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才見張百義轉過身,瞧著張斐與張韻,面色不由動容。
張斐老了!
鬢角已經生出白發,周身透漏出一股蒼老的氣息。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金頂觀屢次遭劫,不斷被人滅了滿門,你身為張家弟子,難道就這般看著嗎?”張斐俯視著跪倒在地的張百義。
“弟子已經拜入空門,成佛有望,爹你又何必看不開那些執念?”張百義苦笑:“娘已經步入天道,與你下山不過是了斷最后的塵緣而已,你本來就不愛我娘,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聽了張百義的話,張斐頓時勃然變色,一邊張韻亦是赫然變色,張斐惱怒道:“你住口!休得胡言亂語。”
“唉!”張百義嘆了一口氣:“咱們一家的緣分已經盡了!你又何必強求,爹你還是不要存在妄想,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從你當年拋棄母親,騙取天書的那一刻開始,一切皆已經注定,一切皆不可挽回。”
張斐欲要發怒,張韻上前一步拉扯住張斐的衣袖:“斐哥,算了!他不愿意還俗,你又何必在逼他?”
“你…”張斐看著張韻,眼中露出了一抹愧疚:“我對不住你!”
“莫要說那些,一切都已經過去,我只在乎現在!陪我走完天人之路的最后一段,不論恩怨不分情仇!”張韻目光柔和的看著張斐,眼中滿是愛情的甜蜜。
可是面對著溫柔的目光,張斐卻猶若刀攪。
有的東西,唯有失去才會知道究竟有多么珍貴。
當年那個少女肯將無上天書給自己觀看,蒼天知道她是有多么的喜歡自己。可自己那個時候滿腦子都是欲望,無窮無盡的欲望,根本就沒有在乎那個少女的感受。
然后,如今時過境遷,經歷了幾次生死存亡家世巨變,自己方才知道當年那個肯為自己付出一切的女人是有多么難得。
她才是自己最大的寶藏,可惜自己錯過了!雖然她現在就在自己身邊,挽著自己的手,甜甜的笑著,但是此刻張斐卻覺得二人之間無比遙遠。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種惆悵,沒有人能理解。
“我…我這輩子對不住你!”張斐哆嗦著嘴唇,低聲道。
張韻聞言只是輕輕一笑,頗有些風輕云淡的味道:“一切皆已經過去了,珍惜這最后的時光吧。”
目光掃過張百義,張韻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失落,隨即強作歡顏,拉著張斐轉身離去。
瞧著二人遠去的背影,張百義低垂下腦袋,看著腳下鞋子許久無語,過了一個時辰,才低聲道:“娘!”
可惜,張韻已經走了,她已經再也沒有機會聽到這聲呼喚。
“我以前也曾怨恨過,為什么別人有娘,而我卻沒有,但是現在我忽然想明白,只能怪造化弄人,此事怪不得你,怪不得我!”張百義轉身盤坐在蒲團上,周身居然有一股佛性在回蕩。
悟了!
他居然在張韻之前看破紅塵,看破了這滾滾的蒼茫人世。
“你們都看破了,那我呢?我該如何?”張百仁站在涿郡山頂,兩鬢斑白的頭發格外引人注目。
“因果!母親既然決定踏入天道,我便助其一臂之力!”張百仁眼眶中淚光流轉。
張母既然出了幻情道,張百仁怎么會不關注自家母親的情況?
只見張百仁一步邁出,再出現已經來到了嵩山腳下,背負雙手站在松樹下,身形挺拔如劍。
沒讓張百仁等多久,張韻與張斐已經自山中走出來,瞧著那一襲紫袍的人影,紛紛立住腳步。
“娘,你當真要踏入天道不成?”張百仁一雙眼睛看著張母,眼眶含淚:“你莫非當真要棄我而去?當年你我母子二人相依為命,難道你都忘了?都可以割舍不成?”
“你這小子,你如今也是稱霸一方的諸侯,天地間有數主宰之一,念動間影響著無數人的命運,怎么還和小孩子一般,做小女兒姿態!”張母松開了張斐手掌,慢慢上前來到張百仁身前,上下打量張百仁。
一雙眼睛很認真、很認真的打量了張百仁許久之后,張母的一雙眼睛落在了張百仁兩鬢斑白處的發絲上:“你看看你,你也踏上了天道。你我母子二人此世有機會成道,擺脫輪回之苦,理應相互成全才是。”
“是,孩兒知道了!”張百仁啜涕了一聲。
張母手指劃過張百仁鬢角處的斑白,輕輕嘆了一口氣:“你能有今日成就,娘很高興!很滿足!”
“這最后的塵世之路,孩兒欲要償還娘的養育之恩,就讓孩兒陪您走一遭吧!”張百仁一雙眼睛哀求的看著張母。
張母聞言拍了拍張百仁肩膀:“也好!也好!你我母子二人自從當年一別,可從未見過面。”
一邊說著,張母拉起張百仁,向著山下走去。
“百仁,勸勸你娘,天道之路不是那么好走的”張斐跟在張百仁身后,低聲勸了一聲。
張百仁聞言默然不語,對于張斐卻是不予理會。
自己欠張母生養之恩,對于張斐來說,卻毫無虧欠。
自己與正常人不一樣,自己乃陽神轉世投胎,就算沒有張斐,依舊可以化身為人。
正常人是需要男陽之氣的,但自己不需要。
“走吧,當年咱們在涿郡苦寒之地生存難以為繼,如今天下平定,你我母子理應享受一番中土的繁華”張母興致勃勃的下了嵩山,與張百仁、張斐來到了山下的城池內。
前段時間嵩山腳下的城池被荊無雙屠戮,如今卻好像沒事了一般,荊無雙屠戮的只是權貴,對于普通人來說并無影響。
最好的酒樓最好的驛站 張百仁一襲紫衣氣勢不凡,走入酒樓后小二殷勤的迎了上前:“這位客官,樓上請。”
“最好的雅間,最好能看到臨川街景”張百仁道。
“好嘞!幾位,樓上請”小二招呼一聲。
三人酒足飯飽,出了酒樓,與張母一道向泰山而去。
用張母的話說,自己此生還從未見過泰山。
當年老聃登臨泰山,所以泰山對于道門修士來說,不是一般的重要。
泰山酒樓就叫泰山酒樓,位于泰山腳下,乃泰山地界最為豪華的酒樓,沒有之一。
張百仁與張母一行人一路走水路,徑直到達泰山地界,瞧著那巍峨的泰山,張百仁忽然有了不一樣的感悟。
這泰山似乎與當初自己看到的泰山不一樣了。
當初自己修為有限,只是路過而已,如今登臨泰山腳下,在看泰山卻已經變得不一樣。
確實是不一樣。
一股熟悉的氣機在泰山中凝聚,不斷收斂。
泰山書院離泰山酒樓不遠,此時張百仁看著泰山酒樓,眼中露出一抹詫異之色。
熱鬧!
泰山酒樓不是一般的熱鬧。
各位帶著頭巾的士子,此時面帶笑容的聚在泰山酒樓前,話語中滿是濃濃的喜色。
“這里倒是熱鬧”張百仁道。
“人多是非多,咱們還是尋一處清凈所在,免得惹來麻煩”一邊張斐道。
張百仁不理會張斐,而是看向了張母:“娘,咱們進去看熱鬧。素來都只有孩兒找人麻煩的份,卻從未有人敢找我麻煩。”
張母笑著點點頭,張百仁在面前開口,扯著嗓子喊道:“來來來,諸位讓讓,莫要堵在門前。”
“你這廝怎的這般無禮,如今泰山酒樓已經被我泰山書院包了場子,小兄弟若想進入酒樓,還是等明日吧!”一位士子擋住了張百仁的去路。
“包場?”張百仁眉頭一皺。
一邊有人上下打量張百仁,見其衣著不凡,笑著道:“咱們包下酒樓,為的是再此切磋文會,閣下不是我泰山書院的士子,若有本事做一首詩詞折服了咱們,也算是同道中人,請你進去吃酒也無妨。”
“哦?”張百仁眼中露出了一抹詫異:“此言當真?”
“諸位同窗當面,自然是做不得假”士子道。
張百仁聞言點點頭,掃過周邊看熱鬧的士子,略做沉思,便要開口。
“百仁,你莫要惹事了!”張斐拉住張百仁衣袖,勸了一句:“在那旁邊的酒樓也挺好。”
世人皆知張百仁道法不凡,但卻從未聽過其歌詞。稍后若張百仁胡亂作出,惹人恥笑,激得張百仁兇性大發,可是不美了。
屈指一彈,彈開了張斐衣袖,張百仁面帶冷光:“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不然,剁了你的手足。”
張斐聞言氣的面色發白,但卻說不出話。
卻見張百仁對著各位士子抱拳笑著道:“諸位,說來也巧,我這里還真有一首詩詞,還請諸位品鑒。”
“道來!盡管道來!”眾位士子跟著起哄。
卻見張百仁笑著道:“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