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刺君王的事情很常見,下屬殺死君王再擁立主家登基的事情也不少見。
黃袍加身有很多是牌坊,也有一些是真的被逼無奈。
張大學士確實不知道這場行刺,皇帝自然也不知道,但有很多人事先都已經知道了。
皇宮里的侍衛都是大學士的人,雖然他們沒有收到直接的指令,但知道送水車里藏著的刺客來自何處,自然保持著沉默。那些隱隱聽到風聲的太監,藏在被窩里發抖,根本不敢向窗外看一眼。整座皇宮處于詭異的安靜之中。
張大學士起床洗漱,在老妻的幫助下穿好官服,準備去參加朝會,卻發現在府外送自己的幾個兒子里少了一個人。
“你們大哥呢?”他微微皺眉問道。
幾位張家公子對視一眼,有些緊張說道:“大哥昨夜會友,好像喝多了些,就歇在了外面,還沒回來。”
張大學士有些生氣,但沒有想太多,直到走進轎子里才覺得今天府里的氣氛有些怪異。
張大公子沒有喝酒,也沒有嫖宿,而是坐在都城某座大宅深處的屋子里。
晨光熹微,再被紙窗一隔,屋子里很是陰暗,看不清楚人臉,只能聽到十余道呼吸聲。
這間屋子里的人都是朝廷里唯大學士馬首是瞻的青壯派官員。
無論從資歷還是官職論,張大公子都沒有資格坐在首位,但屋子里的人沒有意見,而且表現的比平時更加恭謹。
今日事成之后,大公子便是太子。
皇位都能坐,何況首位?
很長時間都沒有消息傳來,屋子里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眾人如坐針氈。
終于有人坐不住了,起身走到窗邊,聲音微急說道:“就算刺客失了手,那些侍衛呢?”
楚國都城的很多府邸,那些收到風聲的官員都處于緊張的情緒之中,有的官員直接稱病沒有去參加朝會,有的官員比如禮部尚書則是滿臉紅光地先趕到了皇宮外等著。
晨光從皇宮的地面移到窗上,穿透而過,照亮殿里滿是刻痕的地板,反射出水般的光紋。
朝陽已經升起。
井九睜開眼睛,心里生出與眾多官員相同的疑問:怎么還沒來呢?
皇宮對他來說是很好的修行場所,與青山別無二致,他不想離開,但現在看來,隨著他的年齡增長麻煩只會越來越多,他也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他已經確認了那座山的位置,準備假死之后便隱姓埋名去那座山里當野人,誰知道刺客卻一直沒有出現。
殿外遠處忽然傳來幾聲悶響,緊接著有腳步聲,呼喊聲,兵器的摩擦聲響起,而且越來越近。
一場隱秘的刺殺為何變成如此激烈的戰斗?井九有些意外,起身向殿外走去。
推開殿門,陽光有些晃眼,他瞇了瞇眼睛。
宮門半掩,幾名刺客的尸體被堆在那處。
宮墻里的尸體數量更多,除了穿著布衣的刺客,還有十幾名侍衛,血水橫流,散發著淡淡的腥味。
在滿地尸首與血水之間,站著一名黑瘦的少年。
少年受了很多傷,渾身是血,雙臂上的傷口白骨隱現,但握著劍柄的雙手卻還是那樣穩定。
宮門終于被外面的侍衛強行撞開,那幾具刺客的尸體被震飛。
數十名侍衛呼喊著護駕,魚貫而入,把那個黑瘦少年圍在了中間。
還有些侍衛想要來到井九身前,卻被一道劍光攔阻。
那道劍光來自黑瘦少年的手里。
眼看著便是一場血戰,黑瘦少年再如何兇悍能戰,最終的結局也只能是死亡,或者被擒。
“這不是你們應該做的事。”
井九的聲音在殿外回蕩,穿過那些刺客與侍衛的尸體,帶上了血腥的味道。
他走下石階,來到那名黑瘦少年身邊,看著那些侍衛說道:“他是朕的貼身侍衛,你們想要殺他?”
聽到這句話,侍衛們很是吃驚,有幾名侍衛暗中對了一下眼神,最終還是沒有敢繼續做什么。
這時禁軍終于趕到了殿外,圍了個水泄不通,禁軍統領是張大學士最信任的武將,此時臉色難看的就像是剛死了媽,直接把那些侍衛全部綁了,然后啪的一聲跪在了井九的身前。
井九沒有理會他,帶著那名黑瘦少年回到了殿里。
禁軍統領臉色有些蒼白,吩咐下屬把尸首抬出去,用清水沖洗地面,然后緩緩掩上了宮門。
凌晨的時候井九便把太監宮女都趕了出去,殿里空無一人,顯得很是空曠冷清。
井九在殿后宮女們的住處找到了些傷藥,遞給那名黑瘦少年,示意他隨意坐下。
黑瘦少年應該便是那名無恩門弟子,只不過進入幻境時改變了容貌,變得有些不一樣。
井九卻更熟悉這張臉,尤其是眉眼間那種憨直、執著的勁兒,很難忘記。
黑瘦少年脫掉已經被刀劍斬成絲條的外衣,開始給自己包扎傷口,整個過程里都沒有說話。
井九望向窗外,與枝頭那只青鳥對上眼神。
青鳥悄無聲息飛走,可能是去趙國皇宮,也可能是去北海太守府,天涯海角再遠,對它來說也只需要瞬間。
井九問道:“你怎么從果成寺去了萬壽山?就算離開不也應該是去一茅齋?禪子不是已經寫了信?”
連續提出三個問題,對性情冷淡的他來說,這是很少見的事情。
這三個問題也揭示了另外一個令人吃驚的事實,原來這位黑瘦少年是柳十歲。
柳十歲在果成寺修佛,為何會以無恩門弟子的身份參加問道大會?
“掌門真人猜到公子你會來參加問道大會,便讓我以無恩門弟子的身份進來幫你。”
涉及到一茅齋,柳十歲有些猶豫沒有說明,只把自己出現在這里的原因說了說。
對視井九如師如父的他來說,這真的是很罕見的事情。
井九明白柳詞的想法。
作為青山掌門,柳詞自然知道柳十歲早已離開上德峰的劍獄,甚至知道柳十歲在果成寺。
井九從來沒有想過要瞞柳詞,以他現在的境界也很難瞞過去。
柳詞想幫井九從中州派的手里搶到仙箓,便要給他準備幫手。
卓如歲太引人注目,于是他想到了遠在果成寺的柳十歲。
如果這時候青鳥還在窗外的枝頭,把柳十歲的話傳到外界,必然會引來一片嘩然與震動。
所有人都以為中州派在這次問道大會里占據著絕對優勢,因為他們一共有四名弟子進入到了幻境之中。
誰能想到青山宗竟然悄無聲息地送了三名弟子進來,代表水月庵出戰的井九不說,誰能想到還有柳十歲這步暗棋?
如此說來,柳真人親自到訪云夢山,便不見得是釋放善意這般簡單,更像是為了隨后的勝利來親自坐鎮!
井九問道:“你現在體內的真氣情況如何?”
柳十歲說道:“前些年有些反復,但掌門真人傳了我一道功法,暫時壓制住了。”
井九說道:“出去后還是要去趟一茅齋,壓制不長久,還是要想辦法解決掉。”
柳十歲不愿去一茅齋,但既然是公子發了話,沒有辦法,只好應了下來。
井九還是有些擔心他為了留在幻境里保護自己而撒謊,伸出一根手指點向他的眉心。
柳十歲不敢閃避,老老實實坐直,包扎傷口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遙遠的虛空里傳來清脆的鈴聲,只有井九自己能夠聽到,沒用多長時間,他收回手指,微微蹙眉。
柳十歲知道公子有表情那便意味著大事,不由緊張起來,說道:“怎么了?”
“沒事。”
井九在柳十歲的身體深處感應到了一個標記。
現在是在幻境里,眾人的身體都是神魂,誰能在十歲的神魂上烙上印記,還不被他發現?
柳十歲現在的血魔功境界已經極高,普通修道強者根本做不到。
很快他便想到,這應該是青天鑒靈的手段,揮手便抹掉了那個印記,沒有對柳十歲說什么。冥皇死后,無論天上地下或真世幻境,他都是對神魂的認識與掌握最強的那個人,就連師兄都已經不如他,何況一個鑒靈。
就在這時候,那只青鳥飛回了楚國皇宮,落在了枝頭。
井九沒有再說話,柳十歲也沉默了,繼續低頭包扎身上的傷口。
青鳥看著那個渾身是傷的黑瘦少年,眼神有些疑惑,心想自己留在這個血魔教余孽身上的標識怎么沒有了?
皇帝遇刺這種事情,再如何遮掩,消息也會傳的極快。
朝會上的氣氛變得異常緊張壓抑,張大學士臉色陰沉,視線在那些追隨自己的下屬身上掃過,眼神里仿佛有隱雷,即將暴發。最終他什么話都沒有說,以最快的速度進入皇宮,來到殿前,言辭懇切求見陛下。
宮門緩緩開啟。
張大學士看著那名黑瘦少年,想著禁軍統領說的話,生出很多不解,心想陛下何時與宮外的修行強者有了聯系?
那些刺客與侍衛的尸首已經搬走,地面也已經用清水沖了好幾遍,但依然殘留著淡淡的血腥味。
不知道從哪里飛來的烏蠅在其間歡呼的哼唱。
聞著淡淡的血腥味,想著先前這里的兇險,大學士的臉色更加難看。
來到殿里,看著斜倚在榻上的少年皇帝,大學士緩步向前,掀起前襟,神情鄭重地跪了下來。
(我的一會發慶余年的預告片給大家看,剛好這幾天的情節有一點當年的感覺,尤其是躺在椅子上的洪老太監。另外今天這章只有三千字,再就是要到月底了,麻煩大家做好兩千一章以及國慶斷更的心理準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