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出口,頓時諾大的醉仙樓鴉雀無聲。
醉仙樓可是殷家的產業,殷家的背后可是長夜司,可以說這些年來殷家不知道供奉給了祝賢多少銀兩,那加在一起絕對可以說是一個觸目驚心的數字。
這樣一個與長夜司關系密切的門閥豈是尋常人敢惹的?
不過很快便有人緩過了勁來。
徐寒?天策府?
這樣的辭藻浮現在諸人的腦海,頓時駭然之色浮現在了他們的眉梢。
他們不由得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少年,卻是不得不承認,他確實與傳聞中那位天策府的少府主的打扮極為相似。
徐寒卻也算得長安城中近來的風云人物,大抵對于他,諸人還是很是好奇的,此刻見著真人自然是免不了一陣打量。
而那位殷如歸更是在那時臉色一變,終于是記了起來眼前這少年究竟是誰。他早就聽聞過他,倒不是因為什么天策府,而是徐寒前些日子曾不止一次去到殷家門中求見家主,想要湊得錢糧,卻被一次次拒之門外。
此刻他來到這醉仙樓,說出這樣一番話,顯然是不打算善了,甚至可以將他此行看做對于殷家的報復。
無論長安城中達官顯貴們如何不看好勢單力薄的天策府,但對于殷如歸來說,天策府依然算得上是一道龐然大物,他哪里敢得罪對方?當下便朝著身旁的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快些去主家尋人。
那龜奴也是個明白人,佝著身子就要離去,徐寒見狀卻并未理睬,反倒是任由那龜奴跑出了房門。
殷如歸見狀心頭稍安,他終是在那時邁步上前,朝著徐寒拱了拱手:“原來是徐府主,早就聽聞府主大人少年英雄今日一見果真名副其實。”
徐寒臉色一寒:“少與我惺惺作態,今日我便要將你這醉仙樓一網打盡。”
知道了徐寒身份的殷如歸反倒冷靜了下來,畢竟這牽扯道長夜司與天策府,想來長夜司不會坐視不理,只要他拖到長夜司到來,那么這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想著這些,殷如歸的臉上浮出一抹笑意。
“徐府主這是什么話?這可是長安啊!”
“你要拿我醉仙樓,終歸得講些證據吧。你方才林林總總念的那些又有哪一樣與我醉仙樓有半點關系?”殷如歸言罷,還朝著那些女子遞去一個警告的眼色,其中的意思自然再明白不過。
他心底很清楚長安城這些豪門貴族哪一個暗地里有沒有一些齷蹉的勾當?只是牽扯到了長夜司,誰能管?誰敢管?徐寒說得是正義凜然,可那些女子她們大抵都是些小小年紀便被送到這醉仙樓之人,到了如今早就被調教得聽話無比,就是借她們十個膽子,她們也不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揭發醉仙樓。畢竟那之后她們要遭到的報復絕對超出任何人的想象。
而醉仙樓在長安這么多年的經營中,從不缺乏這樣殘忍與血腥的例子。
徐寒聞言皺了皺眉頭,他轉眸看了看周遭那些女子,很明顯的是,他可以清楚的看見這些其中一些女子臉上的遲疑,想來或多或少與之前他所提到那些案件都有所牽連。而同時,她們的心底與醉仙樓或者說對于醉仙樓身后的殷家都有著根深蒂固的恐懼。而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恐懼讓她們無法在短時間內鼓起勇氣將她們的冤屈公之于眾。
殷如歸見此狀頓時眸中的得色一閃而逝。
這天策府的府主無論外界傳得如何神乎其神,但說到底終究只是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做事也只憑一腔熱血,這長安城中的門門道道何其復雜,又哪是他能搞得明白的。
他看著徐寒那張皺作一團的臉,暗暗想著若是此事他做得妥當,說不定還可反咬徐寒一口,到時候長夜司得了好處,于主家那里美言幾句,那他入到主家的夢想說不定便可早上幾年到來。
“徐府主這伸張正義的心情在下明白,可我醉仙樓可是做的正經買賣,徐府主不要偏聽偏信錯怪了好人啊。”見徐寒啞口無言,殷如歸便笑著言道,那苦口婆心的模樣端是讓人信服。
“正經買賣?”徐寒聞言冷笑著看了殷如歸一眼,眸中的不屑就像是再看一只嘩眾取寵的小丑一般。
“來人!”他在那時猛地一拍桌面,大喝道。
“屬下在!”而門外便響起一陣震天的聲響,只見一群身著白甲,器宇軒昂的甲士魚貫而入,卻是那赫赫有名的天策軍。而那位方才被殷如歸派去搬救兵的龜奴此刻便被其中一位天策軍如小雞一般提著,形容惶恐,顯然早就被嚇破了膽。
殷如歸見狀,心頭暗罵一聲廢物,而表面上卻不得不強壓下心頭的慌亂看著徐寒,沉聲言道:“徐府主這是什么意思?難不成想要仗勢壓人,欺我醉仙樓無權無勢?”
“哼!”徐寒一聲冷哼,“好一個無權無勢,今日徐某人便要看看你這無權無勢的醉仙樓究竟是怎么壓榨民脂民膏!”
言罷,他看向那一百余名器宇軒昂的天策軍,又言道:“去,給我好好查一查這些女子的身世,還有再對一對這醉仙樓的賬目,看看可有什么來路不明或者去向不正的收入支出!”
這話出口,身后那百余名甲士應聲而動。
殷如歸頓時臉色一變,他不曾想這徐寒竟然如此霸道無憑無據的情況下便要搜查這醉仙樓。
要知道醉仙樓這些年卻是斂財頗豐,但這瘋狂斂財的背后自然是數不清的見不得人的勾當。但是這些伺候客人的女子中便有足足半數來路不正。若是徐寒真的一一去查,必然會出紕漏,皆是醉仙樓被查封是小,他自己恐怕也會因為此事的失職而被主家拋棄,做了棄子。以徐寒羅列出來的卷宗,哪怕只查出一兩件,那都是足以讓他小命不保的事情啊。
殷如歸想到這里,頓時慌了神,他知道徐寒此舉必然是做好了與殷家,或者說與殷家背后的長夜司撕破臉皮打算。這二者的博弈最后誰勝誰負他無心關心,他只是不想去做這兩個龐然大物角力下被碾碎的棄子。因此他不得不在那時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認真的思索著但如何破解此刻的危局,為自己謀得一線生機。
不得不說的是,這殷如歸能夠從一個不起眼的殷家旁支摸爬滾打如今的地位,卻是有他不凡之處。他很快便想到了一個妙招。
只見他強壓下心頭的惶恐故作輕松的走到徐寒跟前,拱了拱手,言道:“徐府主既然懷疑在下,我醉仙樓自然是要配合的,我相信以徐府主的英明必然會還我醉仙樓一個公道。”
這場面話說完,殷如歸頓了頓,小心翼翼的以眼角的余光瞟了徐寒一眼,卻見那少年臉色依然陰沉,似乎對于他之所言不屑一顧一般。
殷如歸醒悟道這徐寒比他想象中還要難纏,算得上是一個軟硬不吃的主。但表面上他還是擠出一道自以為春光燦爛,實則如東施效顰一般令人生惡的笑容,言道:“但是府主你看,我這醉仙樓這么多客人,終歸得讓他們先離開吧。”
殷如歸的算盤打得很好,龜奴的報信被攔了下來,但這些酒客中不乏與殷家交好之人,只要他們離開了,這天策府查封醉仙樓的消息想必很快便會被傳到主家那里,屆時長夜司也好,主家的人也罷,便可及時趕到。
那些酒客聞言也醒悟了過來,此時畢竟涉及到兩大長安城中的巨物角力,他們不愿趟這渾水,紛紛意動,只待徐寒頷首,便要離去。
畢竟殷如歸這個提議合情合理,在他們看來這徐府主就是再飛揚跋扈想來也不會如此不近人情,他總不能將這長安城的豪強都得罪個遍,那屆時他又如何能在這長安城中立足?
只是他們想得倒是無錯,可卻遠遠低估了徐寒。
只見徐寒聞言之后,便轉身朝著這些酒客們拱了拱手,高聲言道:“天策府辦案,勞煩諸位委屈些許時間,配合在下!”
說罷此言,徐寒便收了聲,再無下文。
這般做法卻是超出了諸人預料,他們紛紛臉色一變,露出了詫異憤慨之色。
算計落空的殷如歸臉上的神色也是一滯。
他在一陣陰晴不定之后,便再次拱手言道:“府主此舉恐怕不合適吧,這些酒客們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府主要查醉仙樓在下全力配合,可這不讓客人離開,便是有意為難。若是傳了出去,說我的這些客人因為醉仙樓自己的家事受到了牽連,我殷某人于心何安?”
殷如歸這話說得完全將自己擺在了弱勢的一方,言語中更全是為這些酒客考慮,頓時讓那些心中本就不滿的酒客們義憤填膺,不滿的腹誹更是在那時不住的響起。
“天策府就是天策府,了不起啊!”
“可不是嗎?帶著百來個人就像在長安作威作福。”
“乳臭未干,也不看看當年夫子是個什么下場...”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而殷如歸見自己的目的達到,更是臉露得色,在那時陰測測的看著徐寒,等著見這位徐府主騎虎難下的窘境。
而徐寒也確實在那時側眸看向那些滿腹不滿的酒客們,眉頭皺起,好似真的在為之感到為難。
殷如歸見狀,臉上的喜色更甚,他知道只要徐寒承受不住這壓力選擇放了諸人,那么他計劃便成功了大半,想來無論是主家還是長夜司都不會放任徐寒如此囂張跋扈。
只是這樣的想法方才升起,一道清澈的脆響便在這醉仙樓的大廳中響起。
殷如歸只覺得右臉的臉頰傳來一陣劇痛,他的腦袋便一陣空白,隨即身子不由自主的栽倒在地。
他足足在地上躺了十余息的光景方才回過神來,然后便是臉頰上傳來的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他伸手微微觸碰,那痛感便愈發強烈,他趕忙將手放到眼前定睛看去,卻見那手掌上有著星星點點的血跡。不用去看他也能想到,此刻他的右臉必然是紅腫的一片。
“將死之人,哪來那么多聒噪之言?”徐寒那冰冷的聲音亦在那時響起。讓方才還心生得意的殷如歸頓時如赤身置于冰天雪地之中,徹骨的寒意頓時傳遍了全身。
他明白徐寒看穿了他心底那點小九九,更明白了徐寒想要拿下這醉仙樓的決心究竟有多大,至少那樣的決心足以將他這個無名小卒置于死地。
殷如歸想到這里,有些狼狽的在身旁龜奴的攙扶下站起了身子,他看向徐寒,眸中的光芒不再有畏懼,也不再有惶恐,有的只是滿滿當當的惡毒與憤恨。
但徐寒卻對于他的目光視而不見,他沉眸的看著那些正在醉仙樓中翻查的天策軍。就好像殷如歸對于他來說只是一只無關緊要的螻蟻,哪怕只是在他的身上側眸半刻,對于徐寒來說都是浪費時間一般。
徐寒的霸道著實要超出這些酒客們的想象,在那一巴掌之后,醉仙樓便陷入了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直到數十息的光景之后,眾人方才從這變故中回過神來。
大多數人在徐寒這般強勢之下都選擇的沉默,畢竟在他們看來如今的徐寒已經是被逼到了絕路的惡狼,他臨死前拼了命都要咬下別人的一塊肉,眼前的醉仙樓便是他咬的第一塊,而他們可不愿意做這第二塊。
當然有人理智,同樣也有那么一些人并不夠理智。
譬如這時便有一位喝得滿臉通紅,身著綢緞的公子哥醉醺醺的走到了諸人跟前,指著徐寒的鼻子便罵道:“呸!天策府現在是個什么東西?不準爺爺走,爺爺偏要走,誰敢攔我?”
那公子哥此言說罷,便接著一聲酒勁就要邁步離開。
這公子哥也是一位妙人,乃大周九卿之一衛尉風鑄鼎的孫子,喚作風離塵。在這長安城中也算得一霸,仗著家中溺愛可謂為非作歹慣了的“三世主”。諸人見他帶頭都在那時眼前一亮,暗道難不成這徐寒連那位素來以護短與脾氣暴躁著稱的風鑄鼎的孫子也敢攔?那天策經過今日之事后恐怕在這長安城中便真的寸步難行了。
當然,眾人這一次還是同樣低估了徐府主的脾氣。
那位風離塵方才走過徐寒的身側,那位府主大人背上長劍便猛的出鞘,橫在了風離塵的身前。
淡淡的劍意亦在那時自徐寒的體內溢出,籠罩向風離塵,顯然徐寒此舉并非威脅那般簡單。
風離塵自然也感受到了這一點,他的臉色在那時一變,心頭酒意醒了大半。但畢竟是作威作福慣了的公子哥,豈能愿意在眾人面前丟了臉面?他憑著胸中那股飛揚跋扈的勁,橫眉言道:“難不成你還敢對我動手?”
他說這話時神情倨傲顯然是篤定了徐寒不敢得罪他。
徐寒聞言,卻在那時瞇著眼睛看了他一眼,言道:“此刻鬧事,便是阻撓我天策府辦案,視同于與醉仙樓主謀同罪!”
“同罪?”那風離塵聞言一陣嗤笑,“你還能給醉仙樓定個什么罪?這可殷家的...”
風離塵的嘲弄之言還未說完,這時那些負責搜查的天策府軍便有幾人走到了徐寒跟前。
“稟報府主,醉仙樓中一百八十余名娼妓,其中半數來路不明,具體來路還需進一步盤問。”
“樓中各種收支不明情況有足足七百處,具體去向還需盤查,同時搜到銀票四萬八千兩,現銀四千兩,都已經數查封。”
待到那些軍士說完,那位一旁的風離塵便臉露不屑之色。
“都是來路不明,難道就能說明醉仙樓有問題嗎?定罪?我看徐府主是在癡人說夢吧!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把我和這醉仙樓一起定個什么罪出來!”他不無嘲弄的言道。
而這時又是一位天策府軍走了過來。
他在那時拱手朝著徐寒說道:“稟告府主,屬下在醉仙樓后院發現土地有翻新的痕跡,命人挖掘之后發下數具尸骸,此刻已有十具出土,剩余數量暫且無法估量。”
這話一出,滿座駭然,那位方才還囂張跋扈的風大少爺更是臉色一滯,頓時化作了難看的豬肝色。
徐寒聞言,在那時終是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笑著看向一旁的風離塵,言道:“現在風公子還要與這醉仙樓一同擔下這罪責嗎?”
大周的律法嚴厲,素來講究一個殺人償命,這銀錢也罷,女子來路不正也罷,都或可以從其他方面逃脫罪責,可這在醉仙樓的后院發現了如此多數量的尸骸,醉仙樓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脫不了干系,而等著醉仙樓明面上的主人殷如歸的下場自然是可想而知。
面對徐寒這樣的詢問,那風離塵的酒意終是徹底散去,他的臉色煞白,身子一軟癱坐在地,卻是再也尋不到方才的飛揚跋扈。
而徐寒也在那時瞇著眼睛笑了笑,“諸位可以離去了。”然后又看向那位天策軍,言道:“走吧,帶我去看看這殷老板是如何草菅人命的。”
說著,他便要在那天策軍的帶領下,朝著醉仙樓的后院走去。
那位在一旁久未做聲的殷如歸臉色在一陣難看之后,終是化為了惡毒與猙獰,他如同魔怔了一般朝著徐寒離去的背影大聲吼道:“徐寒!你以為你害了我,你就能好過嗎?”
“要不了多久,長夜司與殷家就會將你和天策一道毀滅。”
“屆時你的下場會比我凄慘百倍!”
“哈哈哈!”
言罷,那位殷如歸放生大笑,模樣癲狂無比。
正要離去的徐寒聽聞此言,身子頓了頓,在那時轉過了頭,看向殷如歸。
他的眼睛瞇起,一字一頓的說道。
“那就勞煩殷老板在黃泉路上...”
“等著在下吧。”
(書評區獲獎名單已經公布,就在縱橫APP的書圈,請獲獎的朋友加群領取獎勵。)
(還有,本書的追訂真的差強人意,懇請覺得此書還不錯的小伙伴能夠點一下追訂,給可憐的作者君一點小小的安慰與動力,拜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