們全部回到五軍營當差…
他迅速察覺到,一定是發生了重要的事情,才會有這樣的變動。
而不管是什么變動,千機庫失竊的事情都會暴露。
這種事只有奸細才會做,而烏剌為了養他這么一個人,都已經耗費了巨大本錢,他們不可能再養得起第二個。
而作為他,這件事他卻并不知道!于是他猜想,孫仁還有同伙的事,一定是讓皇帝知道了。
也因此他不能不采取行動,讓梁永琛進大理寺,再提前讓刺客進天牢滅口。
但事情也許壞就壞在這里,倘若他再隔個三五個月再行動,梁永琛通敵的事絕對不會有人懷疑!
俗話說,說一個謊就要以無數個謊言來彌補。
為了應付刺殺事敗或事成之后可能出現的局面,他已經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心力。
但沒有想到,皇帝還是沒有能在那樣的“鐵證”之下怒而將梁永琛定罪…
這樣他就被動了。不能一舉拿下梁家,那他便仍然還會有危險!
于是哪怕孟恩不來,實際上他也還是得實施最后一手計劃,把戚家拖下水的。
雖然到了這一步,已然屬于鋌而走險。
此時拖戚家下水雖有風險,但好在皇帝還并沒有懷疑他,只要宮里沒有派人來監視,那他之后就還可以再見招拆招。
想到這里他強迫自己吁了口氣,安下心來。
明兒衙門里仵作就會發現尸體疑點,轉而接下來的線索就會引到戚家頭上。
眼下誰都沒懷疑到他頭上,會成功的吧?會萬無一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