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的意志,是一個玄之又玄的存在。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無處不在,從另一種角度來說,他又根本不曾存在。
在絕大多數時候,除非那意志愿意與你溝通,否則你就是絞盡腦汁也難以洞悉到他的存在。諸如鬼谷子,便是最好的例子。
哪怕是曾經的帝君,以及此刻已經稍稍觸摸到神之領域的監視者,與星空意志之間的聯系依然是出于被動的局面。
而徐寒卻是一個例外。
他這具軀體從誕生那一刻起便是為了替星空萬域收回那股力量的存在,二者之間隱隱存在著些聯系,一旦他將這身軀與十九的靈魄鏈接,那星空意志與他之間便會開出一條通道,以供那些想要被星空萬域收回的力量前行。徐寒吸收了所有的帝君之力,那冥冥中與星空的聯系被打開,徐寒卻固守住了自己體內的力量,不讓其被星空的意志拉扯而去,然后鎖定了那個通道,切斷了肉身與十九的聯系。
這個過場說來話長,但在諸人看來,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然后徐寒便在他們詫異的注視下,朝著諸人淡淡一笑,便猛然轉過了身子,他身后的空間在那時一陣扭曲,一道幽深卻又閃爍著星光的扭曲洞口浮現,徐寒的身子走入其中,還不待諸人發出驚呼,那涌現的洞口便在那時一陣扭曲,然后連同著徐寒的背影,一道消失不見。
完全的帝君之力絕非尋常人可以承受,或者說除了信念崩塌以前的帝君,無人能夠承受這樣強大的力量。
饒是擁有這天生就為了承受帝君之力的肉身的徐寒,也不例外。
通往神秘的所在的通道綿長而幽暗,徐寒驅動著體內的力量,不斷的加快速度,但這漆黑的通道依然看不見盡頭。但他的肉身卻開始出現了崩壞,就如帝君與鬼谷子一般,徐寒的皮層上出現了一個個破口,濃水開始順著那些破口流下,或許他根本走不到這通道的盡頭,便會因為肉身的崩壞而死去。
徐寒了解這一點,但他的眸中卻是目光堅定,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
卑微的活,還是壯麗的死,這個問題,在很久很久之前,徐寒便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的速度快到了極致,在他雙手已經布滿創口之時,前方的盡頭忽的亮起了一抹星光。
徐寒的心頭一震,他知道,他到了。
他不顧肉身崩壞速度加劇的風險,再次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不過數息的光景,他便沖入那道星光之中。
眼前的景色在那時一變,不再是狹長又幽深的通道,而是一片廣袤無垠的空間,無數星光閃爍,將這空間照耀得近乎璀璨奪目,雖然從未到過此處,更不知道這里到底是哪里,但徐寒還是確定了下來,這里便是星空意志的所在。
他立在了那不分天地,不分東南西北的空間中,四周是閃爍的星光,就像是在一個四面漆黑的房間中鑲嵌了無數明珠一般,煌煌壯麗之余,又有神秘莫測之意。
徐寒肉身的崩壞還在繼續,那些傷口順著他的手雙手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肩膀,漆黑的濃水幾乎將他的整個手臂染得漆黑,但他卻并不為此生出半分的恐懼與焦慮,反倒目光平靜的打量著這處世界。
他就這樣一直看著,哪怕肉身的崩壞已經開始從肩膀蔓延到他的胸膛,似乎只要他等待的“人”不出現,他便會一直這樣站下去,直到死亡。
而就在這時,星光開始閃爍。
“你不怕死嗎?”一個聲音在漫天星光的閃爍中,從四面八方傳來。
與想象中的不同,那聲音既不厚重,也不威嚴,反倒稚嫩無比,像是一個三歲的孩童。
徐寒也不免微微一愣,但還是在數息之后回過了神來,他點了點頭,沒有一點的遲疑應道:“怕。”
“既然怕,那為什么還要來?”星光又是一陣閃爍,稚童的聲音也隨即響起。
那聲音中疑惑的語調真切,不似作假。
“正因為想要好好的活,所以才冒死前來。”
星光再次閃爍,卻沒有如之前一般,再發出聲音,整個空間都在那時陷入了沉默。很顯然,這聲音在主人在認真的思索著徐寒的話。他明白了徐寒話里的意思,卻又生出更多新的疑惑:“你所謂的活,與我之前所說的活,似乎不是同一種東西。但無論你想要怎么活,你得明白的是,你不會是我的對手,或者說得更直白一些,我們之間存在的差距并非力量可彌補的,是規則的差距,我們根本不在同一個維度。”
維度?這是一個對于徐寒來說很難以理解的詞匯,他姑且將之當做形容二者差距的一個量詞。
徐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皮層的裂紋已經在那時蔓延到了他的頸項,只是伸手觸碰,便有大片的濃水附著在徐寒的手掌上。
“我快要死了,我們能不在糾結于我的生死嗎?聊一些,或者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不好嗎?”徐寒甩干凈了自己濕漉漉的手掌,然后聳肩說道。
“可這很重要,我所知道的生靈,大都害怕死亡,當然也有主動赴死之人,但他們大多帶有某些極為強烈的目的。譬如…”星空再次閃爍,一位女子的身影在星光中被凝實。
甄玥!
徐寒的雙眸一凝,一眼便認出了那身影。
“我并非有意戳中你的痛處,只是我覺得這樣的講述更容易讓你理解。”稚童的聲音這般說道,并無歉意,卻又讓人挑不出他此言終的毛病,“她是為了你死的,她選擇死亡,為的是讓你活下去,我無法完全理解那種名為愛慕的情緒,但確實是這樣的強烈愿望才驅使她自愿走向死亡。”
“再譬如…”
又有數道身影在虛空中凝實,而這些無一例外都是徐寒認識的人。
大黃城的老將軍林守、他的師伯墨塵子、蘇慕安的半個師父元歸龍、。
“他們為的是同類,這是一種我更能理解的情緒,犧牲自己,完成族群的傳承,就像父母為了孩子,不過他們這樣的情緒似乎比起后者更為強烈,也更為容易引起同類的共鳴。”
“可你呢?你來做什么?我覺得這個結局對于你,還有你的朋友都很不錯,甚至這就是你一直追尋的結局,你還想要什么?”
星空中的聲音喃喃自語道,而語調中的困惑他更是毫不遮掩。
徐寒微笑著說道:“我很滿意我們的結局,但對于有些人的結局,我卻并不太滿意。”
星空之中凝實的那幾道徐寒認識的身影朝前移動了一段距離,那稚嫩的聲音響起:“你是指他們嗎?其實只要那位監視者接受新的神祇的身份,想要復活他們并非難事…”
“不。”徐寒卻搖了搖頭,“不是他們。”
“那是誰?”
“帝君、鬼谷子。”徐寒嘴里吐出了兩個名字,而也正是這兩個名字,讓星空中的意志再次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光景,他的聲音方才帶著比起之前更加濃烈的困惑響起:“他們?不是你的敵人嗎?”
“他們自然是,也自然該死,但卻不該這么死。”徐寒說道。
“我明白了,你的邏輯。”稚嫩的聲音中涌出了恍然之意,“你是在害怕,害怕有朝一日,我會像算計他們二人一般算計你們,像抹殺他們一般抹殺你們。”
“居安思危,這很不錯,但有個詞你應該也聽過,杞人憂天。你們中,除開那位被我選中的監視者,并沒有任何人能夠活到可能的這一天到來的時候,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稚嫩的聲音如此說道,不知為何徐寒竟隱隱從他的此言中聽出了些許規勸的味道。
“鳥兒需要的是可以翱翔的藍天,而不是美麗的囚籠,魚需要的是可以暢游的江河,而不是晶瑩剔透的魚缸。謊言編制得再好,終究也是謊言,而我想要活在真實的世界,而不是被人早已安排好的棋局中。我要自由的活著。”
徐寒語氣堅定的打斷了星空的“規勸”。
而在說出這番話的過程中,那些皮層上的傷口已經順著徐寒的脖子蔓延到了他的臉頰,這代表著他肉身已經到了瀕臨死亡的邊緣。
“可你就快死了,談什么自由的活著?”星空這般問道,語氣中并無嘲弄之意,倒是充斥著由衷的疑惑。
“一個生靈,活著的過程,是從生到死,我不能選擇自由的活,但卻能以自己的意愿而死,這…也是自由。”徐寒這樣說著,嘴角已經開始溢出黑色的膿血。
星空再次陷入了沉默,然后再次問道:“所以,你廢了這么大的氣力,來到這里,就只是為了向我表明你的意志?”
徐寒沉默。
而星空中的意志似乎很享受這自他誕生以來第一次與人對話的感受,他趁著徐寒還未咽下最后一口氣,繼續言道:“況且就算你做到了,又能如何?”
“我是星空萬域的意志,也是星空萬域的規則,我在才有日月交替,才有生死輪回,沒了我星空萬域便會陷入死寂,歸于湮滅。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代我成為新的星空意志。”
“就算你跨越了你我之間的鴻溝做到了這一點,那之后,剩下的生靈他們不也同樣活在你的囚籠之中?遲早也會有人如你一般,來反抗你,這是一個無止境的輪回,是永遠得不到答案的命題。”
“你討厭我,但想要除掉我,就必須成為我。你想要自由的活,代價卻是讓別人繼續活在牢籠。這也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裂紋已經在這時布滿了徐寒的臉龐,黑色的膿血侵染了他的全身,讓他整個人在那時看上去都極為猙獰可怖。
“我快要死了。”徐寒張開了嘴,語調虛弱的喃喃自語道,看模樣似乎已經無力在與那存在于這方世界中的意志再做爭執,此刻的他,嘴里吐出的每一個字眼都變得如此的艱難。
“我死之后,我體內的帝君之力就會再次化為無主之物,飛散開來,按照你很早很早,或許早到與帝君達成協議之時便種下的契約,這些力量會飛射入你的體內,被你同化。一旦擁有了這份力量,你就不再只是一份只能在冥冥中左右世界的意志。這樣強大的力量足以讓你擁有化作實體,行走于星空的能力。”
“這是你在選定帝君之后便早已算計好的東西,對嗎?”徐寒的語調斷斷續續,又虛弱無比。
“嗯?”星空中的聲音忽的一變,在那時陡然從稚嫩的童音化作了低沉又陰柔的古怪強調。“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聲音這般問道,尖細的語調從四面八方傳來,讓徐寒的耳膜有些發疼。
“我曾在觀看過他的記憶,猜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他不斷的毀滅世界,看似在履行自己的職責,實則卻更像是在為你收集力量。”徐寒的聲音愈發的虛弱,就像是夜風中的燭火,隨時都有可能熄滅一般。而說道這處,他還有意的頓了頓,臉上的神色有些慘然:“而你方才的反應顯然證明我猜的似乎并沒有錯。”
星空中的聲音在短暫的詫異過后,再次響起,這時他的語調漸漸恢復了平靜,又化作了那稚童的聲音。
“我是星空的意志,但我卻并不了解星空,我看著世上的生靈從出生到死亡,從相識到分離,一遍又一遍,但我始終難以了解到真正的他們。不了解生靈,也不了解那些讓他們癡迷的事物,美景、佳肴、愛情、友情又或者金錢、色欲、權勢作為一個旁觀者,我都無法真切的感受,所以我想,若是我能化身為生靈,在人世間走上一遭,或許這些答案就可以揭曉。”稚童這般說道,語調平靜無比。
“就為了這個,所以你欺騙帝君毀滅了那么多個世界?”徐寒的面色冷了下來,可周身的氣息卻也在那時愈發的孱弱。
“那么多?”稚童反問道,“你知道星空萬域如何遼闊嗎?每一天都有新的世界的誕生,也有億兆的生靈出現,我所殺死的不過是沙堆中的一刻塵土。而這樣的犧牲,卻讓我有了在世間行走的機會,這樣一來我便可以更加了解那些生靈。你們的世界有一句話叫什么來著?因材施教,對吧?”
“那些小小的犧牲卻讓我可以更好的引導生靈們朝著正確的方向進化,這樣的犧牲,不是值得的嗎?”
稚童這樣說著,周圍的空間中星光劇烈的閃爍,將此刻那稚童內心的劇烈動蕩展現得淋漓盡致。
“是為了讓我們朝著你希望方向進化吧?”徐寒強撐著最后一口氣,咬牙問道。
“那又如何?我是超出你們想象的存在,我所能看到的遠超出你們的理解,能得到我的指引,不應該是你們夢寐以求的東西嗎?”星空怒斥道,天地間的光彩亦愈發的奪目。
但轉瞬那光華又歸于了寂滅。
“你真的要死了,很遺憾,你是個很有趣的人,古往今來那么多生靈像你這么有趣的也不過四人,就在今天一下子便沒了三個,剩下的最后一位,若是可以我想帶我轉世為人,我應該會與他好好玩玩。”稚童的聲音在那時漸漸變做了陰翳的笑聲,在這星光璀璨的天地間回蕩,滲人無比。
隨著他此言一落,徐寒的肉身在那時終于徹底崩碎,就一如鬼谷子與帝君一般,他的身軀化作了爛泥,朝著這方天地間無垠的虛空中下墜。
而隨著這樣的變故,他體內的黑色氣息,也在那時破體而出,宛如一道失控的洪流,在這個天地間來回亂竄。
星空忽的閃爍,一道身影在星空中凝實,他生得巨大無比,卻并有具體的相貌,更像是一道由無數星光組成的巨大人影。
“孩子,來爸爸這里。”那身影呢喃道,漫天的奔涌的黑氣在那一瞬間就像是得到敕令一般,開始翻涌著奔向那巨大人影。人影的大嘴張口,露出的咽喉之后不是血肉,而是無敵的黑暗,而隨著那些黑氣的涌入,他周身的星光漸漸暗滅,身形也開始縮小,皮肉在那星光退去之處慢慢形成。
他似乎就要在那時化為人身了。
數息的光景之后,漫天的黑氣終于被那巨大人影完全吞噬,他的嘴里呼出一口濁氣,沉悶的聲音在這方天地中來回滌蕩,久久不息。
而隨著那黑氣被吞噬干凈,他身上的星光也徹底散去,取而代之是一幅赤裸的不便男女的身軀。他的渾身光禿禿,模樣也生得極為尋常,只是那雙眸子中閃動的星光卻是那般的深邃。
他抬起了自己的雙手,目光閃爍的看向自己渾身各處,而后他又緩緩的撫摸著自己的皮膚,那種真實的觸感讓他的臉上露出了愉悅的潮紅。
“這…這就是生靈的感覺,美妙、美妙至極!”他喃喃自語道,身子因為腦海中涌出的翻涌的愉悅而開始輕微的顫抖。
可就在他享受著這一切的時候,他的身子卻忽的猛然一震,那撫摸著自己身軀的手也在那時僵住。
旋即他的眸中浮出了恐懼之色,他抱住了自己的腦袋,面目猙獰的吼道:“誰?是誰在我的體內!?”
但空蕩蕩的天地間卻只有他的聲音在來回響徹,除此之外并無任何人對他的怒斥作出答復。
可是他腦海中的劇痛卻也在這時開始愈發的濃烈,他佝僂下了身子,嘴里開始不斷的發出一聲聲痛苦的低吼,旋即他的身形在這樣的低吼轟開始變得縹緲了起來,似乎有一道殘影從他的體內涌出,二者分割,又合攏,合攏,又分割。
終于,在一陣綿長的低吼聲后,二者的身影徹底被拉開,這樣一具身體,便在這時,化作了兩具完全不同的身形。
赤裸人影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然后似乎是感應到了一個身影站立在自己的跟前,他緩緩抬起了滿是汗跡的腦袋,看向那身影。
入目的景象卻讓他心頭一震,他的面前站著的是身著一身白袍的徐寒,此刻對方正居高臨下,面帶笑意的看著他。
星空的面色一滯,他站起的身子在那時下意識的退去數歩,嘴里更是不可思議的喃喃自語道:“怎么可能?你怎么還活著?”
他方才可是看得真切,徐寒在他的面前化作了一灘濃水,怎么會又在此刻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徐寒瞇著眼睛笑道:“我當然死了,不過死去是我的肉身,我的意志卻隨著那帝君之力,有幸一道融入了這星空意志之中。”
“嗯?”星空的臉色一變,他的心頭浮出了恐懼之意,這是他以往從未感受到過的情緒。當然這并非單單因為這天地間無人可以威脅到他,更因為未有獲得人身之前,他根本不可能生出這些情緒。而很快恐懼便化為了不可思議,他再言道:“這怎么可能,除了那諸如監視者那般強大存在,哪有人能夠將自己的靈魄依附在力量之上。”
“閣下怎么這么快便忘了,徐某本就沒有靈魄,我是一副肉身在帝君之力的滋養下,生出的純粹的意志。”徐寒瞇著眼睛,極有耐心的與對方解釋著事情的來龍去脈。
“說起來還得謝謝閣下這般偉大的存在,在我性命將要不保的最后時刻為我解惑。你看,現在你我的意志都存在于這副肉身中,你所謂的維度的差距不再存在,我們現在是同一起跑線上的對手,誰能取得這副肉身的所有權,誰就是新的星空萬域的主人。”
星空化作了赤裸人影在聽聞這話之后,臉上的神情猙獰,方才獲得肉身的他并不善于將心中的情緒掩埋,反倒是盡數寫在了臉上。他獰笑著言道:“就憑你?你那點微薄的意志連這帝君之力都無法駕馭,如何與我斗?”
“哪怕是同處在一具肉身之中,這十成帝君之力你能動用幾分?負隅頑抗罷了。”
不知是不是化為人身的緣故,此刻星空意志話語間的戾氣與之前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言語間充斥的殺意更是毫不遮掩。可是雖然他的話語令人不悅,但所述的事實卻似乎無可爭議。雖然徐寒此刻也融入了星空的意志中,二人之間不再受到星空的規則的限制。雖然看似于了同一水平線上,而星空中所蘊含的帝君之力在這時便成了決定勝負的關鍵,而顯然,在驅動帝君之力的能力上徐寒遠不是眼前這位星空主宰的對手。
想明白了這些的星空意志在那時漸漸冷靜了下來,龐大的帝君之力開始被他催動漫天的黑氣涌動,在那時鋪天蓋地的涌向徐寒所化的虛影,帝君之力所包裹的力量足以穿透無謂的表象直擊徐寒的內里。
在那樣強大的力量面前,即使徐寒有心催動起自己所能調集的帝君之力與之對抗,但這也只是杯水車薪,很快他的身子便在那漫天黑氣下節節敗退。
星空的嘴角露出了獰笑:“我說過,你不會是我的對手的,凡人。”
這樣的說著,漫天的黑氣愈發的洶涌,似乎是想要一舉將徐寒抹殺。
徐寒的身子再次敗退,儼然已經退到這方天地的邊緣,可就在這時,徐寒猛地咬牙,他的雙眸瞬間變得漆黑,背后一雙巨大的黑色翅膀張開,縈繞在他周身的帝君之力隨即磅礴的幾分,雖然不足以反敗為勝,但也稍稍為他止住了頹勢。
星空一眼便看了出來,徐寒是在透支自己的意志強行驅使了他難以承受的力量與他對抗,而這樣的后果也顯而易見,徐寒的意識所凝成的靈體上開始出現一道道如毒蛇一般的裂紋,要不了多久這個給星空帶來麻煩的家伙便會因為無法承受這偉大的力量而徹底湮滅。
“就憑你,也想挑戰星空。”星空嘴角的笑意更甚,他很享受這樣的感覺,看著一個人在自己的手中漸漸化為灰燼,這種前所未有的愉悅讓他的臉色浮現出了近乎妖異的潮紅。他高聲言道,語調張狂,神色扭曲。
“不是我,是我們!”可就在他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的時候,徐寒低著的腦袋忽的抬起,他漆黑的眸子直視著星空,在那時高聲言道,但吐出的聲音卻不再是他的聲音,而更像是幾個不同的語調糅雜在了一起。
星空的臉色一變,他在那時清楚的看見徐寒的身后再次浮現出兩道身影,一位身著寬大黑袍的老者,一位與徐寒生得一模一樣,卻面色陰桀的少年,二人的手在那時紛自按在了徐寒的背部,那一瞬間,縈繞在徐寒周身的力量猛然成幾何倍的放大。
徐寒的嘴里發出一聲怒吼,他一頭長發在那時高高揚起,渾身的黑氣翻涌直沖穹頂,好似要將這方星光籠罩的世界徹底撕破。
星空感受到自己所驅使的帝君之力開始朝著徐寒那邊涌動,這意味著勝利的天平開始傾瀉,但這時的星空卻并沒有心思去細想這些,他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看著徐寒背后的那兩道聲音,眸中寫滿了不可思議,他喃喃自語道:“怎么可能,你們不是已經死了嗎?你們怎么還活著,怎么會聯手!”
“他們確實已經死了,但他們的執念卻附著在這帝君之力中,就像那些附著在帝君之力中生靈的怨念一般。”
“還有,死敵是不可能聯手的。”徐寒身形暴漲,赤裸的上身上布滿詭誕又生澀的黑色銘文,龐大的帝君之力裹挾在他的周身,不斷的朝著星空壓去。他如此說罷,微微一頓,然后他的嘴唇再次張開,以一種近乎嘶吼的語調言道。
“我們是在反抗各自的命運!!!”
此言一落,宛如敕令,帝君之力愈發狂暴的翻涌,如龍蛇一般呼嘯而去,在徐寒怒吼的余音中,將那星空的身軀徹底淹沒。
天地靜默,無邊的幽暗之中,只有星光閃爍。
渾身赤裸的徐寒立在這星光之中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的周身龐大的帝君之力在縈繞不息,像是孩童在縈繞自己的長輩,漫天的星光之中,一道道晦暗的力量也在那時奔涌而來,將徐寒包裹,那是星空中的規則在擁立新的君王。這是不可逆,也不可拒的儀式,那意志已經被徐寒所擊碎,此刻他便是這方世界中唯一的主宰,也是星空萬域中唯一的主宰。甚至因為前任遺留下來的帝君之力,徐寒只需要花些時間便可用帝君之力凝聚出新的身軀,以一個人的姿態降臨世間。
徐寒感受著那些不斷涌入自己體內的力量,目光卻平靜而冰冷。
“你做到了。”
“你殺了我,取代了我,可之后呢?”
“你成為了我,所以也會有人在無盡的歲月后成為你,會有和你一般的人前來挑戰,前來沖破他們想要沖破的牢籠,一切還是回歸了原樣,這是一個無止境的輪回。”
腦海中那星空參與的意志在不斷的叫囂,那只是強弩之末,徐寒很清楚,對方會在之后的時間中慢慢消散,對他構不成任何的威脅。
但徐寒還是想要與他說些什么。
所以他言道:“不會的。”
“是啊,不會的。”死去的意志尖聲笑道,“你有了我留給你的肉身,你可以降臨到任何世界,毀滅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脅,你的統治會延續更久,但你得記住,這世上從來沒有真正的永恒。”
“每一個事物從誕生開始,便注定了他們的死亡。”
“你會有那么一天的,一定會有的。”
徐寒聽著那尖銳的聲音,卻是面容沉寂,無喜無悲。
過了好一會,直到那聲音的叫囂停下,徐寒方才再次說道:“我和你不一樣。”
“不一樣?這世上沒有…”那聲音再次言道,卻又在下一刻戛然而止,他的語調陡然高出了幾分,厲聲問道:“你要做什么?”
他感覺到,星空萬域在這不知幾何光陰中凝結而成的巨大力量,開始被徐寒割裂,震碎,那股力量不斷的被細化,甚至漸漸化作細小的碎粒,但饒是如此那碎粒所蘊藏的接近世界本源的力量依然足以讓這個世界生靈所垂涎。
而雖然這些力量如今已經與他沒有了任何關系,但目睹這樣的場景,他依然免不了震驚,更難以理解他這么做的意義。
徐寒卻不語,他繼續不斷的震碎那些力量,知道他們完全化作了一道道細微的光點縈繞在這個空間中,他方才停滯。
然后的目光一沉,空間的邊緣開始不斷出現一道道裂口,順著這些裂口,他可以抵達星空萬域的任何一處所在。
“你說得很對,只要被統治就會有反抗,沒有人有資格去決定一只鳥的生死,一顆草木的枯榮,所以,我決定將這樣的選擇權交還給眾生。”
他這樣說著,那些裂口猛然張開,比星光更璀璨的光彩從那裂口中射入,將這方幽暗的天地照耀得恍若白晝。緊接著那些已經被徐寒分解的本源之力開始飛速沖向那些裂口,涌向每一個世界。
“我要讓山有山靈,水有水神,讓世間萬物都能有自己選擇自己的意志,從此以后,星空萬域沒有神祇。又或者說,萬物都是神祇!”
“你瘋了嗎?”那聲音怒吼道:“你打碎了本源之力,這里便只剩下規劃世界運轉的規則,而你呢?沒了本源之力的支撐,你也會隨即消散,你這是在找死。”
徐寒卻面色平靜的言道:“每一個事物從誕生開始都注定滅亡,這是天道。沒有個體能長盛不衰,只有生靈能繁衍不息。”
“閣下,我們的故事在這里結束,而星空萬域才剛剛起航。”
徐寒微笑著說道,他神色平靜的在那時緩緩閉上了眼睛。
那時漫天的金光照下,將他的身軀映襯得宛如神祇,而就在這樣輝煌的光芒下,他的身軀亦在那時,順著朝著各處飛遁而去的本源之力一道,化作光點,徹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