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筆落下,在第二個格子,依然是一橫,士兵的眼睛又睜大了幾分,和第一筆相比,這一筆已經接近正常的字跡了。
有人說,橫豎是書法里面用的最多的筆畫,也是最簡單的筆畫,能獨自成字,但是也是最難練的筆畫,粗細、大小、長短、輕重都能表達出不同的心境和氣勢,劉危安自然遠遠達不到這種程度,即使拿著正常的毛筆,他也寫不出一手好字,此刻,他糾結的是毛筆的筆尖,尖細筆直,理論上講,細如針尖的筆尖肯定能夠寫出娟秀的字跡出來,但是不管他如何努力,寫出的筆畫,都比筆尖粗了好幾倍。
劉危安沒有沒有貪多,他專心練習‘橫’,一筆一筆,竭力讓每一筆都按照自己設想的去走,但是每一次提起筆來的時候,發現寫出來的東西總是和想象背道而馳。他沒有發現,他每寫一筆,邊上負責鋪宣紙的士兵眼中的震驚就深一分。作為跟隨唐天堯身邊的親兵,見過受到處罰的學生,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能夠用巨型毛筆寫出筆畫來的寥寥無幾,能夠堅持一小時的寥寥無幾,能夠不發出詛咒的寥寥無幾,而這些,劉危安都做到了。往常這個時候,他已經可以收拾宣紙回去想唐天堯報告結果了,但是現在,他感覺這個工作還要持續不少時間。
兩個小時之后,劉危安已經開始練習筆畫‘豎’,每一張宣紙有182個,13行,每一行14格,想要一字不漏,每一個格子都‘豎’出一模一樣的筆畫,對于手腕的要求極高,方寸之間,就是世界。不要說移動手臂,即使呼吸稍微變化了一下,也會讓筆畫走形。劉危安竭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汗水順著額頭流出了一條一條的線條,卻沒時間擦拭。
一頁一頁的宣紙在身后堆積,厚度慢慢變高,士兵眼中的驚訝已經變成了麻木,三個小時之內就能把筆畫寫順,這是他見過的第一人,以前連聽都沒有聽過,即使經過嚴格訓練的人,抱著一百多斤的物體堅持三個小時不動,估計都做不到,而一個新人,即使天神神力也不可能做到,要知道,一邊還要扎著馬步。
劉危安做到了。
四個小時,下課鈴響起的時候,劉危安寫出了第一個字,草!一共九畫,全是有橫豎組成,足足用了五分鐘的時間,每一筆單獨來看都十分養眼,但是組合在一起,就顯得變扭無比,很不協調。
最后堅持下來的五六個同學移動著麻木的雙腿,一步一步挪到劉危安的面前,一眼就看見了地上宣紙上的字,無一例外脫口而出。
“草!”
五六個同學的目光愣愣地盯著地上差不多五六秒的時間,才慢慢移到了劉危安的臉上,眼神掩飾不住的震驚,肖杰咽了一口口水,聲音干巴巴道:“大哥,這是你寫的?”
劉危安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來,晃了一下腦袋,當做回答。
“草!”肖杰臉上抽搐,“你還是人不?”
劉危安翻了翻白眼,不想回答。
“累不?”肖杰又問。
“這不是廢話?”如果還有多余的力氣,劉危安一定會這么說,但是此刻,他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好好努力,我先撤了。”肖杰拍了拍劉危安的肩膀,雖然力道很輕,卻幾乎把劉危安給拍倒下了。劉危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住身體,差點破開大罵了。
“早點寫完,早點下課。”唐叮咚也是最后堅持下來的同學之一,不輕不重丟下一句話就離開了。畢竟是女生,雖然累的恨不得直接趴在地上睡覺,但是為了不在他人面前丟了形象,硬是若無其事走回了宿舍,除了步伐有些僵硬之外,基本看不出她扎過幾個小時的馬步。
“同學,雖然伺候你是我的工作,但是我還是要說一聲,你的速度該加快了。”士兵道。
“好。”劉危安說完,速度加快了不少,不過,這個不少是他自己感覺的,對于士兵來說,這個速度依然慢的像蝸牛。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過去,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夜色早已經降臨,燈光也已經打開,劉危安依然保持著扎馬步的姿態,目光盯著地上,心無旁騖,專心書寫,在他的體內,《尸皇經》在瘋狂運轉,仿佛決堤的大河,咆哮而出,黃色的氣流一遍接著一遍沖刷酸麻的肌肉,讓肌肉始終保持活性,但是,補充的速度小于消耗的速度,劉危安已經堅持到了極限,此刻,哪怕有任何一點小小的意外,都會打斷他這種專心的狀態,狀態一破,他恐怕立刻就要昏迷過去。
劉危安并不知道,原來的士兵退后在一邊,站的筆直,更換宣紙的人變成了唐天堯,唐天堯如刀鋒一般的目光此刻露出了幾分詫異,有天賦的學生,他見的多了去了,但是如劉危安這種天賦,他還是頭一次見到。一般的天才這樣書寫,極限是三小時就要趴下,劉危安已經堅持了七個小時,這讓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這個學生,能夠堅持多長時間呢?不少想要經過這邊的老師或者學生,全部被他趕走,不讓人影響了劉危安的狀態。
肌肉不可避免又一次出現了顫栗,這一次,比此前幾次都要厲害,劉危安從空靈的狀態中蘇醒,隱隱感覺自己的已經到了極限,再堅持下去,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傷害,正要停止的時候,一股黑色的氣流隨著黃色的氣流從丹田溢出,黑色氣流的量很少,但是一出現,劉危安就感覺到了一股濃郁到極點的生機注入身體,干枯的身體一下子得到了滋潤,扁縮的細胞開始飽滿,發出喜悅的歡呼。
手腕一動,書寫的速度頓時快了起來,前面一個字差不多要五分鐘,此刻三十秒左右就寫完了一個字,筆畫清晰,大小合適,這是所有的字里面寫的最規整的一個。唐天堯瞳孔一縮,輕輕發出了一聲‘咦’,舉起的手慢慢放下。他是打算把劉危安打暈的,人的潛力是無限的,但是挖去潛力的過程是分階段性的,沒有人能夠一蹴而就,劉危安的透支已經到極限,再下去除了對身體有損之外,沒有任何好處,他不想難得見到一個好苗子毀在自己手上,但是劉危安突然之間恢復了精力,讓他十分意外。
驚訝之后,眼中的好奇又濃厚了幾分。
前面這么久,一頁紙才寫了三分之一的,速度加快之后,不到半個小時,一張紙就寫完了,雖然書法很差,至少一筆一劃都看的清楚,比剛剛學習寫字的小孩子,還是要強上三分的。
最后一筆落下,唐天堯手腕一動,已經換了一張紙,速度快到極點,士兵只感到眼前一花,宣紙已經換好了,心中佩服的五體投地。
在黑色的氣流從丹田溢出的時候,腦海深處浮現了一副星空圖案,有些線條暗淡,有些線條在發光,絕大部分線條都很模糊,隱藏在蹭蹭黑暗之中,但是劉危安卻十分開心,因為每一次見到這副圖案,點亮的地方都多了部分。
《黑暗帝經》這部引起無盡風波的經書,每一次出現,都助他度過難關,屢試不爽。就是有些不聽話,平時想要的時候,召喚不出來。
黑色的氣流細小,卻起著主導的地位,黃色氣流乖乖地跟在后面當小弟,溫順無比,隨著氣流流遍全身的經脈,失去的力氣以驚人的速度恢復著,一雙手臂充滿力量,夸張的巨筆一下子輕了許多。
草部:甘草、黃精、長松、葳蕤、知母、肉蓯蓉、列當、天麻、蒼術、勾稽、巴戟天、遠志、仙茅、玄參、丹參、紫草、白頭翁、三七、黃連、胡黃連、獨活…從生澀到流暢,劉危安的書寫的速度再次提升,八點十分左右,第二頁完成。
第三頁書寫到最后三個字的時候,一陣虛肉用上心頭,劉危安的身體一顫,力氣潮水般褪去,雙臂一沉,毛筆差點砸在地上,在觸碰到宣紙的前一剎那,抓緊了毛筆,一寸一寸提了起來。
每提起一寸,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身體像掏空了的井,再也滲不出半點水了,《尸皇經》和《黑暗帝經》同時隱去,不肯再提供半點幫助。
“…相…”
“…思…”
劉危安只感到眼前陣陣發黑,強大的虛弱感仿佛隕石砸中頭頂,他恨不得把毛筆一丟,就這樣躺著睡下去,但是不能,他心中還記著一件事,還剩下一個字沒有寫。
“…子!”
用盡最后的力氣寫了最后一筆,他再堅持不住了,眼前一黑,軟軟倒下,還未落地,就被唐天堯抓住,目光中充滿淡淡的笑意,對著士兵道:“把這里收拾好。”
“是。”士兵身體一正,大聲道。
唐天堯沒再說什么,提著小雞仔一般提著劉危安離開了。