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歷,承關三十二年。
大周歷,泰元十九年。
陳國歷,來隆元年。
漫長的冬天終于被挨了過去,安分了三個月的崔庭再次卷土重來。
誰都不知道他究竟從哪里變出了三十萬精銳步卒,不僅穩定了隆州的局勢,更是在春日再次兵出隆州。
劍龍關上的士卒嚴陣以待,已經做好了與崔庭搏命的準備。可誰曾料得出了隆州的崔庭領著三十萬大軍兵鋒一轉,掠過了劍龍關一路東進,直逼向陳國西邊命脈——長武關。
陳國素來積弱,地少民稀。這三十萬大軍若是破了長武關,便可直取陳國都城金陵,那陳國便隨時可能面臨滅國的風險。
天下皆為崔庭此舉而震動。
但作為這一切的幕后主使,劉笙卻有些無奈的坐在大夏邊境的一座客棧中看著眼前這位紫瞳少女。
他仔細的打量了一番手中的令牌,再次確認道:你就是卞城王鬼菩提?
也不怪他如此詫異,這十殿閻羅乃是森羅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能,眼前這個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怎么看劉笙也無法將之與那兇名赫赫的鬼菩提掛上勾。
少女瞥了他一眼,紫色的瞳孔中除了近乎零點的冰冷,便再無他物。
若是你再問一遍這個問題,我保證你的嘴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少女如是言道,幽寒的氣息自她體內涌出,瞬息便將劉笙籠罩其中。
感受到那股力量的浩大,劉笙卻是再也沒有疑惑。
他聳了聳肩,這才朝著少女一拜,參見卞城王。
而目光卻在那時落在了不遠處床榻上躺著的那道身影,那是一位男子,年紀五十歲上下,雙眸緊閉,似乎是在熟睡,但劉笙卻很敏銳的感覺到男人氣息極為萎靡,像是那風中的殘燭,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再多看一眼,你的眼睛便再也不屬于你。紫瞳少女冰冷聲線再次響起。
劉笙當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這鬼菩提雖然模樣出乎他的預料,但這戾氣比起其余諸位閻羅,只多不少。
你便是負責大夏的判官?女孩問道,語氣中不乏居高臨下的傲氣。
明白了這女孩身份的劉笙可不敢再去招惹對方,當下便恭敬回應道:正是在下。
地藏王想的是些什么?夏朝這么大的事情卻只派一位判官督事。女孩瞥了瞥嘴,絲毫沒有當事人就在面前的忌諱。聽說那位半妖也在這兒,你去尋他,我有事問他。
女孩說完,似乎覺得并不妥當,又補充道:你只有三日時間,耽擱一刻,我便斷你一指。
女孩所表現出來的氣勢與威嚴,又或者他說此話時臉上的煞氣都無一表明,她確實會言出必行。
但劉笙卻依然坐在那里,沒有半點去完成這位閻羅大人下達的任務的意思。
女孩皺了皺眉頭,煞氣涌上了他紫色的瞳孔。
怎么?是我說得不夠明白,還是你連命也不想要了?
劉笙卻再次聳了聳肩,苦笑道:不是在下違名,是大人要的半妖就坐在大人面前。
嗯?紫眸少女聞言愣了愣,隨即她冰冷的臉色在那時終于有了些許融化的跡象。你就是那半妖?
劉笙這一次并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少女坐直了身子,一改之前冰冷的態度,頗有些急切的問道:快與我說說,你究竟是如何成功的?是奇珍異寶還是某些特定的秘法,又或是天時地利?
劉笙愣了愣,目光卻瞟向不遠處那位沉沉睡去的男子,他約莫猜到了些許。
都言半妖。
人之靈,妖之魄。
左眼通陽關,右眼開陰門。
一臂可掌生魂,一臂可驅亡靈。
修無桎梏,壽可八百,謂之神種。
所以,卞城王詢問在下此事是想要救那位前輩嗎?劉笙直言不諱的問道。
少女聞言眸中怒色一閃而逝,你想說什么?以此要挾我嗎?
說吧,只要你將你如何成為半妖的過程一一與我言說,若是此法可行,十殿閻羅必有你之位。
劉笙臉色微變,暗暗想著這什么時候開始,森羅殿的閻羅之位如此不值錢了?隨口便可許諾。又或者這位鬼菩提本身便不同于那些尋常閻羅?
當然這樣想法劉笙只是在心底升起,并未半分表露。
他在那時搖了搖腦袋,言道:可惜...在下恐怕沒這個福分。
何意?少女問道。
劉笙苦笑言道:在下并非完整的半妖,若不是殿中每日源源不斷的送來的妖丹作為支撐,在下早已變作無知無覺的行尸,可即使如此,若長此未有尋到解決之法,在下依然活不過三年。
什么?紫眸少女顯然并不能接受這樣的實事,她猛地伸出手按在了劉笙的右臂上。
劉笙的臉色在那時一白,他感覺到一股磅礴的力量在那時自他與少女接觸的手臂涌入了他的體內,開始游走于他的四肢百骸。
他知道這是鬼菩提在探查他體內的狀況,而對方卻沒有絲毫考慮他感受的意思,力量的游走極為狂暴。這讓他的周身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痛楚,但劉笙卻并未有反抗,而是咬著牙憑著一股毅力壓下了這樣的痛楚。
直到百來息光景之后,劉笙的臉色已然變得煞白,這時少女才收回了自己摁在他手臂上的手。
劉笙長舒了一口氣,心底更是一陣后怕,若是鬼菩提再多耗去十來息的光景,恐怕他就支撐不下去了。
而鬼菩提卻沒有理會他的意思,而是在那時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究竟差了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為什么?
為什么?
她不斷的喃喃自語道,眉宇間的煞氣漸漸變得濃重,臉上的神情似乎也來到了崩潰的邊緣。
劉笙看出了她的異狀,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你...
什么!但那時鬼菩提卻發出一聲暴喝,一股狂暴力量自她體內奔涌而出,而離他極近的劉笙便在那時一個不覺便被那股狂暴力量掀翻在地。
告訴我究竟差了什么?她大聲的嘶吼道,好似要尋到某種發泄屠盡,狂暴的力量便在那一刻盡數朝著劉笙涌來。
身為閻羅的少女修為何其強大?在那股力量之下劉笙幾乎沒有半點反抗的余地,眼睜睜的邊看著那股力量涌來,卻是動彈不得。
就在那股力量化為黑色的猛獸朝著他張開了獠牙就要將他吞噬之時。
畫面忽的在那時靜止了下來。
一道人影從不遠處的床榻上站起,以快得無法想象的速度來到了他的跟前,橫在了他與那猛獸之間。
然后,那人伸出了他的手,四指彎曲,食指伸出,朝著那猛獸的頭顱輕輕一點。
一道清澈的脆響驟然在這房門之中蕩開,那人的食指與那惡獸接觸的地方一層成漣漪也在那時朝著四周擴散。
靜止畫面再次動了起來。
那只惡獸的周身開始密布出一道道如毒蛇一般的裂痕。
劉笙隱約看見那人手指微微向前一摁,頓時那裂紋散開,于劉笙看來根本不可匹敵的惡獸便在那時轟然碎裂,消散無影。
這...以劉笙的眼界一時間他端是無法想象能夠輕易破開這惡獸的男人究竟強到了何種地步,只是他還未有來的驚呼,那位紫眸少女便率先發出了聲音。
你...怎么醒了?她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男人,失聲問道。
劉笙看得真切,此刻她臉上不僅有難以置信的震驚之色,而更多卻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急切與擔憂。
鬼魅之術讓你進入的假死狀態可以減緩你體內生機消減的速度,你放心,只要再給我些時間,我一定可以尋到辦法救你的!女孩再次言道,臉上的神情多少有些偏執到癲狂的味道。
神種也好,半妖也罷,你知道,我不會也不愿意成為那樣的東西。男人平靜的回應道。
可你會死的!你欠我那么多,你想就這樣一走了之嗎?不行!你當我鬼菩提是什么?女孩咬牙切齒的說道。
然后她雙手合十于胸前,一道道手印飛速的被她結出,鬼魅氣息自她體內蔓延而出,涌向男人。
可男人卻只是淡淡的揮了揮手,那些籠罩向他鬼魅氣息便在那時煙消云散。
怎會如此?女孩一臉驚駭問道。
我早已練就劍心通明之境,鬼魅之術怎會與我有效?男人搖頭言道。
那之前...
若非如此,你怎可帶我來見一見這半妖究竟是何模樣。
女孩聞言頓時明白自己無法拿這男人如何,她臉色一暗,慘笑著問道:你見到了你想見的東西,下一步呢?你又要做什么?
玉兒...男人見她如此終是露出不忍之色。天下沒有不散之筵席...你我終有一別...
我不信,我偏要你留在我身邊,你欠我的你得還我。女孩大聲的吼道,她手中在那時黑芒一閃一把利劍便浮現在了她手中,她冷眸看著男人,言道:你不是想走嗎?來啊,殺了我,你就可以離開了!
玉兒...我還剩最后一劍...我得留給該留的人,今世我墨塵子有負于你,若是有...男人低眸言道。
什么來生,哪來的來生...女孩再次吼道,只是這一次話未說完,那男人的身子豁然動了起來,只見他手指在女孩的幾道命脈之中連連點下,那女孩頓時身子一軟,便癱倒在了男人懷中。
來世...我定做牛做馬,千倍還你。男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好似要將她的模樣牢牢的記在心底。
這般說罷,男人便將她輕輕放到了一旁的木椅上,這便要轉身離去。
女孩動彈不得坐在木椅上,她雙眼泛紅的大聲言道。
墨塵子,你若是敢走,我會恨你一輩子!
男人離去的步伐在那時微微一頓。
只恨此身無二法,可盡蒼生可盡卿。
他悠然嘆道,終是再次邁出了步子決然的走出了房門。
而屋內的女孩眸中的事物卻是再也包裹不住,在那時潸然而下,浸透兩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