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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山居以觀白骨及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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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那章最后有句話把呂師寫成莫師了,向大家報告一下,不好意思。)

  神末峰頂,薄霧漸散。

  顧清跪在趙臘月身前。

  不管井九還是趙臘月都不喜歡弟子跪來跪去,但今天他必須跪,因為他是一個人回來的。

  趙臘月看著崖畔的空地,想著以前那里的竹椅,沉默了會兒,問道:“這是幾天前的事情?”

  顧清說道:“七日前。”

  元曲站在一旁,有些焦慮想著師叔云游三年,剛出來,結果又失蹤了?

  趙臘月問道:“他有沒有交待什么事情?”

  顧清本想說沒有,忽然想起鐵劍過冷山時發生的那件事,說道:“師父說要查出玄陰宗現在的宗主是誰,然后能殺的時候就去殺了。”

  趙臘月說道:“那就去查清楚,準備一下。”

  顧清心想師父的意思應該是他自己去殺,轉念一想,師父這次可能是真的回不來了,不由難過至極。

  那天碧海藍天里的一劍,他看得很清楚。

  面對西海劍神的全力一劍,誰能活下來?

  峰頂的氣氛有些低落,但不是所有人都像顧清這樣難過。

  白貓趴在玉榻上抱著寒蟬在睡覺,閉著眼睛,發出輕微的呼嚕聲。

  這次離開青山,它沒能與蒼龍戰上一場,也沒有機會偷襲劍西來,就是在朝歌城里哄了幾年小孩子,確實沒什么意思。

  井九是死是活,它完全不關心,如果死了更好,要知道它恨不得那對師兄弟趕緊死掉,而世間像它這樣想的人應該還很多。

  它忽然睜開眼睛,想起那五段雷魂木還在上德峰底,不由眼瞳微縮,心想井九你還不能死啊…我可沒辦法把雷魂木從那條死狗處拿回來。

  元曲也不如何難過,只是有些擔心,因為他并不是很清楚西海劍神的一劍意味著什么。

  趙臘月的平靜則有些令顧清擔心。

  崖邊沒有竹椅,有個人。

  何霑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

  裴白發的遺體今日由方景天親自送回無恩門,不知道到時候萬壽山會是怎樣的畫面。

  蘇子葉是他信任的朋友,所以他才會在益州城出手相救,又介紹給童顏認識,才有了這樣一個針對西海劍神的殺局。

  誰能想到,蘇子葉早就已經暗中背叛了他們,西海劍神提前就知道了這個局,又怎么會出事?

  裴先生死了,桐廬死了,過冬生死未知…這些都是他的錯。

  何霑坐在崖邊,看著眼前的霧氣,眼里也蒙上了一層霧氣,聲音沙啞而低沉。

  “都是我的錯。”

  趙臘月走到崖畔,背手站在他的身后。

  顧清與元曲以為她準備勸慰何霑。

  誰也沒想到,她忽然一腳把何霑踢到了崖下。

  聽不到廢物的碎碎念,世界終于清靜了些,她心里的郁結也稍微疏散了些。

  “適越峰說那件叫做浣溪紗的法寶應該出自水月庵。”

  趙臘月望向愣住了的顧清,說道:“你把他押回去。”

  崖下傳來何霑夾著痛意的喊聲:“我不要去尼姑庵!”

  趙臘月沒有理他,轉身進了洞府。

  元曲才知道原來師父的心情非常糟糕。

  顧清的感受更清楚,哪里敢說什么,趕緊喊猿猴去崖下撈人。

  云夢山就像是真正的仙境。

  崖畔青松望遠,高臺入云不見,仙鶴翔于其間,掠過彩虹,去遠方摘回一些仙果。

  童顏站在高臺畔,看著眼前的畫面,沉默不語,本就極淡的眉毛,在天光的照耀下,仿佛要消失了一般。

  青松微動,緞帶如云,然后斂于袖間。

  白衣少女在松上出現。

  她應該在朝歌城,不知因為何事,匆匆趕回了云夢山。

  “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早盯著童顏的眼睛問道。

  西海深處發生的事情已經傳至大陸。

  無恩門主裴白發為報當年之仇,在海上再次挑戰西海劍神,失敗而死。

  其后水月庵弟子過冬意圖再次刺殺,依然失敗,被一名青山長老救走,半道被西海劍神一劍斬中。

  桐廬與此事有涉,弒師未成,絕望自殺。

  白早知道這件事情與童顏有關,甚至可能就是他布置的。

  童顏當初不肯對她說,她就不問,但現在情形不同。

  她隱約猜到救走過冬的不是什么青山長老,而就是井九。

  前些天在朝歌城井宅里,她與井九說起過冬的時候,就覺得井九的反應有些奇怪。

  她必須回云夢山問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是我們在寶通禪院定好的局,第一層便是現在世人看到的這樣。”

  童顏沉默了會兒,說道:“過冬前輩不相信蘇子葉,認為他會叛,但劍西來太傲,必然會赴局,所以她隱身其后,成為局里的一個變數。”

  白早說道:“這是第二層?”

  童顏說道:“不錯,只有我與過冬前輩知道這一層,我反對過,她沒有聽。”

  白早看著他的眼睛,問道:“那么…第三層呢?”

  童顏平靜說道:“沒有第三層。”

  白早說道:“師兄,我們自幼一起長大,我比誰都更了解你,你想事情從來不會這么簡單…”

  童顏沉默了會兒,說道:“第三層意思其實很簡單,我與蘇子葉還有裴先生都認為劍西來無法殺死,他太強了,就算師父出手也不見得能做到。所以這次的西海之局其實只是前半段,我們只想讓蘇子葉真正得到劍西來的信任,至于接下來會發生什么,需要等著去看。”

  白早難以置信說道:“死了這么多人,只是要讓蘇子葉得到信任?你也說劍西來太強,就憑他怎么能成功?”

  童顏說道:“蘇子葉向我保證,他絕對有辦法能夠殺死劍西來,在這種情況下我只能相信他。”

  白早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你們把桐廬騙了,把過冬前輩騙了,把裴先生也騙了…”

  童顏說道:“裴先生當然知情,如果他無法戰勝劍西來這便是最好的選擇,至于桐廬…如果劍西來真的死了,他一定會自殺相殉,那么只是早死晚死的區別。”

  白早說道:“過冬呢?如果她真是你說的那位前輩的話,你怎么敢算計她?”

  童顏看著遠方在云海上翱翔的那只白鶴,說道:“她既然想我們走她的道,就會理解我的做法。”

  “可是現在井九也死了…”

  白早說道:“他并非我們的同道人。”

  “救過冬前輩的那個人是井九?”

  童顏微微挑眉說道:“這不可能。”

  白早說道:“相信我,那個人就是他。”

  童顏沉默了會兒,說道:“那他可能不會死。”

  白早顫聲說道:“你為何這么說?”

  童顏收回視線,伸手抹掉師妹頰畔的淚水。

  說到井九死時,白早便哭了。

  童顏看著她微笑說道:“當年我們也以為你和他死在了雪原,后來呢?”

  白早說道:“師兄,像你這樣精于棋道的人真的這般無情嗎?”

  童顏說道:“你要記住,棋道說的是生滅死活,容不得多情,我如此,井九同樣如此。”

  海風穿過樹林后便小了很多,干燥的泥路沒有變得塵土飛揚,但行走起來依然極為困難。

  井九提著過冬一路行來,在路邊看到了一些破損嚴重的房屋,爛成絮狀的漁網,還有些家畜被啃食后的骨架,就是沒有看到人。微冷的星光照耀著這些事物,生出一種衰敗而恐怖的感覺。

  很明顯,這里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人居住,想來應該是不遠處有厲害的妖物。

  想到這種可能,井九并不擔心,反而覺得終于有了目的地。

  他現在身受重傷,無法馭劍,但普通妖獸又如何能傷得了他。

  離開泥路,循著那些痕跡走到不遠處的山中,沒有走多遠,便在亂石長藤間發現了一個石洞。

  石洞很寬闊,而且干燥,深處有一大堆骨頭,可以看出來大部分是鯨骨與魚骨。

  洞壁上殘留著清楚的、鐵掃帚刮過般的痕跡。

  這是一只毛發堅硬、擅長入海的妖獸,不知道是熊怪還是何物。

  井九把過冬放在那堆骨頭上,拄著鐵劍慢慢走回洞口,向著山下望去。

  此時夜色已深,星光正盛,以他的目力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

  數里外,一只山般的妖獸正向著海邊移動,將要入海的時候,回頭看了山洞一眼。

  那只妖獸明顯有些不舍離開,卻因為莫名的恐懼不得不離開。

  看著那只妖獸消失在海水里,井九有些遺憾,他本想著這只妖獸的級別如果夠高,可以取出妖丹讓過冬吃掉。

  昨夜在海灘上,過冬已經服過水月庵的丹藥,但對她此時的傷勢,更鮮活的藥材往往更有效用。

  沒想到那只妖獸居然如此警惕敏感,早早便跑掉了。

  井九有些不解,心想自己傷重,而且氣息無絲毫外泄,為何會把這只妖獸嚇走?

  他沒想到自己在鎮魔獄里停留了三年時間,一場大戰又沾染了很多味道,才過數日時間,自然還是殘留了不少。

  而且他偶爾也會抱抱劉阿大。

  這就等于說中州蒼龍與青山白鬼的味道,現在都在他的身上。

  不管是多厲害的妖獸,遠遠聞著風里的氣息,自然都會嚇得要死,不逃還能如何?

  星光從洞外折射而入,照亮洞里的畫面。

  白骨堆里有個繭,繭里有個人。

  過冬的臉露在外面。

  她在沉睡,天真如嬰兒。

  這個畫面很有意思。

  井九心想如果何霑在就好了,可以畫下來。

  他在白骨堆前坐下,盤膝開始調息靜養。

  第二天清晨,過冬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被放在白骨堆里,她沒有不滿,也沒有什么不適應。

  就像那天在海灘上說過的那樣,她殺過的人太多,見過的白骨太多。

  她知道井九一直醒著。

  “你在想什么?”

  井九睜開眼睛,說道:“我在想是應該把你送回水月庵還是白城。”

  這里離白城要比水月庵近些,但還是很遙遠。

  以他們的傷情,根本無法走過去,也沒有辦法通知山門,如果想要通過別人傳遞消失,又怕不安全。

  過冬說道:“東南四百里外,有座大原城,城外有家庵堂,我們去那里。”

  這里在朝天大陸北方,不是青山宗的勢力范圍,但庵堂卻是各州各郡都有。

  井九想了想,覺得不錯,說道:“我來安排,你這時候應該睡覺。”

  天蠶絲繭是一種類似于冬眠的方法進行修行或者療傷。

  過冬當然明白,說道:“有事喊我。”

  井九撐著鐵劍挪到洞外坐下。

  遠方最后那幾顆星辰正在隱去,海上朝霞極紅。

  無數云氣從海面來。

  云氣遇著前方一道延綿向北的山脈,漸漸抬伸,有些終于成功地翻越過去,變成無數道絲縷。

  它們將會成為春雨,滋潤那邊的土地與生命。

  那處將有小溪江河,然后入海。

  如此往復。

  井九有所感。

  因果便是如此,不知起于何處,實則互為指向。

  他緩緩閉上眼睛。

  再睜開眼時,已經是十余日后。

  他用劍識內觀,確認傷勢再有好轉,但還是無法進行劇烈的運動。

  比如馭劍離開,比如持劍殺人,比如躍至數百丈外被霧氣濃罩的山崖里,但已經可以做些比較簡單的事情。

  鐵劍離開他的身邊,飄回山洞里,在地面與洞壁上高速移動,發出輕微的磨擦聲。

  看似極鈍的劍尖,刻下無數繁復而細致的花紋。

  做完這些事情,他起身走回洞里,來到白骨堆前,發現過冬的臉色好了些,有了些紅潤。

  她的傷勢穩定的不錯,雖然無法根治,但至少短時間里不會死。

  看著那張平凡無奇的臉,井九沉默了會兒。

  他有想過為何到現在她還猜不出來自己是誰,但轉念一想當年在梅會上自己也沒能認出對方,便告釋然。

  他與她在這方面都有些笨。

  井九把她喊醒,順手把鐵劍收進體內。

  過冬看著這畫面,想起那個傳聞,說道:“都說你修行遇著問題,停滯不前,現在看來似乎有進展?”

  井九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說道:“我去辦點事。”

  過冬說道:“哪里?”

  井九說道:“那邊好像有個山村,不遠。”

  翻山越嶺對現在的井九來說是件很困難的事,好在有鐵劍幫助,而且只需要翻過一座山嶺便看到了那個山村。

  他曾經在柳家的小山村里生活過一年時間,知道該如何與人打交道。

  在某家外摘了頂笠帽戴好,走到村口的大槐樹下,他用一片金葉子買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這里是哪里,最近的大城有多遠,哪家有車?

  然后他發現自己遇到了一個問題。

  村里唯一有車的人家是縣城退下來的一位官老爺。

  就是不遠處那座大宅子,據說有好幾輛大車。

  那位退休官員不可能借車給任何人,而且脾氣很不好。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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